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在起跑點的哈佛男孩

第二章 重新認識自己——進入美國高中
　　
小得出奇的鄉村小鎮

一九九八年夏天，在十六歲那年，我懷著興奮而不安的心情，乘坐波音客機離開北京到達美國，在奧勒岡州中部的密歇爾高中，成為畢業班的一名留學生。

奧勒岡州位於美國西海岸，波特蘭市是奧勒岡州最大的城市，但在我看來波特蘭算不上大城市。來美國之前，我腦海中的美國，是遍地林立著帝國大廈般的摩天高樓，四處閃爍著霓虹燈耀眼的光輝，一派繁華的景象。然而波特蘭只有在市中心有些高樓，其他地方看起來像是在鄉間，這裡的人口才一百萬，雖然自然風光不錯，但與我想像中的繁榮美國相去甚遠。而波特蘭還不是我的終點站，我上學的地方在密歇爾，距波特蘭四小時車程，是個道道地地的鄉村小鎮。

密歇爾四周環繞著耕地、牧場和山林，視野遼闊，景色很美，空氣清新。這裡不僅沒有高樓，連人也不多，僅有三百五十位居民。整個小鎮有一家商店、兩家餐館、一家郵局和一所學校，甚至連紅綠燈都沒有。如果不是掛著星條旗，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美國。更有趣的是，小鎮僅有一名員警，他同時也是小鎮唯一一家商店的擁有者。當小鎮居民告訴我，上一次使用鎮上唯一牢房的時間是在一九四八年，我簡直驚訝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大概可以申請世界上最長時間沒有使用牢房的金氏世界紀錄了。

從中國人口稠密的都市，忽然來到大洋彼岸的美國鄉鎮，感覺像是在做夢。這裡遠離城市的喧囂，美麗而寧靜，但這麼小的鄉鎮，學校豈不更小得可憐？

當我抬頭遙望遠處連綿的高山時，不禁問自己：我的未來能像這片大山一樣遼闊嗎？當我低頭觀看腳踏的這片土地時，不禁問自己：這條路走對了嗎？它會把我引向開闊正確的道路嗎？

進入美國最低等級的鄉村高中

來到即將就讀的密歇爾高中，得知這是全奧勒岡州等級最低的高中時，我一點兒都不驚訝。密歇爾高中屬於A級。最高的級別是AAAA或4A。高中等級的高低是根據學生人數的多寡來決定的。大約是少於兩百人的高中屬於A級，多於一千人的高中應當屬於4A級。

密歇爾高中當年總共只有五十名左右的學生，這在美國是極少見的；若在中國，五十人應該是一個城市學校一個班級的人數。我當時擔心這麼小的學校，設施和教學效果會比較差，但結果又再次讓我跌破眼鏡，這個學校雖小，卻五臟俱全。從室內籃球館到草皮足球場（或橄欖球場），從冷氣教室到暖氣教室，從電腦室到沖底片的暗房，以至留學生宿舍——這麼好的教學條件實在令我驚訝。要知道在一九九八年，中國的電腦設備才剛開始蓬勃發展，大學校園裡也才剛開始建設校園網路。而在美國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學校裡，我每天可以隨意在電腦上瀏覽新聞，查看E-mail；在攝氏二十五度的暖氣教室內上課；在鋪有木地板的正規籃球館裡練球；在大於足球場的橄欖球場的綠茵上與異國夥伴們談天玩鬧。

我曾問過校長卡洛先生，高中一年所需的經費是多少？錢是從哪裡來的？答案令我瞠目結舌、驚訝不已：一百萬美元！這麼大的數目著實讓我愣了好一會兒。後來我才知道，美國教育部每年撥給奧勒岡州每個A級學校的教育經費，就是一百萬美元左右。美國對教育的重視和投入程度實在令我感慨萬分。

硬體條件也就罷了，五十人的學校教學效果會是怎樣呢？我很快發現，小學校有它的優勢，學生可用資源非常多。例如，課堂裡的學生少，老師與學生接觸的機會就多，這對教學很有利，每位學生利用學校資源的機率也比大學校裡的學生相對來得多。此外，學生之間或師生之間的關係比較親近，師生之間更容易成為好朋友。再者，小學校有利於監督與改正某些學生的不良行為，因為人少，一個人的不良行為，全校師生很快就會知道（當然，不包括個人隱私問題在內）。在全校師生或「輿論」的監督下，任何有自尊心的學生都會很快改正，並重新融入這個關心他（她）的團體中。有些原本在大城市大學校裡的學生喜歡選擇像密歇爾高中這樣的小學校就讀，原因就在於小學校能給予他們更多的發揮和改善自我的空間，而且密歇爾高中連續多年達到百分之百的畢業率，並保持著很高的大學升學率。
我再也不敢小看這個A級學校了。

