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巴托,一個象徵著自由與夢想的地方,一個嚮往著卻從未到過的地方。揣想著那裡的陽光,而我腳下有滿滿一海洋的星沙……」──陳昇
昇哥的文字總是濃濃稠稠地帶著情緒,有時豔麗透明如果凍,有時無色無味如在夢中,然後如肥皂泡泡般包圍著讀字的人。泡泡裡帶著點鹹魚潮濕的滋味,也融了些燃燒青草的乾燥氣息,在那樣奇異卻舒適的氛圍裡優游漂浮著,也許,就不一定回來了。
這是12個關於生存的故事,故事裡的人們看似各自追尋著夢想、愛情、信仰、家鄉、認同、人生……但終了,命運都只歸結給了他們生存兩個字。讀來看似隨興緩慢,卻如影像般生動描繪出西北的壯闊與人們在天地間如草芥般的命運。這是西北草原上人們的宿命,又何嘗不是都市叢林裡掙活的每個人,內心的寫照。
透過陳昇的鏡頭,文字染上了顏色與氣味。而聽著陳昇的嗓音,更讓故事從紙本走進閱聽者的內心。
女孩說︰「唱首歌給我聽吧!唱一首沒有顏色的歌給我聽吧!」
「歌都是有顏色的,歌都是無色的顏色。」
「這樣,我會很悲傷。」
「越悲傷的歌越是無色的,那我給妳唱一個影子的歌吧。」
卓瑪不要哭——時空錯位 《烏蘭巴托在遠方》陳昇
沒有盡頭的國道公路,聽說盡頭的盡頭的是五千米高的可可西里,從路那頭飛馳而來的盡是滿車子泥濘,混身黑壓壓的大貨卡,拽著拖在車後的粗鏈條響著雷般的噪音,遠遠地讓人非要躲避不可。
倒淌河客運站裡停滿了這些亡命的傢伙,來自高原的漢子操著粗鄙的口音,跳下車來時身上都還冒著蒸騰的熱氣,七天七夜沒熄火過的引擎,一下子還不相信它已經又躲過一劫地來到了倒淌河。
倒淌河驛站裡的被褥從來沒有整齊地折疊過,客房的門斜掛在門檻上,漢子們跩開了門拉起被褥蒙頭就睡,被褥上映著千年來也不曾換洗的油光,一點也沒能掃了漢子們的興致,立馬就呼著轟隆隆的鼾聲睡去,可不?這可是從高原出發七天七夜後,唯一能讓鬆散的骨頭平放的機會,不多久永遠不會熄火的引擎又要發出怒吼催人上路,入了關此去又是幾千里的路,還有很多的七天七夜。
卓瑪在今天正午失去了她的孩子。剛剛才上學的孩子在倒淌河前迎上了高原的漢子,高原上下來的黑車子沒有人停歇下來,正午的草原上飄來了漫天的烏雲,夾在暴雨裡的閃雷追趕著一輛一輛從高原上下來的黑車子。
卓瑪跪坐在倒淌河邊上,張著發不出聲音的嘴。
他在驛站前看著,旁人忙著張羅把卓瑪的孩子送進站前的衛生所,剛剛才上學的孩子。
衛生所後遠遠的湖面上慢慢地結起了朵朵的烏雲,吹起一陣夾著焚燒野草味的冷風,站前的幡幟啪噠啪噠地被風扯著。
卓瑪跪坐在對面的倒淌河邊上,對著遠天的烏雲,張著發不出聲音的嘴。
他站在驛站前看著,好一陣子回不了神,他搭了一天一夜的長途車,顛簸得無法睡去,剛下了車就看見旁人忙著把卓瑪的孩子送進衛生所,任誰都不免要覺得這是不是含了點暗示性什麼的,他才下了車就遇上這樣的事。
長途貨卡一樣地來了去了,操著粗鄙口音的漢子,視若無睹地走過卓瑪忙著自己的事,驛站前人進人出的,送走了孩子,旁人也都散了去,他以為只有自己跟卓瑪是停格在路兩邊的人,他很想跟對面的卓瑪說:「卓瑪,妳不要哭。」
可是他沒有,他不知道這些來來去去的人怎麼了,烏雲慢慢地罩上小鎮,風越來越急地扯著人,感覺他跟卓瑪漸漸地淡出了這畫面……
他覺得應該找人說說話去,他覺得自己大半輩子沒跟人說過話了。
倒淌河蜿蜿蜒蜒地流向遠方的湖泊,湖泊在風裡起了伏流疊浪,湖邊的人們都在這個季節就準備向溫暖的南方遷徙而去,留下來的都是些無法遠行的老人跟等待著親人歸來的人。
湖邊的幡幟在風裡發出裂帛的聲音,草原上飄移過來的烏雲拖扯來了暴雨,物換星移,人們也不得不理解生命在這裡不過像草芥一般,而那是一個望不到盡頭的湖泊,那些千百年來堆積在湖裡的幡幟,層層疊疊地像尋覓不到彼此的屍塊,一切都會吞噬到湖泊裡,卓瑪的孩子在草原上睡了。
而一切都會吞噬到湖裡去,屍塊一樣的經文幡幟,老去了的卓瑪,睡去了的孩子,雲朵、暴雨、閃雷,時光、歲月,都吞噬去了吧。
連那不止的悲傷,也都吞噬去了吧......全文未完
這一次的作品,是陳昇久違了7年的文字創作,也是他出道30年,新品種的紀念創作。
這裡有12個關於生存的故事,讓文字有了溫度的攝影作品,以及書中附贈的小說原聲配樂CD,是由陳昇精選十二首作品,重新編曲錄製,量身打造專屬的情境配樂,讓音樂襯著故事裡的心事,娓娓道出。
文字、攝影、音樂,陳昇出道30年沉澱之作,讓你重新認識陳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