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背的野孩子

 雞肉絲菇的啟示

大山背的路很不好走，高高低低的，於是很多地方都被人鋪上石頭做的階梯。
我平常上學，從來不喜歡老老實實走路，最愛抄近路，走階梯路去上學。走階梯路很好玩，因為可以在階梯上可以一邊跑，一邊跳，就像在玩遊戲一樣。
有一次，剛下過雨不久，我陪著祖父，沿著階梯路散步。陪在祖父身邊，我只能老老實實走路，可不能像平常一樣，把階梯當做小河旁的大石頭，在上面跳來跳去。
想不到，平常蹦蹦跳跳沒事，好好走路卻摔跤。
平常穩穩的台階，那天我一腳踩上去，居然腳下一陣晃動。我一下沒提防，重心不穩，直直就往階梯跌下去了。
好在我反應靈敏，腦袋裡還在想：「咦！怎麼回事？」時，身子一屈，雙手伸了出去了，迅速按在地上。並且在一線之差的時機，撐住往下滾了兩圈的身體，不讓它繼續往下滾，以免撞上堅硬的石階梯。
嚇了一大跳！但我的第一個動作不是哭鬧，也不急著爬起來，心裡只是感到疑惑：「奇怪！明明前一、兩天才走過都沒事，怎麼今天卻害我跌倒？」
我跌倒的方向，正好讓我頭對著階梯的下方。張目望去，只見階梯下一道深深地裂縫，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巴。
我從開口處看進去，一下暗暗地看不清楚裡面的動靜。
「怎麼會這樣？」我好奇心發作，就是不肯站起來，趴在地上一直看，非要弄個清楚。
在我定下心後，超強的視力發揮了作用。我看見了，石階梯底下長了好幾株雞肉絲菇。這些菇長得很大，幹子很粗，上面張開來像手掌般大，遠看就像一棵棵灰白色、肉質豐厚的小樹，在石板下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地下森林。
「啊！是雞肉絲菇！」我驚嘆連連，口水接著流了出來。
這不是我嚇到顏面神經失調，而是好吃的癮頭一下被勾起。這種菇被稱之為「雞肉絲菇」，當然有它的原因。它不但味道十分鮮美，而其纖維，嚐起來簡直就和雞肉一模一樣，好吃極了！所以鄉下人都叫它：「雞肉絲菇」。
「哈哈！」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下可有好吃的了！」
就算抓把泥土也好，不能白跌倒
接下來，一轉念，我不禁為眼前所見的奇景而讚嘆：「這幾棵雞肉絲菇的力氣還真大，居然把那麼重的石階都抬起來了！」原來這十幾株雞肉絲菇，竟然像舉重比賽的大力士一般，一起「扛」著石階梯。
同時，我恍然大悟，原來我跌倒，就是這些大力士雞肉絲菇害的。因為它們賣弄力氣，將石階「撐」了起來，才會造成階梯鬆動，害我一腳沒踏穩而跌倒。
斯情斯景，令我震撼，平常只注重雞肉絲菇Q彈的口感和鮮嫩的美味，真沒想到，這看似不起眼的小小菇類，卻有這麼大的能量，居然將那麼沈重的石階都可以「撐」起來。
「小小的身體，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我趴在地上，腦袋裡只有這個念頭。
「阿欽牯，你怎麼了？」頭上忽然傳來祖父焦急的聲音。
祖父本來一向對我的反應和應變能力有信心，看我跌倒，並未太擔心，因為我既未尖叫，也未血流滿地。但接著看我並不站起來，一直趴在地上，還以為我跌疼了。他問我：「阿欽牯，你跌倒了怎麼不起來，還在那裡一直看？」
我趕快報告新發現：「阿公，這下面生了雞肉絲菇。」
想不到祖父的動作那麼快，一下就來到我的身邊，趴下來，一齊對著石階梯下大口張開的裂縫看。他很快就發出讚嘆：「唉唷，這個好吃！」
得到了共同的結論後，我們祖孫倆很有默契，一起站起身，然後分站在石階的兩旁，將沈重的石階輕輕地抬起來。
把石階翻開後，我們愉快地在祖父不斷喃喃自語的「這個好吃！」讚嘆中，將十幾株雞肉絲菇小心翼翼拔起來，帶回家。
當天晚上，家裡的桌上就出現了一道味鮮多汁的雞肉絲菇大餐。全家人對這難得的美食及我和祖父的貢獻讚不絕口。
正在大家津津有味地品嚐著雞肉絲菇美食時，祖父開口了。他不無得意地說了自己的心得：「一個人即使跌倒，先不要馬上爬起來，一定要四處看看，多少得有點收穫。」我聽得懂，這是叫我在任何情況下，要好好觀察身邊的事物。
停了一下，他又補充：「就算是抓一把泥土也好，不能白跌倒。」感覺上，這是祖父在對我的進一步叮囑。
我一面大口咀嚼著纖維Q彈、又鮮美多汁的雞肉絲菇，一面「嗯．嗯」地點頭回應祖父。