有趣實用的課程——幹粗活

在密歇爾高中念書，發現他們的課程設計與中國高中的基礎課程有相似之處，但更多樣化，加上設有選修課，使學生的學習有更寬廣的選擇空間，非常有利於自由而充分地發展學生個性和特長，培養適應未來需要的複合型人才。

中國的課程基本上都由學校為學生制定好，學生也會有一、兩門選修課程，但畢竟中考（編按：即中國的高中聯考）和高考的壓力太大，學生即使選擇選修課程，也是為了湊足學分，所以選修課上睡覺，甚至點個名就蹺課的事常常發生。在美國，學生可以計畫自己的課程表，或者說選擇自己喜歡的課程。當然，自由選擇並不意味著學生可以胡亂選擇，而是需要依照課程架構來選擇。每一名學生都必須修滿足夠的不同類別課程的學分，才能獲得高中畢業證書。哪些學分在哪個學期修完，可以由學生自己決定，但必須修夠畢業所需的基本學分數。在畢業基本學分中，有必修和選修兩類學分，各占一半。也就是說，畢業基本學分數有一半是必修課程，每個學生都必須按照框架修完，如果未將必修學分學夠，有再多的選修學分也不能畢業。

這裡的必修課通常是英語、數學、科學、社會、外語、歷史等。這些必修課程事實上應該叫做必修學科，因為每門必修學科之下，還會根據不同層次使用不同水準的教材，開設不同名目的課程，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基礎和學習能力自主選修。例如：英語課程有文學、寫作、語法、閱讀等；科學課程有物理、化學、生物、天文、地球科學等；外語課程有西班牙語、法語和德語等，最近這些年，中文和日語也日益興起。各科目規定有不同等級的學分，學生可在基礎水準、一般水準、進階水準和高級水準四個等級間，輕鬆自如地選擇必修課。

我要特別介紹一下這裡的選修課，種類可謂五花八門，涵蓋現代社會實用知識和技能的各個層面，如電訊、交通、工業、農業、水利、建築、製造、駕駛、商業、食品、林業、環境、經濟、法律、外語、家政、航運、維修、運動等領域。這些實用的選修課程，可由學生們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自由選擇。總之，密歇爾高中的選修課從烹飪到水上救生，從探戈到裁縫，從籃球到攀岩，琳瑯滿目。
剛開始接觸到這麼多誘人的資訊，我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什麼都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選擇。幸虧同學指點，才知道密歇爾高中的特色課程是汽車維修、駕駛、烹飪等。要選當然就選擇有特色的啦，於是我選修了汽車維修課程。

汽車維修課程就在密歇爾高中內部進行，因為學校就有一個可以同時容納三輛大型貨櫃車的車庫。上這門課程無需課本和紙筆，需要的是一身耐髒的工作服，一個裝滿不同型號、尺寸的扳手和螺絲起子的工具箱。羅伯特先生是我們的老師，同時也是小鎮上有名的汽車專家。他不僅會修車，還會組裝或改造汽車。如果小鎮居民的車壞了又不想花錢維修，我們的修車課車庫就是它們最好的去處。這樣，居民或車主既修了車又省了錢，學生還有機會增加實際動手經驗，而我這個中國留學生也能與當地居民建立更深層的友誼。

學習汽車維修的過程中，我有機會接觸到了不同品牌、不同出產國的多種交通工具和機器，小自日本一五○CC的鈴木摩托車，大至美國六輪二十噸道奇卡車，都曾是我們車庫裡的過客。記得我所參與過最複雜的一次維修課，是將一輛八五年的雪佛蘭卡車的變速箱拆下，並層層「解剖」，尋找問題所在。那個變速箱裡裡外外共有十八層、五百六十多個零件，差一個零件就無法正常運作。羅伯特先生、我和另外三個同學用了近兩個小時才發現問題，再用一個小時去維修及復元變速箱，一共耗費三個多小時。雖然我們滿身油汙且疲憊不堪，但當修好的雪佛蘭精神抖擻地駛出車庫大門時，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擊掌歡呼起來，彷彿剛剛贏得了一場歷時三小時的橄欖球賽。

花這麼多時間幹這樣的「粗活」，可能很多中國家長和學生都對此不屑一顧。但在我看來，這樣的「粗活」特別能鍛鍊我的心智。我需要耐心、細心和虛心，還要學習與人配合，才能完成一件事。我深深體會到以前人們常說的「眼高手低」的含義，因為在修車時，如果我心中驕傲地自認什麼理論都懂，而在實際操作時不以為然、粗心大意，那麼修車的結果將會是事倍功半。我體認到，不管我以後要做什麼事，都必須從小事上不含糊開始，只有一步一腳印，才能成功。

