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了，未完成的故事未必需要結局

灰色頭像，明天又會再跳動 

第一天，你們加了對方好友。起初大家都只是各自在忙碌的生活中，抽空回覆幾句寒暄的訊息。不到一週，你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即使隔了一夜睡眠，也不妨礙他繼續昨天被打斷的話題。一來一往，他變成了你每天早上第一個回覆的「普通朋友」。不出一個月，志趣相投讓你們格外享受日以繼夜的談天說地，除了從好吃的餐廳聊到喜歡的音樂，或者是今天遇到的趣事再提到明天又要加班的無奈，開始可以大方暢談各自身上的瘡疤，還給對方輕描淡寫地講述自己不堪的過往。

然後在聊了很多個晚上之後，聊到我們寧願硬撐也要回覆對方，只為了在寧靜的夜裡繼續歡談。透過手機螢幕的光芒，我們似乎久違地找到了可以跟自己一拍即合的靈魂。

「好了，你快去睡吧。」
「晚安。」 

突然之間，你迎來了相識以來他的第一句晚安。漆黑的夜裡被點亮了天上第一顆星星，有些羈絆漸漸清晰可見，彷彿在遙遠的星河裡遊蕩了好幾萬光年後，終於被你的世界察覺。夜深人靜，你看著這簡單的兩個字卻看出了神。自此，在你的小小宇宙裡，有了來電訊息的提示聲，還有飛快地敲打著的鍵盤聲，和心跳在呼吸中慢慢加速的跳動聲。不管是若即若離的曖昧，還是貨真價實的感情，可能你我都有好幾段難忘的故事，是從一句晚安作為序章而展開的。

「明天再找你。」他又接了一句。

我堅信世界上的每一句晚安都應該是浪漫的。雖然毫無根據也無從考究，但我相信古人會為了跟心上人說一句晚安，每晚準時點燈研墨，揮筆豪邁但思念又形容得委婉，然後再三囑咐那隻閉上眼睛都認得你家住哪的鴿子，一定要等你寫好了回信再飛回來。

我希望愛情故事有純樸且幸運的情節。我們總能在有生之年遇上自己的心上人，用一輩子的時間認定一個人，然後心裡裝著畢生摯愛就可以如詩如畫地描繪所有與你有關的情感。

「嗯。」
「做個好夢。」 

看著他從在線上變成已下線，但那顆被高掛的星星卻依然不快不慢地閃動著。後來的每晚，你平時偶爾會被陰霾籠罩的天空，連續好多晚都晴空萬里，而同一顆星星，每過一晚就會更亮一點。以前一個人睡不著叫熬夜，現在兩個人睡不著，突然可以被稱之為徹夜長談。你知道突如其來的一句晚安，是來自他禮貌的試探。我想成年人之間的愛情都是先探悉、後醞釀，總會在生長過程中比年輕時多一點理智與觀察。

是啊，我們似乎早就不年輕了。

成年後跟青春時的愛情相比，成年人的愛情是有跡可循的。你清楚記得你們的軌跡是在哪一晚開始越靠越近，他有意無意地談論未來、隔三差五地找你吃飯的暗示，每次都會淡淡應約的你，在裝傻與期待之間反覆徘徊。你有一個壞習慣：只要一個人表現得想要靠近你，你就會開始倒數著他什麼時候會離開。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過眼雲煙，那抓緊了也是徒勞。
如果這只是美夢一場，記得太清楚，不也只是自討苦吃。 

你知道來得快的東西也會以同樣的速度離你而去。尤其現代的感情就像被濃縮了一樣，曾經愛一個人要一輩子，現在不到三兩個月，就已經看透也愛完了。所以在時辰未到之前，我反而希望不要過早把好感誤會成喜歡，而如果這些感情裡真的摻雜了一些心動，也寧願故意放慢腳步，盡量不要帶著期望，把風一吹就會散的喜歡過早昇華為愛情。

真正的喜歡，從來都不應該有勇無謀。

所以，為了好感可以慢慢長出愛情的花，我們不如相伴多一會，一起看看月亮圓了又缺，一起抬頭數一數星星閃爍的頻率。這樣一來，就算牽掛嘴角也可以不自覺多上揚一陣，連思念回味起來也是不容易傷身傷心的三分甜。

