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懸疑第一部:葬玉琀蟬(上)
‧序章
這個故事,要從鬼街口說起……
鬼街口,是一個古玩舊貨市場,隸屬於一個北方邊境城市——墨里州。這裡車水馬龍,玩什麼的都有:玩玉的,玩瓷的,玩銅的,玩字畫的,玩骨頭的,也有玩心跳的;這裡有學生,有教授,有農民,有工人,有政客,有員警,有君子,也有黑社會;有尋寶獵奇的行家,也有只看不買的觀看者;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各種語言此起彼落,熱鬧非凡。
十月二十九日這一天,鬼街口發生了很多事。
從二十世紀末到今天,中國文物突然走紅國際各大拍賣場,成交價以每年幾倍、乃至幾十倍的速度向上飆升,就連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機,也沒能影響這種近乎瘋狂的膨脹速度。於是,那些西方的陰謀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中國文物作為切入口,精心策畫出一幕又一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掠財之戰。
接著,日本和蒙古聯合考古隊向全世界扔出一枚重磅炸彈:正式宣布他們已經找到成吉思汗陵墓,最終發現權可能歸功於日本和蒙古。業內人士認為,如果此發現屬實,它將比發現特洛伊和圖坦卡門陵墓更加激動人心,或許就會成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考古發現。
這一天,鬼街口頗有名氣的盜賊、文物倒賣組織的二把手譚彪,在服完五年勞役之後,帶著自己複雜的家庭背景,重新踏進鬼街口古玩市場。他的出現,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還是讓國寶再次成為西方古董商們炒作的籌碼?
與此同時,玄光閣古玩店老闆猴渣,撿了平生第一個大漏,以不足一千元的價格,收到一隻漢代琀蟬,而且不出二十四小時,價格竟翻漲至一萬倍,締造出鬼街口古玩市場超級神話,也將墨里州收藏者指數,在一夜之間提高了數倍。
同樣是這一天,墨里州大企業家狄中秋,一個拉板車起家的大富豪,沒有忘記窮困百姓,在鬼街口對面,捐助了兩所希望小學,一個安民敬老院,又啟動了一個藝術品拍賣行,「中秋拍賣」的槌聲,讓「勤勞致富」的中國人看見了「一夜暴富」的曙光……
也就是這一天,墨里州突降大霧,造成交通秩序混亂。古玩業界內大掌眼,從清末民初就知道從故宮、從王爺府、從八旗子弟後裔家裡收購老件的蕭家,出了一件大事——蕭家嫡子蕭錯的未婚妻,在最不可能發生車禍的葬狗坡下喪生,死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從而引出了一個驚天陰謀。
就是因為這場大霧,使一輛貨車在鬼街口翻車,事故現場「工藝品」散落滿地,「貨主」卻負傷逃跑。墨里州公安局刑警狄康,在指出這些「工藝品」疑為文物後,被調離文物稽查隊。因為蕭家有這一段獨特的文物收藏經歷,而且在境內外從事過文物買賣,所以蕭錯才被狄康請過來當軍師出主意,從而引出宗宗歷史疑團。
然而,對於墨里州公安局刑偵鑑定科法醫何曉箏而言,這一天絕對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歷史將證明,何曉箏面對死者所作出的決定,以及這個決定所引發出的一連串事件,將徹底破獲一樁又一樁撲朔迷離的懸案。
‧葬玉琀蟬