攻破語言關卡

到美國留學即使遇到各種困難，最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的目標。我始終清楚自己到美國是來留學的，顧好學業並能如期畢業是我第一年的目標。目標明確了，即便遇到問題，也不會被嚇倒，反而會全力以赴克服困難。

當我發現自己的英語能力很有限時，我勇於面對，而不是躲著不敢開口。我不怕出醜，鸚鵡學舌般地重複同學、老師們所說的話，盡我所有的時間與能力去模仿他們講話時的口吻、語氣。我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與當地人交談，例如用餐、體育活動、逛商店，都是交談的好機會。即便沒有人交談時，多聽錄音並大聲模仿也是學習語言的好辦法。就這樣，我用了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大致掌握了美式英語的發音。

在中國時，我學習英語從來沒有這麼起勁。現在看來是動力不足，沒有那麼強的急迫感和明確的目標。而到了美國，如果語言關卡不過，會影響我日後的生活、學習的各個層面。試想，一件你原本會做的事，但由於語言的困難使你無法理解對方的需要，而沒能做成，將是多麼懊惱和鬱悶啊！只有通過語言關卡，才能擁有了解美國的基本工具。所以我當時決心很強，再難也要攻破這個關卡。

留學一年之後，我有幸代表優秀學生團體在高中畢業典禮上致詞。之後，校長悄悄告訴我，若非我用中文「謝謝大家」結束了致詞，他差點忘了我是個外國學生。

第三章 走適合自己的路—從小城市的大學念起

選擇物美價廉的大學

來美國讀高中的目的，當然是想在這裡讀大學。一九九九年年初，我就開始和同學們一起著手選擇大學。選擇大學需要收集很多資訊，不能只衝著鼎鼎大名而去，適合自己才是最好的。這時候的我，才來美國半年，剛滿十七歲，不太了解美國大學的情況，家裡又不是很富裕，因此能選擇的大學並不太多。根據我在密歇爾高中的學習和家庭經濟狀況，老師建議我考慮奧勒岡州的一所四年制公立大學—東奧勒岡大學（以下簡稱「東奧」）。它創始於一九二九年，位於美國西海岸奧勒岡州東北部的拉格蘭德市。

東奧學費便宜，對我非常有吸引力。這個學校是我所知最便宜的大學，一九九九至二○○一年的時候，每學分僅六十八美元，同時也是全美唯一不收州外學生費用的公立大學。東奧是三學期制的學校，一年要修四十五至五十個學分，所以，學雜費總共不會超過三千五百美元。再加上每年五千美元美元左右的生活費，加起來不到九千美元。若在上學期間打點工，平時再節省一點，這樣的費用我還能接受。

「東奧」是一個僅有三千名學生的小型大學，在二○○一年的美國大學排名中，曾被評為西部公立文學院校第四名，這要歸功於當地純樸的民風，以及東奧良好的校風。學校雖小，但設備齊全。像其他大學一樣，東奧也擁有各種男女運動隊伍。除橄欖球、棒球只有男子隊，壘球、足球只有女子隊外，籃球、田徑、越野長跑和馬術都男女各一隊。學校裡擁有標準的四百公尺塑膠田徑跑道、綠茵足球場、橄欖球場、五十公尺標準游泳池，以及設有一流器具的健身中心。東奧所在的拉格蘭德市位於瓦格瓦山谷，自然風光十分秀麗。讀書或鍛鍊身體之後，與同學們坐在草坪上，遙望長年積雪的瓦格瓦山，在夕陽西下時欣賞這壯麗美景，更是愜意！

考慮東奧的另一個原因是，大學期間轉學在美國是很普遍且方便的。美國大學生一般分為兩個等級。大一、大二低年級生需完成六十個學分（兩學期制）或九十個學分（三學期制）的基礎課程。高年級生則需在大三、大四兩年內選修專業課程。前兩年的基礎課程在全美多數大學裡是十分相似的，學校間很多課程相互認可並可轉換學分。而後兩年的專業課程，就比較會呈現出大學之間的學術差異。