 
我不小心造了神

站在山洞前，我嚇了一跳，手上的提籃差點就拿不住，掉在地上。
怎麼才半年不見，這個小山洞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不知道是誰那麼勤勞，把山洞打掃得乾乾淨淨，就原來那些長得到處都是的草、樹、葉，也全都清掉了。
山洞好像還變大了？不對！不知道是誰把原來那個簡陋、狹窄的山洞向裡「擴建」了，看起來比以前寬敞許多，本來只能容納不到十個人，現在足可容納好幾十人，簡直比土地公廟都還大。
對！怎麼有這麼多人，居然還在這個小山洞裡排起隊來。他們許多人手裡拿著裝著祭品的提籃，就和我一樣。而有的人更早把豐盛的，讓我雙眼放光的全雞、豬肉等祭品供在那裡，虔誠地跪著地上，雙手夾著香，向著一尊神像喃喃自語……
慢著！怎麼這個神像看起來那麼眼熟？
我衝上前去，仔細看清楚了，震撼得我說不出話來，身子也僵在那裡。
「那那那……，」我幾乎要喊出來：「那不是我捏的泥偶嗎？」
話還未出口，後面有人在推我：「喂！小孩子，你要拜神，也要照步來，你沒看到後面有這麼多人在排隊嗎？」
我不敢多做分辯，趕快退下來，但怎麼樣也壓不住心中的震撼和驚駭。
天啊！我居然造了一個神。
為躲避處罰而逃學
我第一次「造神」，發生在小學一年級時。
當我上小學時，學校是日本式的教育體制，管教非常嚴格，日本來的老師更是十分嚴厲，其中尤以犬養老師最凶，只要我們犯錯，不管是大錯小錯、有心無心，一律嚴懲。所以我們都很怕犬養老師。
當時鄉下人大多數都很窮，一年四季都是光腳，沒有鞋穿，所以大家的腳皮都很硬，我們都自嘲像牛蹄一樣。
那時從家裡去上學，差不多要走一個小時。春、秋兩季還好，夏天路上石子燙腳，得一跳一跳的行進。冬天更慘，因為山上冬天很冷，路面常會結冰，光腳走在結冰的路上，必須以小跑步的方式，才能勉強維持腳不致凍僵。
有時跑一跑，腳實在冷得受不了時，我們會找路旁湧出來的泉水來泡，好讓腳恢復知覺。雖然泉水很冷，但當凍僵的腳泡下去時，卻會覺得泉水很暖和，簡直就像是溫泉。
因為太舒服，我們往往一泡到泉水就捨不得離開，一直到腳泡成紅紅的才重新上路，所以上學常會遲到。這時犬養老師就會拿出竹枝製成的教鞭。這種由竹子尾稍製的教鞭既堅韌又有彈性，老師就用它來抽打我們的腳。
當時雖然是寒冬，但我下身只有一件兼具內外褲功能的小短褲，並未穿長褲。竹枝抽打在赤裸裸的小腿和腳上時，剛開始還因為寒冷的關係，只是一種鈍鈍的痛。過了一下子，被抽打的部分就會熱辣辣地痛起來，就像剛被火條烙過一樣，痛得不得了。
即使我們一向頑皮，也害怕這麼嚴厲的懲罰。
有一天，我們五個人（其中包括大我五歲的堂哥和我得稱他們爸爸為「姐夫」的何家三兄弟。）在用泉水泡腳時又忘了時間，眼看就要遲到了，一想到教鞭抽在身上火辣的痛，大家都不太想動身。這時堂哥提議：「反正上學遲到一定會被打，那我們今天乾脆就不要去上學算了。」大家紛紛點頭說好。
於是，我們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個堪稱「完美」的藏身處。那是一個石頭山洞，不但兩邊各有一塊大石頭做屏障，頂上還有一大塊石頭，使得約六坪大的山洞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