所以別忘了慢慢說晚安，
別讓你親手掛上去的星星，太快殞落。 

「晚安。」

凌晨三點了

別朝墜落的星星許願

別人撿起來就能輕易讀到

你藏了那麼久的心事

別再滯留在此處，別再叫時間中止

手機放在一旁，螢幕暗淡，卻依然在伸手就可以觸及的地方。就像我們之間不會響動的對話方塊，靜靜躺在聊天記錄的最底部，不曾消失卻也只會越來越遙遠。

真想跟你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深情的我每次一想到你，總是這麼以為。

故事再精采，在最後爛尾的時候，所有的溫度都已經揮發成無奈和嘆息了。事情過去這麼久，跟你的聊天視窗我還沒捨得刪除，但是你的存在早已被形形色色的人覆蓋，要把你從列表裡找出來的過程，大概就跟我要想起你的過程同樣漫長。斷聯期間這幾百天，說起來那些好的壞的細節，我好像已經記不清了。看來時間依舊殘忍且公平，戒不掉深情至少不再想起你，好像也算是不再愛你的開始。時間的巨輪把我們各自推向了比過去更讓人嚮往的新生活，或許命運就是要用這種方式讓我們明白，要熬過那些輕易要了你半條命的情關，「努力」與「堅持」，從來都是缺一不可。

「怎麼了？你是不是又想偷偷去看他的Instagram 和動態了？」
「我勸你，好好想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你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才能忘記他……」
「我不會讓你因為一時的動搖而前功盡棄的！」
「拜託你爭氣一點好嗎？！」 

在夜深人靜的晚上，想要及時力挽狂瀾的，是我僅存的理智，我還不至於執迷不悟到看不見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們根本沒有想像中適合，所謂難忘，我到現在都分不清自己忘不掉的到底是你說過的會永遠愛我、還是最後你說我們似乎已經走到永遠的盡頭了。

我們也沒有想像中了解彼此，愛你原來不是每次都等於愛自己，愛你也不代表我真的願意放棄一切只為了拯救你。不管在現實還是回憶裡，也由不得我們癡情地相信誰是真正的無法取代。你看，時間終究會變成一面鏡子。鏡子裡那個不愛你的自己雖然看著有點陌生，耿耿於懷而已，卻早已不是念念不忘，但看著倒影裡的身旁不再是你，似乎又是一件意料之內的事情。

我們只敢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想起一個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生命中、也不會再如從前般靠近我們的人，因為如果連月色都無法作證，那我們就算心虛也不至於要承受被理智宣判的罪名。

「我都懂。好馬不吃回頭草嘛！」
「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就當是看看老朋友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感性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思想跳脫又愛闖禍，他固執地認為世上只有軟弱的人卻沒有絕對的壞人。理智是一個無奈要照顧感性的小大人，嘴上嫌棄感性卻又看不慣別人欺負他。但感性不懂，感性只覺得理智總是過分苛刻—他不近人情之餘連別人的眼裡都容不下半粒沙子，所有的冷靜其實都是偽裝成冷漠的冷血。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無辜遭殃的理智無可奈何之下也不得不退讓三分，唯有說：

「他才不是你的朋友。」
「別拿這些藉口打算蒙混過關。」
「他確實無可替代，但他不是最好的。」
「而你，永遠值得最好的。」 

在片刻的放肆後，眼睛通紅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的我終於覺得害怕了。早已失之交臂的我們，明明對新生活心滿意足，為何卻總有一種想要回頭偷看一眼的衝動？

回想起來，以前所謂的交錯也不過是我們的命運不幸打了個死結，我們能僥倖卻不得不承認，事情本身早就過去了。只是有些心結與不甘，總在一些毫無防備又意想不到的時刻，讓人在重遊感情廢墟時產生了一剎那的錯覺，誤以為人在世上不該留有遺憾，而早已錯過了彼此的你我本應值得某種更好的下場。現實是你已經淡出了我的生活許久，連我都不太清楚自己對事隔多年後的你還保留了多少純粹的好感。所以想要偶遇一開始認識的你，曾經對我無微不至的你，還有那個讓我念念不忘的你⋯⋯唯有在回憶裡試試。

如果我真的偶爾放縱自己的天真，設想跟你可以有某種不一樣的結局，我似乎也不願意為了彌補一個不剩多少意義的遺憾而放下眼前的生活說走就走，在回憶中開闢一條已經癒合的裂縫，窮其半生在那個半真半假的平行時空中一窺究竟。

「還是……算了吧。」

我盯著手機螢幕，指甲輕輕滑過那個對話方塊，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最後還是沒有打開。我知道我們真的沒有機會了。眼下所有的不堅定，都只是回憶用來試探我的陷阱。那種遺憾，那種想要再看他一眼的衝動，統統都不是愛。

我們的故事已經有了屬於它的結局。

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更好的生活在前方等著我。

我想感性跟理智的通病就是強迫症：明明手機的電量還有99% 也要充上電才安心，所有代表著消息提示的紅點點必須讓它統統消失，少一格訊號都會讓人不安忐忑……就好像還保留了聯繫方式就應該可以心安理得地聯繫，心裡只要尚有一絲遺憾都要徹底平息才舒坦。

你說我們最無可救藥的強迫症，到底是深情還是習慣？

凌晨三點了
我最怕的是
我以為自己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