綜合各方面條件，對我這樣的中國自費留學生而言，東奧可說是「物美價廉」。於是我決定大學從東奧開始念，至少在這裡修滿兩年的基礎學分。這兩年內，我將在英語方面有更多進步，也會更了解美國大學，並能根據自己的特長和喜好，確定未來想選擇的專業，之後再根據所選專業，選定一所更好、更能增長見識的大學。對我這個喜歡接受挑戰、好廣交朋友的人來說，換個環境還能有機會結交更多朋友。
在密歇爾高中的一年裡，我非常努力，各科成績優異，畢業時的GPA達到三．八五分。當我向東奧提出入學申請後，他們考慮了我的綜合表現，破例直接錄取了我，甚至沒有要我提供英文托福及SAT成績。就這樣，我於一九九九年八月開始就讀東奧。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沒有貪圖虛榮，根據自身條件選擇的東奧非常適合我。這個大學因為比較實惠，吸引了世界各地的留學生，使這裡成了小型聯合國。東奧不僅讓我有機會接觸多元文化，也提升了我的自信心。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一個昂貴又知名的學校，不僅會給我和家人帶來不必要的經濟負擔，還會使我產生自卑感，因為我的英語水準仍需更提升，才能應付更大的學習挑戰。

不可或缺的校園打工經驗

若論哪一份校園工作收入最多，我認為應該是學生宿舍管理員。美國大學校內基本上都有學生宿舍。家在外地的學生，很多人會入住學生宿舍。學生宿舍由學生們自己管理，總監級的工作則由學校專職人員擔任。學生宿舍管理員沒有收入，卻能獲得在職期間免費食宿的優待。一學年的食宿費用通常是五千至六千美元。因此，宿舍管理員是相當搶手的工作。

宿舍管理員的工作目標，是為住校學生創造一個有助於成長的良好環境。具體任務則分學習和生活兩大類：學習方面，宿舍管理員要定期組織學習社團、邀請嘉賓演講之類；生活方面則是五花八門，如組織籃球賽、電影觀賞會、觀看體育比賽等有趣的活動。除了這些活動，宿舍管理員還要負責處理特殊事件，並協助解決，包括學生之間的口角糾紛、個別學生生活或學習上的不當表現、室友之間的關係不和等等。總之，宿舍管理員不但要具備以身作則的品行，更要有團結同學、協調應對、判斷管理等綜合能力。

宿舍管理員是一份好差事，自然會吸引許多躍躍欲試者，我也決心為此一搏。我有幸經歷了最困難、也最有意義的挑戰：當時有五個宿舍管理員空缺，而報名申請者多達二十五人。這五選一的競爭雖然激烈、篩選嚴格，但過程卻相當公開、公正。首先，所有報名者必須先通過第一輪面試，通過者可以獲得為期三個月的培訓，培訓中表現優秀者將獲邀參加第二輪面試，第二輪面試通過後，才能獲准擔任宿舍管理員。

第一輪面試，由學生校園生活部門的總監和副總監主持。面試的主要目的是了解申請者的學習情況、興趣喜好、為什麼申請等基本問題。第一輪面試後，十五人被淘汰，剩下的十人獲得了參加培訓的資格。與其說是培訓，不如說是透過長期觀察來篩選。培訓課程同樣由總監和副總監主持。整個過程中，他們一直在觀察每一個候選人在各方面的表現。三個月培訓結束後，有七人得以進入第二輪面試。與第一輪不同，第二輪面試一共有五位考官。除了兩位總監外，還有三位現任學生宿舍管理員。每個考官都會從不同角度發問，候選人則要有隨機應變的能力。經歷過這一切考核後，我只能靜候消息了。但我心中最初的那個疑問始終沒有放下：一個中國留學生能成為美國大學的學生宿舍管理員嗎？會不會因此而有什麼變數？

但我最後真的接到了錄用通知書！我當時高興得差點在地上打滾。之後我才驚訝地得知：我竟然是東奧歷史上第一位留學生宿舍管理員！我慶幸自己再次勇於面對挑戰，沒有對自己說「這絕對輪不到我」而輕易放棄。在成長的道路上，勇於嘗試是極大的催化劑，一次次幫助我挖掘自己的潛力。

嚴格的篩選過程和管理學生的經歷，使我獲益匪淺。在經濟上我不用擔心食宿；在學業和為人處事方面我能快速成長；我的英語能力也因此更上一層樓，因為天天要管理美國學生，不僅讓我掌握了道地的口語，同時使我有機會更快融入美國青年群體；我對很多問題的分析、處理和應變能力，也在實際運用中有了很大提升。宿舍裡經常有新鮮事發生，宿舍管理員要隨時對每一件事進行分析、判斷，並在短時間內做出恰當的處理；當然，我最大的收穫是自信心的進一步樹立。管理學生使我對自己的處事能力很有自信。這種自信心的建立是多少錢或讀多少書都換不來的，它必須透過與人、與事不停地打交道，才能慢慢累積起來。擔任宿舍管理員的這些收穫，在我日後的工作與生活中，依然發揮了極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