乾草屑引發的慘劇

這個山洞前面長了很多草，非常隱蔽，一般經過的人不會注意到這裡竟然有個山洞。
山洞避風，衣著單薄的我們躲在裡面覺得很暖和。美中不足之處，就是有水會從洞頂的石縫中滲滴下來，把地上弄得溼嗒嗒的，山洞地面因此長了許多草，還有不少蛇蟲躲在裡面。但這些都難不倒我們，我們清理了一下，在附近找了一些枯枝，就在山洞裡生起火，圍在一起烤火，然後嘻嘻哈哈地聊起天來。
我平常沒事就喜歡畫圖、捏土。閒著沒事，我順手從地上挖了一坨泥巴，照著記憶中廟裡神像的樣子，隨手就捏了一個泥像。大家一時好玩，就把這泥像擺在山洞裡，拿竹枝做香，隨隨便便地祭拜了一番。
逃學躲在山洞的日子真是舒服。但美中不足之處就是地上到處都是水，坐在地上溼溼的很不舒服。於是何家三兄弟提議，不如從他家拿一些乾稻草來鋪在地上，這樣我們可以很舒服地躺在地上，一面睡覺，一面聊天。
這個提議真不錯。第二天，三兄弟就偷偷從家裡拿了一些乾稻草，鋪在地上。我們躺了下來，正在享受之際，忽然有人在山洞口大喊：「好啊！原來你們逃學跑來這裡！」聲音很大，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
原來當何家三兄弟從家裡偷拿準備儲存過冬的乾稻草時，沒注意一路掉落的稻草碎屑，姐夫回家，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奇怪！誰來偷拿我家的乾稻草？」
於是，他循著草屑一路跟來，接著就發現了山洞裡面躲了五個逃學的小蘿蔔頭。
這下不得了了！三兄弟當場被抓回家，直接痛打一頓。堂哥也被姐夫「好心的」帶回家，並且繪聲繪影的「提醒」了家長我們逃學在山洞裡的清閑生活。結果堂哥被他媽媽用繩子捆在桌腳，施以毫不留情的痛打。
聽說他吃不住痛，最後拖著桌子轉來轉去，好躲避如雨點般落在身上的鞭笞。
我的運氣比較好。我回家時，家裡沒有大人，爸爸去開礦，媽媽也出去做工了。
但我心裡有數，該來的逃不了。這一次，絕對逃不過媽媽的一頓毒打。

巧計躲過毒打命運

媽媽一下工，才回到家，嬸嬸就馬上主動向她報告了我們逃學的事情。
媽媽一聽大怒，抄起竹片就要來打我。
雖然我心裡早有準備，但竹片打人實在太痛。雖說大難難逃，但還是得先逃試看看。於是，我很自然地奪門而逃。
我從小就在田野間遊玩，腳力一流，跑得很快，媽媽舉著竹片在後面追，追得很緊，但一時之間，她還追不上我。
當時天已快黑了，我一路跑，跑到池塘邊時，靈光一現，將一塊石頭踢入池塘，發出「咚！」的一聲後，人就躲了起來。
石頭的落水聲傳得很遠，隨後追來的媽媽也聽見了。這可把她嚇壞了，以為我在她的絕命追殺下，一時情急，跳到池塘裡去了。
她馬上掉頭、轉身，往家裡跑，並且一路大喊：「不得了啦！阿欽掉到池塘裡了！」她的大嗓門驚動了很多人，連祖父也聽到了，趕緊跑出來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阿欽跳水了！」這可是件大事，大人紛紛出來幫忙找人，但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我的蹤影。躲在一旁的我，眼看本來只是想欺暪一時，誰知道場面會鬧得這麼大，更加不敢出來了。
有人提議要下池塘打撈看看，還是祖父細心，他仔細查看了池塘岸邊，找不到有人失足落水的痕跡，他又想起我平常的鬼靈精，於是對我心戰喊話：「阿欽牯！你快回來！不要從家裡進，從後門進到阿公家來，阿公煮蛋給你吃。保證你媽不會打你！阿公保護你！」我聽到了阿公的喊話。
祖父真是有智慧的老人，充分了解我的弱點─貪吃。
阿公還沒有回到家，我已經在他家等他了。他真的煎了一個蛋給我吃，並且送我回家。媽媽大概是驚嚇過度，已經精疲力竭，也沒有再追究逃學的事。我就這麼逃過一劫。
但好玩的事情還在後頭。