每一樁大陰謀在驚天而出時,都需要一個切入口。而這個切入口,就在十月二十九日凌晨三點開啟。這天夜晚,起風了。風不大,只是拂動樹葉而已。所以,看上去萬物都靜止著。街上沒人行走,只有一輛黑色帕薩特轎車緩緩地向鬼街口駛來。
車裡有雙眼睛一直盯著路邊的高牆老院。嚴格地說,那不是院子,而是座王府舊址,宅門細節雖然早已沒落,但框架還在。古木參天,雕梁畫棟,透著當年的浮誇和奢侈。這就是玄光閣古玩店,位於鬼街口中心位置。店主人叫侯玄光,因為祖上曾與猴結過孽緣,凡識得他的人,都以「猴渣」相稱。
轎車從古玩店門口緩緩駛過,悄無聲息地隱蔽在鬼街口街尾轉角處。不一會兒,從街尾轉角走來一位老人,在玄光閣店門前穩住腳步。老人仔細看過招牌後,才抬手叩響大門。敲了幾下門後,她又朝四處張望,顯得小心翼翼。
敲門聲傳進古玩店裡時,猴渣正睡得鼾聲四起。在被敲門聲打碎的那個夢境裡面,天上像下雨一樣,嘩啦啦往下掉錢。猴渣正端著臉盆,接錢接得不亦樂乎,所以他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看了看枕頭下的手機,剛剛凌晨三點。這時候砸掉他的夢境,就如同抹了他脖子幾刀一樣。
敲門聲不斷傳來,雖然不響,卻極具穿透力。猴渣立刻猜出在這個時候來生意,必定是生坑裡的玩意,見不得光。他急忙支應著,從被窩裡坐起來,穿上衣服。他下床時想著,如果真是碰到俏貨,恐怕要看上半天,於是順手摸了條毯子披在身上,趿拉著鞋,顫顫歪歪往店堂走。
店堂不大,但東西很多,獸骨玉器陳列櫃檯、古卷字畫堆滿貨架仍嫌不夠,就連店裡空地上都是戰國銅鏡、宣德香爐、粉彩四方瓶、大青花將軍罐。猴渣只能提著褲腳,在地上縫隙間緩慢行走,腳下若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到地上的「古玩」。
門「嘎吱」一聲,開了。
猴渣探出腦袋,見門口沒人,額上正中一貌似天眼的疤瘌,「噌」的一下,就紅透了半邊。這深更半夜的,莫非碰上耍猴的了?猴渣憋起一肚子邪火,又發作不得,只好按捺住性子,再朝遠處看去。街頭有兩位巡警,頭對著頭,點了根菸,晃了幾下,消失了。
猴渣摸了幾下光頭,裹緊毯子,又朝街道深處望了幾眼。外面很冷,沒見著半個人影。樹枝搖搖晃晃,發出簌簌聲響,像是誰躲在暗處呻吟。加上線路陳舊,路燈忽明忽暗,倒映在積水中,顯得十分詭異。猴渣縮回光頭,一吸鼻子,喝了兩口冷風。心想著,鬼街口從南到北,一夜暴富,層出不窮,怎麼在他身上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想到這兒,猴渣「唉——」的一聲,嘆了口氣,還是趕緊跳回床上接續再睡,怎麼樣也得把剛才那個接錢的發財夢繼續到底。誰料,就在猴渣低頭關門時,卻看見門縫中突然伸進一隻手來。這手瘦如乾柴、骨節突兀、指甲彎長,眼見著就要來抓猴渣。
不好!猴渣暗叫一聲,嚇得縮緊脖子,急忙後退躲閃,再也不敢往外看了。正值三更半夜,猛然見到一隻手伸進來,又毫無防備,縱是猴渣膽大,也是吃驚不小。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半扇。又是一隻枯手從門外伸進,捲起的五指一下打開,手中托著個紅布包,隨即有蒼老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這是我家祖傳的……」
猴渣聽見有人說「祖傳」二字,立刻醒過神來,還沒等對方話語落地,他便探身出去。這回才看清楚,來者是位老人,怯生生地佝僂著身體,臉微微下垂,滿頭白髮,又亂又長,擋住了整個面目與表情。為了方便猴渣上眼,她把紅布包往猴渣面前湊了湊,顫聲說道:「家裡出了急事,需要用錢,勞煩您看看……」
