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難免有傷痕,每個人的身上,多少都帶著一點傷。
這個傷,可能是身體的病痛,或心理的創傷。
我們常在創傷中迷失自己,否定自己,讓自己完全變了樣。
我們常誤以為不會好,於是就放著讓它痛,對自己的傷視而不見。其實只要找對方法,加一點探索的勇氣,傷口是有可能癒合的。
前提是,你必須給自己癒合的機會。──黃淑文
是心靈繪畫師,也是認證園藝治療師,多才多藝的作家黃淑文,她二十歲開始與焦慮、恐慌共處,大學四年每週都固定到輔導室接受諮商,後來發現那些都是自己內在的渴望與聲音的變相呈現,直到三十五歲卸下他人期許的包袱、重拾自我夢想,才讓焦慮、恐慌從此消聲匿跡。
此外,困擾了她三十年的汗斑和皮膚過敏,也是靠著她認出了童年的一件件受創事件,自己運用方法從心靈層面來清理療癒,而得以擺脫。
她透過「六個療癒步驟」讓自己回到過去,走出創傷:
第一步:停下來,沉澱自己
第二步:接納──回到傷心的那一刻,承認當時的感受
第三步:釋放──把情緒發洩出來
第四步:刪除/重設──告訴自己,現在的我有不同的觀點
第五步:轉念/注入新能量──以新劇本開啟新的生活
第六步:相信自己會好起來
她將這些過程與方法,寫在這本書《人生難免會有傷》裡,邀請你凝視自己的內在,我們生命中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痕,都需要被自己看見、接納、釋放、療癒。
人生難免會有傷/三十年的皮膚過敏,意外得到改善
從十歲開始,只要一流汗,或太過悶熱,我的皮膚就會過敏,發作起來奇癢難耐、痛苦不堪。一開始,經過醫生檢查是汗斑,後來伴隨皮膚過敏引起局部紅疹,反覆發作抓傷便在我的身體留下各種疤痕。
這些斑點和疤痕很醜,我常用衣服遮掩,其實是想逃避童年去工廠當童工,染上皮膚炎痛苦的記憶。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我越不敢正視它,它就變成無法碰觸的疙瘩,不管穿衣服、照鏡子,我常漠視它的存在。很多醫生坦言,像這樣的汗斑加上皮膚炎實在很難根治。既然不會好,發起病來,就算忍不住抓癢抓到流血,自己對自己生氣,癢起來也只能放任讓它癢,不知不覺竟然就過了三十年。
直到有一次,過敏性皮膚炎又發作了,我癢到受不了,突然動念解開衣服的鈕扣,狠狠的把身上的幾處疤痕和斑點看清楚。
我照著鏡子,第一次定定的看著這些斑點。它們那麼醜,卻真實的留在我的身體裡,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很多痛苦,你不想讓它發生,但它還是發生了,還狠狠的在你心上留下痕跡,怎麼樣也抹不掉。為什麼我不能接納它的存在,和它對話呢?
奧修曾說:「靜心(meditation)和醫藥(medicine)來自同一個字根。醫藥,意味著可以治療身體的;靜心,意味著可以治療心靈的,這兩者都是治療的力量。小心你的創傷,不要讓它滋長,要讓它被治癒。唯有當你走到傷痛的根部,它才能夠被治癒。」
「唯有當你走到傷痛的根部,它才能夠被治癒。」這句話重重撞擊我的心坎,如果現在的汗斑是過去到工廠當童工造成的,只要我能夠回到根源,療癒當年的創傷,當年的傷口好了,現在的汗斑也許就會消失。
回到受傷的那一刻,把情緒發洩出來
我透過靜心,走入童年,第一次勇敢的掀開記憶,跟去工廠當童工感染皮膚炎、才十幾歲的我—因為汗水黏上工廠白色粉末和骯髒的灰塵,導致全身皮膚過敏不知所措,卻仍然賣力工作的小女孩—說對不起,安慰她,請她原諒我。
我忍不住失聲痛哭,淚水沿著臉頰滑到脖子和胸口上的汗斑,好像啟動了什麼按鈕,長期搔癢、搞不清楚來源的焦慮和疼痛,一下子全部湧上來襲捲了我的眼。我告訴自己,想哭就哭,把三十年來沒哭的眼淚,全部痛痛快快的哭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我突然覺得應該送給在工廠辛苦工作的小女孩一個小禮物。
想起小時候,非常喜歡樹上翠綠的小果子,於是我爬上家裡的柚子樹,祈請柚子樹送我一個鮮綠的果實,然後放在胸口,冥想當年的小女孩收到翠綠果實開心的模樣,那種感覺好神奇。現在的我和過去的小女孩是一起連動的,當現在的我願意接納過去,傳送美好的能量給過去的小女孩,受傷的記憶在當下馬上得到修復撫慰。
我持續把目光停在內在的小女孩做觀想,記憶的閘門打開了,像洩洪一般,跑出一個又一個畫面,有些記憶是美好的,但有些記憶是我再也不願意探看的。我很想逃,卻被什麼狠狠抓住了。是那個小女孩一把抓住了我。
「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再度把那個最脆弱最需要呵護的小女孩拋棄?為什麼不聽聽她要跟你說什麼呢?」