我的泥偶成了神像

逃學事件以後，父母不准我再和姐夫家的孩子一起去上學，也嚴禁我再走那條會路過逃學山洞的小道，改走另一條反方向的小路到學校。他們並規定，從此我要和村裡有頭有臉的楊家孩子一起去上學。
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經過那個「逃學山洞」。
過了約半年，有一天，媽媽蒸了一碗米糕，交代我：「阿欽，你以前逃學的那個石頭洞有菩薩顯靈，你拿這個米糕去拜。」看到香噴噴的米糕，我心裡很高興，這可是難得的美食，待我拜完後就可以大快朵頤了。
情況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們以前逃學的山洞，居然成了有菩薩顯靈之地；以前從石縫流出，滴得到處都是的山泉水，也成為那些信徒口中的「聖水」，聽說還有人不辭辛苦，特地從遠地來求回家。而那顯靈的「菩薩」，竟是我一時興起，做來好玩的泥偶。
逃學山洞的香火鼎盛，來祭拜的人不少，還要排隊輪流，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不過，我想，就算他們注意到了，八成也會以為這個小孩子是因為神蹟而震撼吧！因為他們不僅帶來豐盛的祭品，虔誠祭拜，並且還互相傳述這個神有多「神」，幾乎有求必應。
雖然我認出了大家在拜的「神」正是出自我的手筆，但我可不敢亂說，萬一那些善男信女說我褻瀆神明，衝上來打我一頓怎麼辦？

出人意料的發展

後來我離開大山背，去芎林讀初中，畢業後又上台北唸師範學校、當老師、畫漫畫、從事發明、發展幼教事業、到處演講……最後又隨著家人到美國住了十幾年。有一次，我從美國回台灣，《華視新聞雜誌》來訪問我，我講了一些往事，包括這個「造神」的山洞。
製作單位於是邀我舊地重遊，重回家鄉一行。
重回大山背，我的母校早就因為學生太少而廢校，連校舍都塌了，但在學校對面山腰處，我卻看到一座廟宇，正在當年我逃學的山洞處。「不對啊！那不是以前逃學的山洞嗎？」我心裡想，「怎麼變成一座廟了呢？」我很好奇，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好馬路已開好了，車子直接開到當年的逃學山洞前。
「哇！」我又嚇了一大跳。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廟宇，以及幾位正在用餐的僧侶。廟就建在原來的石頭洞外，原來的泥土地上全部都抹上了水泥，既乾淨又平坦。但是，原來我親手捏的那尊「神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富麗堂皇的神像。
「到底怎麼回事？」我跑去詢問那些僧侶。
一位像是住持的和尚告訴我，現在這個地方叫「如來洞」，是附近著名的景點。他說，多年前有一個流浪漢，沒地方住，覺得這個山洞很不錯，可以遮風蔽雨，因此借住在這裡。
有一天，他看到有人去拜我捏的神像，於是也跟著拜，並且許願：「你報個明牌給我，保佑我中六合彩，我就替你蓋廟。」
可能那神像真的很神，他果然中了六合彩，得到一大筆錢，於是就花錢將這塊土地買了下來，並且蓋了一座廟，請了幾位僧侶來主持，並且還換了一尊很漂亮的神像。
「那原來的那尊神像呢？」我還是很關心我「作品」的下落，但住持也不知道。不過，他告訴我：「聽說現在這個神像沒有以前那個神像那麼靈了。」

大人！我把小豬藏起來了

我以跑百米的速度，朝家裡飛奔。
時間很急迫，我一定要趁日本警察上門前趕回家。否則，一旦警察上門，發覺家裡的小豬，我們就慘了。
想到剛才看到日本警察如凶神惡煞般，將鄰居阿木伯綁起來，準備押解回警局的樣子，我心裡也有些害怕。萬一他們也查到我們家，媽媽是不是也會被警察綁起來帶走……不行！我得趕快通知媽媽，將小豬藏起來。
總算到家了。一推門，我和媽媽都嚇了一跳。她差點把抱在手上的小豬掉在地上。
「媽媽，日本警察快來了！趕快把小豬藏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沒看到我正在想辦法嗎？」
原來媽媽已經得到消息，日本警察在全村挨家逐戶地檢查豬籍，看誰家有不在豬籍上的小豬。如果被警察查獲家裡偷養的小豬，處罰可不是一般的輕。
「阿欽，趕快想辦法！到底要把小豬藏在那裡？」急得團團轉的媽媽，向我問計。
「藏去山上好了！」偷養的小豬長大後，大家幾乎都把牠們藏在山上養。
「現在去那還來得及！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急切之間，腦筋一片空白，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算了！」媽媽自己想出了一個辦法，「你幫我棉被拿起來，把小豬藏在床上，再用棉被蓋好……」
「可是這樣不是就把床和棉被都弄髒了嗎？」
媽媽沒好氣地回我一句：「總比被抓去打屁股好吧！」
我點點頭，完全同意。
才把小豬在床上藏好，小豬就從棉被下鑽出來，跳下床，在我腳邊蹭來蹭去，牠還以為和平常一樣，我在和牠玩。
正在此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人聲，一定是警察快到了。媽媽更著急了，嘴裡一直唸：「怎麼辦？怎麼辦？」一面斥責我：「阿欽！你不是一向鬼點子很多的嗎？趕快想辦法啊！不然就來不及了！」
著急之下，我的腦筋亂成一團……。
人聲越來越近，已經要到門口了。