老人說話間解開了紅布,裡面有層皮子。皮子剛被掀開邊角,便露出一枚玉蟬,雖然小巧,卻極為玲瓏。猴渣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俗物,急忙捂住老人雙手,朝門外望了望,噓聲交代老人:「進來說話。」 老人搖了搖頭,說:「我家才死了人,身上有晦氣,就不往您屋裡去了。我在門口蹲著,您看完,給個價。」老人說完話,把門虛掩上,就地蹲在玄光閣店內門檻上。
「那讓我先開開眼,咱們再論價。」猴渣小心翼翼地接過紅布包,轉身放在店堂收貨桌上。因為這張桌子就擺在店堂門口,說話比較方便,猴渣也沒勉強老人進屋。
猴渣走到座位跟前,打開透玉燈,取出高倍鏡,凝神仔細端看。這只蟬,其玉蒼老溫潤,精光內含,刻痕簡練、刀刀見鋒,走向呈八,邊沿稜角鋒利,翅尖幾可刺手。猴渣是個頗有些眼力的人,他能看出這是漢八刀,非常典型。
「這是你家祖傳的?」猴渣明擺著是問裡有問,他想知道,這只蟬有什麼來歷和說頭沒有,但又不好把話挑明,只好引誘老人自己去說。可是老人沒說話,只哆哆嗦嗦「嗯」了一聲,眼神依然飄忽不定,先是偷看一眼猴渣,而後又透過門縫,朝鬼街口轉角處望去。黑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窺視著這間古玩店。
猴渣聽到老人只「嗯」了一聲,心中不免更加疑惑。雖說這年月一驚一乍的事不少見,可這會兒,猴渣還是感覺到暈暈的。大多數賣主騙他就跟幾十年前騙日本鬼子似的,十分狡猾。哪怕是亂點鴛鴦譜、指鹿為馬,也要把自己的寶貝胡謅幾句、吹噓兩把。再精明點的賣主會扯上點歷史,扣上個某某國王、某某將軍、某某王妃的名號,便能坐地起價。
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會察言觀色,一能從買主表情上,分辨出他手裡東西價值幾何;二是讓東西不離開自己的視線,免得買主偷樑換柱。尤其是貴重的東西,更盯得緊。而今天這位老人鬼鬼祟祟地來了,看也不看猴渣一眼,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祖傳的」。
不過,鬼街口的生意向來詭異,很多東西都是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所謂「英雄不論出身,古董不問出處」,這是行裡規矩,就連博物館也是按照這個潛規則收購文物。猴渣此刻沒心思多想,心裡又急著辨工識玉,也就不再多問。
猴渣盯著那只玉蟬,反覆翻看,越看心中疑慮越多。但凡玩玉的人都知道,傳世玉是一代代經手流傳下來的,或是佩戴,或是珍藏,或是盤玩,一般都會保持原色;也有少數會因年代久遠略微變暗。而猴渣面前這塊玉蟬分明是塊葬玉,土鏽、土斑、土咬,深及表裡,這是由於玉器隨墓葬,長期受地下水土侵蝕滲染而成,玉器行家叫沁色。
猴渣在那塊玉蟬雙目間吻部找了半天,沒發現穿繩的孔眼,可見這塊玉出土後,並沒有被人動過手。猴渣上手,摸了幾下玉身,有蝕孔,但手感很好,不滯手。猴渣越摸手越抖,心臟都快從嘴裡跳出來了。他暗自嘀咕著:這只玉蟬根本不是什麼傳世玉,而是「玉塞九竅」中,死人嘴裡的東西——琀蟬。
‧蒙古往事
西元十三世紀,在蒙古大營,東廂車群之端,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那夜,陰風驟起,火光飄忽,一名士兵從車邊搬出一具屍體,朝帳篷拖去。他將屍體平放在帳篷之內,見屍體雙目圓睜,轉身取來青帳覆蓋屍體。就在這時,屍體一動,從青帳下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一卷駝皮塞進士兵手裡,輕聲道:「此物……富可敵國……」