一旦走進記憶深處,和自己相遇了,很多聲音在心裡打架。我回過頭,淚眼汪汪看著小女孩。驀然間,我看到小女孩在醫院檢查汗斑,醫生露出驚訝、鄙笑的表情深深傷害了她。原來最受傷的記憶,不是當童工的辛苦,而是在醫院檢查受到醫生的奚落和鄙棄。
「醫生怎麼可以這樣?」現在的我真想一拳揮過去,想像當時有人在旁邊保護我,木訥的爸爸應該要開口制止,但他沒有。爸爸只關心我的病情卻未照顧我的心情,爸爸不懂也不知如何處理當時的尷尬,他完全被自己的擔憂綁架了,任由醫生的奚落、鄙視像亂箭一樣射穿我的心。
重新看見這一幕,我摀著胸口又惱又氣,打開日記簿,像被烈火燙到的猛獸失控亂吼,在紙上亂塗亂畫。我把醫生畫出來,把它揉成一團撕個粉碎,直到我冷靜下來,聽到內在有個聲音告訴我,小女孩最需要的是修復,而不是報復。
重設新的生命劇本
我重新打開記憶的帷幕,問那個受傷的小女孩需要什麼?我想像當時在醫院,不是只有木訥的爸爸陪同,還有溫柔的姊姊在現場。體貼有正義感的姊姊,一定會斥責醫生,馬上帶我離開醫院。儘管當年姊姊不在現場,但這樣的觀想撫慰了我的心。(或許當年回家後,應該把自己的憤怒、難堪全部告訴姊姊才對。)
記憶像個連環炮,一旦點燃了,就一個個炸開,就算你措手不及也無可奈何。是我自己,再也不願拋棄自己了。我睜大眼睛,把當年的我,到底經歷了什麼事,一件一件看清楚。原來,病痛都是連串的傷痕堆疊而成的。就像很久沒有整理的抽屜,我們只往裡面塞,不願意整理,也不願意觀看,有一天塞滿了,無法隱藏了,不去整理都不行。
就這樣,我面對了童年的事件,看見染上汗斑的辛苦女孩、被醫生鄙笑的憤怒女孩,同時也看見當年講話口吃的自卑女孩,還有煩惱手毛和腳毛太長被同學嘲笑的受傷女孩……我走入時空隧道,一次次的撫慰她們(和當年的自己對話)。我知道,過去的小女孩和現在的我住在同一個軀殼裡,唯有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願意在同一個身軀裡對話,才能彼此撫慰、彼此修復。
想像自己完全癒合的樣子
循著記憶的軌道,我深入了童年的記憶,聽見年少的自己說了六個故事,每聽一個故事就爬上家裡的柚子樹摘下一個翠綠的果實,送給童年的自己。想像這六顆果實吸收當年小女孩的痛苦,幫助小女孩長出自己的嫩芽,重新長大。
最後,我觀想一道柔和的光,暖暖的照著小女孩的皮膚,承諾給她愛,給她祝福,想像小女孩重新擁有完美漂亮的皮膚,開開心心、完全癒合的樣子。忽然間,童年受創的畫面,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刪除了,我看見小女孩身上的汗斑傷痕全部消失,旁邊還圍繞著可愛的小天使,送她許多翠綠的小種子,一顆一顆的發芽,開出翠綠的嫩葉和漂亮的花朵。
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貫穿我整個身體,讓我不由自主的在家裡佛堂跪了下來。我曾經恨過父母,不諒解他們送我到工廠做假日童工,讓我染上過敏性皮膚炎痛苦三十年。但當我感覺受傷的小女孩開始復原,領受強大的療癒能量時,我突然好想跟上蒼說謝謝。
從嚴重受創,到想像自己完全康復、平靜釋懷,我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幸福,或許那是一種我終於懂得如何愛自己的幸福。哇!我終於從三十年的痛苦解脫了。在那個當下,我第一個想到的竟是我的父母,我想要跟父母說,我不恨他們了。
「感謝父母生下我」,一種重生,想要重新長出自己的決心,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扎根一般穩穩的安住了我。對我來說,所謂的療癒,就是改變生命中的「視覺畫面」,用正面光亮的影像取代負面陰暗的記憶。
那六顆從樹上摘下來的柚子,或許吸收了童年負面的痛苦,過了不久就全部腐爛了。我對它們說了謝謝,埋在柚子樹下。奇妙的是,經過那天的自我傾聽、自我療癒,幾個星期後,我身上的汗斑漸漸消退,累積多年的傷痕斑點也漸漸消失,一直到現在都未再發作。
我想我變勇敢了,就算汗斑再發作,我也不怕了。我突然對自己產生一種信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被擊倒。不是我很厲害,或自以為不會遇到挫折和病痛,而是我終於學會愛自己,愛自己的軟弱,也愛自己的眼淚,愛自己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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