羅伯.賴特在1999年《駭客任務》上映時,也去看了這部電影。 幾個月後,他發現自己跟這部電影有某種連結。導演為了讓基努.李維飾演尼歐一角,讓他閱讀了三本書。其中一本,就是賴特的著作。
他的最新作品,是普林斯頓大受歡迎的佛學與現代心理學課程《令人神往的靜坐開悟》,解析佛教推崇的靜坐,如何成為擁有清晰思慮和持久幸福的關鍵。 |
▌選擇紅色藥丸
希望這問題不會過度誇大人類的處境:你看過《駭客任務》這部電影嗎?
事情從尼歐(基努.李維飾演)這個人開始,他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夢中,而他過去所認為的人生,其實只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幻相。當他身處幻境時,真正的身體其實是躺在棺木大小的培養槽中,而他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事實上,有成千上萬個培養槽,裡面躺著各自身處幻境的人類。這些人類由機器人母體主宰,各個吸吮著夢境而得到安撫。
尼歐面對了一個選擇:要繼續活在幻相中?還是在真實世界中覺醒?這一幕是電影中知名的「紅色藥丸」場景。反抗者進入尼歐的夢境與他接觸(嚴格來說,應該是反抗者的化身進入他的夢境)。反抗者的領袖墨菲斯(勞倫斯.費許朋飾演)對尼歐解釋了情況:「尼歐,你是奴隸,就跟其他人一樣。你們生來就受到奴役,被囚禁在無法品嘗、無法觀看、無法觸摸的心靈監獄裡。」這個監獄稱為「母體」,但是墨菲斯無法對尼歐解釋母體究竟是什麼,要讓他有整體的概念,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親自去看看」。他拿出一紅一藍兩顆藥丸。尼歐可以選擇藍色藥丸,回到原來的狀態中繼續做夢;也可以選擇紅色藥丸,那他就能撕破假象進入真實。
尼歐選擇了紅色藥丸。
這是個非常嚴峻的選擇:要活在幻相和奴役之中的人生?還是要活在洞察和自由之中的人生?不愧是好萊塢影片,把這項選擇呈現得十分戲劇化。然而,我們在真實世界中遇到人生的重大選擇時,場景總是平凡許多,絕對沒有電影中這麼事關重大。但在電影上映後,許多人卻從中看到自己人生的縮影。
這裡所說的「許多人」,可能就是你口中的西方佛教徒。他們住在美國等西方國家,其中大多數並非從小就是佛教徒,但在某個時候接受了佛教。或者說,至少他們接受了某個版本的佛教,斷淨某些超自然的元素,如對輪迴以及諸多神明的信仰等。然而,這些元素卻是亞洲佛教常見的。這些西方佛教徒所著重的宗教修行:沉浸在佛教的哲學中靜坐。這點,在亞洲佛教中比較常是僧人在遵行,而非一般信眾會在日常生活中實行的。(西方人對佛教的兩個最常見錯誤概念是:佛教無神,以及主要修行內容是靜坐。事實上,亞洲佛教徒大多相信神明,只是並非無所不能的創世之神,而一般信眾也不靜坐的。)
早在看到《駭客任務》之前,這些西方佛教徒就已經相信他們過去所認為的世界只是一種錯覺。不是那種徹頭徹尾的幻覺,而是遭受嚴重變形的實相,並反過來扭曲他們對人生的追求,使得自己及周遭的人只能吞下惡果。
多虧了靜坐以及佛教哲學,現在他們覺得自己對事物看得更透澈了。對他們來說,《駭客任務》就像是他們所經歷的大眾版人生寓言。這部電影也因此成為所謂的「佛法電影」。
「佛法」有好幾種意義,包括佛陀的教導,以及信徒回應這些教導所應該遵行的道路。在電影《駭客任務》之後,要表達「我追隨佛法」,便出現了這個新潮說法:「我選擇紅色藥丸。」
我在一九九九年《駭客任務》上映時,便看了這部電影。幾個月後,我發現自己跟這部電影有某種連結。導演華卓斯基兄弟為了讓基努.李維飾演尼歐一角,讓他閱讀了三本書。其中一本,就是我在幾年前的著作《性.演化.達爾文:人是道德的動物?》
▌以達爾文「天擇論」來解釋佛學
我不確定導演究竟在這本書和這部電影之間看到什麼連結,但我知道自己發現的關連。演化心理學可以用各種方式來描述,而我書中採用的方式是:研究由天擇所設計出的人類腦袋是如何誤導我們,甚至奴役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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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我的意思。天擇有其好處,而我也寧願經由天擇被創造出來,而非從未透過演化而生--據我所知,這也是宇宙所提供的兩個選項。演化的產物,絕對不是全然關於奴役和錯覺的故事。演化過的腦,透過眾多方式讓我們得以自主,而且讓我們對真實的觀點,基本上都是正確的。
不過,天擇關注的事情最終只有一項:讓基因能產生下一代。(或許要特別強調「關注」兩字,畢竟天擇是盲目的過程,沒有具備意識的設計者參與其中。)這些過去讓基因得以擴散的特徵,已經在世代個體中開枝散葉,至於無法達成的特徵,就如殘枝敗葉倒在路邊。通過這項考驗的特徵也包含心理特徵,成了內建在腦袋中的結構和運行法則,形塑出我們的日常經驗。
如果你問:「是哪些種類的知覺、思想和感覺能引領我們度過每日的生活?」就最基本的標準來說,答案至少不會是:「就是那些能夠正確描繪出實相的思想、感覺和知覺。」因為就「最最基本」的標準來說,答案會是:「就是那些能夠讓我們祖先的基因傳播到下一代的思想、感覺和知覺。」嚴格來說,這些是否給予我們實相的真實觀點,並不是重點。而且就結果來看,它們有時候也的確不是真實的。因為大腦有許多功能,其中一項就是用來迷惑我們。
▌我們都活在母體裡,解脫的方式就是禪修
並不是說這樣有什麼錯。有時候,我最快樂的時刻就是來自幻想。舉例來說,我相信自己每掉一顆牙,牙仙子就會造訪一次。但是,幻想也可能帶來不愉快的時刻。不只是那些事後回想起來,顯然如可怕噩夢般的想像時刻。我所指的,有時候你可能還不認為是幻想。例如焦慮得徹夜難眠之時;或是連續幾天都感到絕望甚至沮喪之時;或是對人們湧出陣陣強烈的恨意之時,而這股恨意可能確實讓你在瞬間覺得暢快,卻會慢慢侵蝕你的人格;或是對自己出現陣陣強烈的恨意之時;或是感到貪婪,認為自己非得要去購物、吃吃喝喝,遠超出你健康的人生所能供應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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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絕望、恨意、貪婪,這些感知都不是噩夢的那種幻想。但如果你仔細察驗,就會發現這些都含有幻想的元素,而沒有這些元素,你會過得更好。
而如果你認為自己會因此過得更好,不妨試想一下整個世界會變得如何?畢竟,絕望、恨意、貪婪這類的感覺,都可以醞釀出戰爭和暴行。所以,如果我所說的為真,如果這些導致人類苦難和殘酷遭遇的基本源頭,在很大程度上來說是幻想的產物,那麼,揭露這些幻想就有其價值。
聽起來很合理吧?不過,就在我書寫關於演化心理學的著作後,沒多久我就發現一個重要問題:揭露幻想的價值,在於你用什麼方式去揭露。有時候,了解自我受苦的終極根源,本身價值並不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