這就是蒙古第一神巫闊闊出,因向成吉思汗預言:「長生天告示我,一次教鐵木真管百姓,一次教合撒兒管百姓。」被成吉思汗命人打斷脊骨,扔在馬車旁,臨終前將其畢生秘笈傳授於士兵的故事。
次日,拂曉時分。成吉思汗的金帳內傳來一個驚人消息:闊闊出的屍體不見了!帳篷的天窗,竟然無人自開。成吉思汗對這一詭異現象,公開頒布了著名敕令:「長生天把闊闊出帶走了。」
這段預言故事得自於一部神奇之作,書名為《忙豁侖紐察脫必赤顏》。這部書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世襲譜冊,當時稱作「金冊」,在成書後長達一個半世紀的時間裡,始終藏於元朝的宮廷密室,由皇帝代代相傳,外界無人知曉。
直至元朝末年,朱元璋率領大軍北伐,圍攻大都(今北京),元朝末代皇帝妥懽帖睦爾,在來不及攜帶此文獻的情況下,倉皇逃離大都,導致這部皇室祖傳秘笈讓明朝皇帝得了去,譯為漢文,名為《元朝秘史》。
書中所言,闊闊出是蒙古薩滿族神巫,能與鬼神共語,預卜吉凶。《史集》也認為,闊闊出是一個奇蹟派預言者,曾屢次對鐵木真預言:長生天讓你統治大地。而數年後,以天神名義,為鐵木真加冕「成吉思汗」這一尊號者,正是此人。
當然,元朝的皇帝始終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兩百多年後,駝皮古卷驚現於女真族大薩滿之手。大清江山的奠基人──努爾哈赤,背著他爸爸、爺爺、還有他叔叔的骨灰,四處尋找龍脈,硬是率領信奉薩滿教的八旗子弟,揚鞭策馬,創就了驚世霸業。
後來,清太祖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娶了成吉思汗二弟合撒兒第十九代孫女為妻,也就是順治帝的母親、康熙帝的祖母──莊妃。從此,有著合撒兒血統的皇太極子孫,成了清王朝歷代君主。
闊闊出如此預言,無異於諸葛亮在隆中為劉備預言天下三分,劉伯溫為朱元璋預言帝王之業。當懸疑橫在歷史面前,不僅讓人咋舌這位通天神巫,還給那塊拓有占卜吉凶、預測未來、喪葬祭禮、出神通天、尋龍破穴秘訣的駝皮書蒙上神奇色彩。
蕭家宅外,雷聲裂耳,暴雨傾盆,水花濺起老高。一道消瘦的身影伏在書房門口,覺察出屋內有些動靜,仔細看過門縫下,並無光亮,便將半邊臉貼在門縫上,側耳聆聽。
蕭錯正聽得入迷,蕭父卻停口不說。蕭錯忍不住問:「闊闊出真的是被長生天帶走的嗎?」
蕭父稍作停頓,忍住傷痛,待恢復了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後,又繼續說道:「有人說闊闊出成了神,飛上天了。也有人說,是成吉思汗叫人偷偷運走屍體。因為當時薩滿教巫師影響較大,成吉思汗才迫不得已採取斷背這種死法。那是一場王權與神權的鬥爭,闊闊出必須死,神權絕不能凌駕在王權之上。大蒙古不是歐洲,闊闊出也絕不可能成為歐洲的教皇。」
蕭錯一臉奇怪,問道:「這個故事跟駝皮有什麼關係?」
「《蒙古秘史》說:闊闊出轉身出帳的時候,他的帽子掉了。他是在暗示父親蒙力克,此次凶多吉少。蒙力克撿起帽子,聞了一下,然後用帽子擋住自己的臉,對身後的士兵耳語幾句。就在那天晚上,那名士兵潛進營帳,不知道是闊闊出沒死透,還是突然復活,他竟將身上的一卷駝皮塞進士兵手裡,輕聲道:『此物……富可敵國……』」
外面一道閃電打來,使蕭錯猛然一驚,急忙問道:「駝皮裡藏著什麼秘密?」
蕭父虛言而道:「歷史和寶藏。」
又是一聲雷響,震得蕭錯抓緊了蕭父的手,一字一顫地又問一遍:「歷史和寶藏?」