豬牛也有戶籍登記

人有戶口不稀奇。日治時代，家裡養的豬、牛也都有戶口，而且日本警察還會定期來檢查「豬籍」、「牛籍」。在日本人的眼裡，這些農家的牲口有「軍事價值」，所以得登記管制，成了國家的財產。
牛的重要性不用說，而只要情況許可，鄉下人家幾乎家家都養豬。因為豬養大後可以殺了吃肉或賣錢，是蛋白質和財富的來源。而自從豬被列管後，豬成了政府的財產，「代養」的老百姓不能輕易宰殺，即使想吃豬肉，也得等配給。通常一等就要等幾個月，才能配到少許豬肉。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向來是老百姓應付政府的辦法。在「豬籍」控管下，每家仍會偷藏幾隻小豬，在山上放養。
日本人會在「列管」的豬耳朵上剪個缺口，在牛角上烙印做記號。鄉下人於是一樣在山上偷養的小豬耳朵上剪缺口。反正警察一年難得來山上一次，也不容易查到。待登記有案的小豬養成中豬後，我們就會拿山上放養的小豬來取代，再暗中把中豬養成大豬，然後宰了自己吃，或和親友分享。
警察並非不知道有此問題。除了定期檢查外，警察還會不時來突擊巡查，抓到違規養豬的人，就會嚴厲懲罰。
所以，當「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時，在我聽來，就是宣判末日來臨的鐘聲。
媽媽背著妹妹，還在急得團團轉，小豬也在我們腳下鑽來鑽去，以為在和牠玩耍。就在此時，媽媽背上的妹妹大概被緊張的情緒感染，或被媽媽的聲音吵醒，忽然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替我帶來了靈感。我趕緊對媽媽說：「快把包巾給我！」
我一面說，一面自己動手幫媽媽先把妹妹放下來，再去把小豬抓起來。媽媽問：「你要幹什麼？」
「快幫我把小豬背在背上。」我已經沒時間解釋了。
「萬一小豬叫怎麼辦？」
「這是唯一的辦法，管不了那麼多了！」
「砰．砰．砰」警察大人不耐煩了，又在敲門了。媽媽和我趕快去恭迎警察大人的大駕光臨。
我一面鞠躬，一面在心裡默禱：「小豬乖乖」、「小豬要聽話」，同時心臟也「砰！砰！砰！」地狂跳起來，很大聲。我覺得每個人都聽見了我心跳的聲音。
這時，平常一向乖巧的小豬這時卻開始在我的背上亂動起來，我害怕的發抖。這讓警察起了疑心：「你為什麼在發抖？」
小豬已經開始在哼哼叫了！

母子完美搭檔演出

我知道，接下來，小豬就會尖聲大叫，然後我們就會被現場活逮，接著全家被處罰……
「不行！」後果太嚴重，我一定不能讓小豬叫出聲來。這時腦中如電光一閃：「慢著！只要我的聲音比小豬還大聲，蓋住小豬叫就可以了。」
我想到就做，馬上放聲大哭。這一點兒都不難，因為我早就被嚇壞了。
我忽然大哭，讓警察也嚇了一跳，他不過問了我一個簡單的問題，我怎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他問媽媽：「他是怎麼了？」媽媽也很聰明，馬上反應過來，說：「他膽子很小，每次看到你們，就會嚇得大哭。」她趁機對我說：「警察大人在這邊，你還這麼吵，趕快出去，到外面去！」我一面哭，一面往外跑。
我一出家門，馬上跑得遠遠的，不讓警察有機會再看到我。等了好一陣子，我回到家，媽媽正在逗妹妹玩。我問她：「沒事啦？」她說：「當然，警察還誇獎我。」言下洋洋自得。
「我沒想到，」我高興地說，「媽媽妳也很聰明。」媽媽不領情，教訓我：「亂來！你也不想想看，你的聰明是誰遺傳給你的。」
話一說完，我們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連坐在地下的妹妹也莫明其妙地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