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驚訝的故事,然而更讓人驚訝的還在後頭。蕭父見兒子大呼小叫,急忙使了眼色:「小聲點……」蕭錯聽到父親提醒,立即雙手捂嘴。
蕭父將聲音壓低,繼續說道:「闊闊出生前行蹤詭異,常在嚴寒中,赤身裸體走進荒野和深山。他不僅會觀星、望氣、尋龍、點穴、分金、斷勢,又能通靈出神,有與異世界──也就是陰間溝通的能力。他總是向成吉思汗傳達天神的旨意,他說什麼,成吉思汗就辦什麼。據說,成吉思汗四處征戰所掠奪的財寶,也都是讓闊闊出選地秘藏,而闊闊出在深山時期,又發現不少異族人為躲避戰亂而隱藏的寶藏。因為闊闊出心存不軌,並未將此事透露給成吉思汗,那份標誌藏寶的地圖就記錄在一卷駝皮上,也就是闊闊出臨終前,交給士兵的那卷。」
「那名士兵是誰?把駝皮交給誰了?」
‧暗藏玄機
蕭錯接過猴渣手裡的琀蟬,仔細端詳一番後,臉色一沉反問:「猴渣,如果有人要請你這寶貝,你打算叫價多少?」
猴渣心裡一懸,低聲說:「瞧你這話說的,我眼皮子都開始撲騰了。你千萬別告訴我,眼珠往褲襠裡掉了!」
蕭錯冷笑一下,沒吭聲。猴渣定了定神,說:「我一千塊抓來的,如果沒走眼,碰個燒紙大戶,我就放他十萬。」
猴渣話一出口,蕭錯便橫他一眼道:「辨玉訣上說:遠看造型,近看料,拿上手來,看刀工。我爸帶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就一點都不上套呢?關於蟬形玉器,我也沒少跟你費口舌吧!」
猴渣聽出蕭錯話裡有話,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心想這萬一看走眼,拿那東西換燒餅都沒人願意給。再者,失利事小,失眼事大。在鬼街口,走眼可是失名譽的事,要被人戳脊樑骨的。他揉揉眼睛,對著琀蟬再看,說:「關於蟬形玉器,你是沒……沒少說過,可我收的時候,也是照老路子來的……」
蕭錯低頭看蟬,態度既不冷也不熱,且拿捏著小勁兒,嘆息道:「你收的是急貨,打眼估價,那是逼不得已。藏家不講高低價,只認真贗劣好。玩家是一看二摸三琢磨,四疑五悟六囉嗦,七上八下差不多。而你是個倒騰老件的,不論真假新老貨,不見贏利,不能撒手。商人要繃著價買,繃著價賣,那就得辨工識寶。收貨不能走眼,出貨更不能走眼,一旦走眼,必定後悔莫及。」
猴渣見蕭錯說話一本正經,自己也不敢戲謔。看來今兒是碰到大事了,他想了想說:「這道理我一直記得,收這蟬時,雖然是一打眼的工夫,可我心裡也沒少念叨蕭老爺子的叮囑。他說過:商周玉蟬,蟬形頭眼大,身翼窄小,呈細長倒梯形,而且頭部中央有孔,用來穿繩佩戴。南北朝玉蟬仍沿襲漢制,但由於受戰亂影響,玉料來源困難,玉蟬多數用滑石刻成。東晉以後,幾乎見不到玉蟬,直到宋代,仿古風氣盛行,蟬又作為佩飾出現,器物上紋飾有雲紋、斜方格紋及各種仿古紋飾,運用推拓磨和勾雲相結合的雕琢技法。明代玉蟬,器形呈扁圓形,雙翼及腹部運用深勾深壓雕琢技法,尤其蟬衣,不光有脈紋,還有無數的小圓點,好似透明的一般。清代玉蟬,雕琢以寫真手法與仿古紋飾同用,用料講究,紋飾分布稀疏明朗,線條多用陽紋線來雕刻。清代後期,開始造假,民國時更為盛行。」
猴渣邊說邊摸著腦門上那個小疤眼,話語裡竟帶上了幾分顫音:「你再看這隻蟬,高額、突眼、寬頸、翅翼都是以漢八刀勾勒,刀刀挺勁見鋒,這種玉蟬造型規整,變化較少,是盛行於西漢晚期至東漢,用作斂葬中,放在死人嘴中的琀蟬。有句看老玉的行話叫:有眼看眼,無眼看工。這東西靠得上標準,要是不夠年份,不是漢代的,我把自己兩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泡兒踩。」
蕭錯盯著猴渣,沒想到這小子的腦子還有這麼靈光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來,捶了猴渣胸口一拳,笑罵:「行啊,你小子這張嘴可真是出自名門正派,堪比少林武當啊。我爸常說:玉蟬雖小,卻為漢代玉器之經典而名重天下。這東西我一打眼就知道是生坑,這沒爭議,一眼貨,開門到代的東西。關於價格,我姑且這麼一說,你姑且也那麼一聽。若有人在一千後面多加三個零,你都甭搭理他。你小子虧了心眼多,到我這兒溜一圈,不來這一朝,開市時,你若十萬塊錢出了手,我看你到哪兒買後悔藥去!」
猴渣聽到蕭錯這麼一說,簡直是心花怒放,「看,我就知道這不是個俗物!咱這腦袋也不是白往門框上撞的。想我祖上也是皇室貴族,都他娘的在民間憋屈了大半個世紀了,如今總算要翻身做貝勒爺了!蕭錯……你說……我……我容易嗎我?」
猴渣說完話,表情僵住,一屁股坐沙發上,呼哧呼哧地喘,過了半天氣喘勻了,又覺得自己老這麼端著挺沒勁的,「嗷」的一聲就開始哭,眼淚掉得還很有個性,順著腮幫子一直滑到下巴,然後用胳膊一胡嚕,沒了。然後,又接著往外掉。
「是什麼稀罕老件,能不能讓我摸摸寶?」格格一手端著茶,一手牽著虎爾赤,在虎爾赤的引導下,她把茶放在猴渣手上,又轉身到蕭錯身邊。虎爾赤見格格停下腳步,便鑽進書桌下候著,恰好趴在猴渣那塊駝皮上,牠叼起駝皮,含在嘴裡玩來弄去。
蕭錯把手裡的琀蟬輕輕放在格格手心裡,請她摸寶。
摸寶,這門辨別古玩的技術起源於盜墓。盜者侵墓時,講究望、聞、問、切,就像古代的醫生一樣。望,透過看風水來判斷墓地;問,要了解情況,他們要訪問當地百姓,當地百姓的傳說中,常常會反映出周圍的文物埋藏情況。盲人摸寶,主要是借鑒於聞和切。聞,是辨別老件身上附帶的泥土味道,有經驗者不僅能夠判斷出古玩是出自哪朝哪代的墓穴,還能判斷出是高仿,還是老件新工。切,也是來源於盜墓,當盜賊進入墳墓後,裡面是一片漆黑,根本沒辦法用眼睛去辨別陪葬品,他們只能用手來撫摸這個葬品,憑感覺來判斷哪個東西值錢。
格格是個盲人,手指觸覺非常敏感,摸寶是蕭家只傳給盲人的鑑寶技術,也只有盲人才能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盲人有些時候能感覺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當年猴瞎子就因為在蕭家學到這門摸寶技術,才弄火了鬼街口。
格格用手指按在蟬上,一點一點仔細摸著:「這線條一上手就知道是老工,線條速度慢,邊緣像刀切一樣,沒有崩裂和毛刀出現;尾部的尖鋒有扎手的感覺,這應該是一隻蟬王。宋代、明代的尖鋒因翼端稍稍圓形,都沒有扎手的感覺。這只蟬的線條以直線為多,有的雖呈弧形線,但都是有兩線交鋒而成,最精緻的地方就是推磨。玉蟬頸下呈小弧形,光整平湧,不起波狀,蟬呈圓頭形,眼珠跳出廓外,如果我摸得不錯,這東西應該是西漢中晚期的。」
格格說到這兒突然停下,似乎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將玉蟬重新摸了一遍,在摸到翅尖時,手指一顫,竟冒出一注血來。
蕭錯見了,心下驚疑起來,這琀蟬怎會有這般凶煞?竟嗜起人血!趕緊把格格手指放進嘴裡吸吮,格格慌忙推開他,叫他接過琀蟬,說:「哥,這玉蟬有問題……」
‧導盲靈犬
「咱們先別討論這些沒用的事,先弄清楚格格說的鑰匙是怎麼回事。葬玉之風,遠在商代就已經開始,直至近代還偶有發現。漢魏時常用的含玉也是玉蟬,在此前後,或用碎玉,或其他玉件。既然我們手裡有只玉蟬,那麼我們就拿玉蟬說話,因為亡者突死,玉作人往往為了趕時間而製作粗糙,玉片略具蟬形,翅體也只是粗粗數刀。但這只玉蟬為什麼刻工卻頗費心機?」
蕭錯的話令猴渣滿腹狐疑,暗叫怪異,但又毫無破解之法,想了半天也只能說:「我覺得這蟬不像鑰匙,就是一隻翅膀的蟬,咱們可能多心了,把簡單的問題想複雜了。」
「一隻翅膀的蟬?」蕭錯猛然想起父親曾跟他說過一個關於蟬的故事,「難道……難道這就是……猴渣、格格,我好像已經知道咱們碰到的是什麼東西了,不過這東西是件超越常識的東西……我要說出來,你們倆可別害怕……」
猴渣聽罷,嘩啦一下扯開衣領衣服,從脖子上扯出大大小小、七八個如來菩薩羅漢掛件,咧嘴奸笑說道:「在鬼街口混的人,誰身上沒幾個硬後台撐著?這些貓眼石、桃梟、玳瑁、硨磲不僅是擋東西的法器,還是護身聖品,全經老和尚開過光的!你儘管說吧,魑魅魍魎,來他媽多少髒東西,咱們都甭怕它。」
蕭錯對他們倆說:「我害怕你們倆理解不了,從咱們推出的玉蟬雕工刻法上開始琢磨,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只蟬……有點像我爸說過的:十七年單翼蟬。」
「十七年……單……翼蟬?這詞我怎麼聽著耳熟呢?」猴渣用手摩挲著他的光頭,隨即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又砸拳高喊:「哎喲,對了,真他媽的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我爺爺也跟我說過什麼單翼蟬的故事,可我那時候太小,故事沒記住,只記得有單翼蟬這麼個名詞……和什麼將軍不將軍的……瞧我這腦袋,有容量,沒動力的。」
「對,是將軍的故事。」蕭錯一把抓住猴渣的手,心頭一陣慌亂。
聽到兩人說到十七年單翼蟬,格格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問道:「什麼是十七年單翼蟬?玉蟬含在死人嘴裡,無非是要亡人蟬蛻復生,靈魂延續。單翼蟬怎麼飛翔?怎麼復活?怎麼去訴說曠世絕戀?」
「格格這話算是問在點子上了……」
猴渣見蕭錯話說一半便沉吟不語,知道他也是吃不太准,便跟風逼問道:「我聽著有點犯糊塗,既然是精雕細琢,為何弄殘一隻翅膀?但從這玉蟬上看,卻又很難看出是單翼。這當真是奇了,難道這裡面藏著什麼玄機?」
蕭錯搖頭說:「有沒有玄機,現在還不好說。從雕工上看,我懷疑這只玉蟬不是死後陪葬物,而是生前殉情物。我小時候聽我爸說起過很多古玩獵奇,其中有一個關於單翼蟬的故事。我分析著,這只蟬有可能是我爸說過的單翼蟬,但是不是十七年,眼下還不能確定。」
猴渣聽他這麼說,連忙按住他的手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你把故事說出來,我和格格幫著你確定確定。」
蕭錯凝神想了想,對猴渣和格格說道:「說起單翼蟬來,也不是隨隨便便安上的名字。咱先從蟬說起……」
關於單翼蟬,有著這樣的一個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對夫妻,丈夫是一位將軍,而妻子則是一位異族公主。古時候有個規矩,凡是英勇善戰的將軍在出征前,皇帝會賞賜一塊寶玉,叫做枚。枚是古代軍隊秘密行動時,為了禁止偷襲出聲,防備敵人發覺,而讓兵士口中橫銜著一個像筷子的東西,這種戰術在當時叫做銜枚夜襲。明朝沈明臣的《凱歌》曰:「銜枚夜度千五兵,密領軍符號令明。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說的就是這種戰術。
但枚是戰術,和葬玉琀蟬有什麼瓜葛呢?
‧屍血胎沁
將軍出征前,妻子已經懷有身孕,他把玉枚留給妻子,示意自己不能陪妻子待產,是因「天命不可違」。將軍遠出征戰,妻子差人將枚刻成一對玉蟬,日日登高盼夫。將軍帶著掠奪的財寶凱旋回家時,妻子已經風蝕成疾,病臥榻上,即將臨盆的胎兒也死於腹中。一隻玉蟬含在妻子口中,成為最後的、一句沒有聲音的語言,那句話在說:「妻,只背單翼,不會孤飛……」
將軍發現妻子的手裡還有一隻蟬,蟬上只有一隻翅膀,兩蟬合一才可以展翅。將軍非常悲痛地和亡妻說:「妻先去,等夫,抱妳一起飛翔。」
將軍給妻子造了一個大墓,將四處征戰掠奪的財寶全部給妻子作為陪葬,埋在墓裡。後來,將軍為了和妻子合併而飛,一起復生,在十七年後自殺身亡。他們葬在同一個墓穴,墓裡遍地金銀珠寶,將軍側身而臥,緊緊地抱著妻子,嘴裡各含一隻單翼蟬。從那以後,將軍墓穴的周圍,每隔十七年都會有一對蟬在樹枝上鳴叫。
一起復活,一起輪回,究竟是生者安慰死者而塞入的一句話,還是死者安慰生者而含著的一句話?是狂妄的奢願,還是美麗的謊言?
格格聽得淚水滿眶,嘆了口氣說:「唉,這真是個令人心碎的故事。這麼纏綿的單翼蟬工藝,為什麼沒廣泛流傳?」
猴渣撇了撇嘴,一臉沉重嚴肅地對格格說:「我想起來了,我聽我爺爺說將軍的妻子請來的玉作人,手藝高超,但在製作完單翼蟬之後,他就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格格抓緊了蕭錯的手問。
「猴渣說得沒錯,我爸也是這樣跟我說的,那個玉作人做完單翼蟬之後就自殺了。」
「做出這樣的精品,為什麼要自殺?」
「聽我爸說,那個玉作人很可能是認為這對玉蟬就是自己的絕世之作,自己將來再也無法超越這對玉蟬,於是選擇了死亡。正因為玉作人死了,單翼蟬留下的僅僅是故事,而沒有工藝。而這個故事也很少有人知道,幾乎成了歷史的塵埃,恐怕只有研究漢朝斷代史的人才多少知道一二。至於兩蟬怎麼合一,更無人知曉。今天見到這只玉蟬刻工怪異,格格又說腹部像鑰匙,我才敢斗膽聯想一下。目前這只蟬能不能靠上單翼蟬的邊還是個問題,更別提是什麼十七年單翼蟬了。」
格格鬆開蕭錯的手,轉向猴渣說:「猴渣,聽格格一句話,這寶貝別急著出手,先放在店裡做個壓堂。得空把它盤出來,經過盤功的玉蟬,更顯得古雅,價值更高。」
猴渣點了點頭,忽然眉宇一緊,說:「格格說到盤玉,我冷不妨想起來一件事,不說出來似乎覺得極為不妥,要不是價格便宜,我差點就漏了這貨。按理說,這出土古玉在生坑時,玉肌理的色沁很難看出,只有盤熟後,把玉對著透玉燈,才能看清此玉受什麼色沁,受幾色沁。而這塊琀蟬帶著灰皮卻隱隱透著五彩沁,如果那婆子把價要邪了,我還真不敢留下。」
蕭錯聽到這話,突然像醒悟了什麼,嘴裡嘀咕著:「難道這真的是單翼蟬?猴渣,你可曾聽你爺爺說起山賊鷹犬盜掘將軍墓的事?」
猴渣急忙點頭道:「我爺爺說過鷹犬,印象很深,我記得爺爺說的時候,把我嚇得渾身掉雞皮疙瘩……」
「這就說明你爺爺也知道單翼蟬的可怕之處……」
格格聽到此處,急問:「一隻蟬有什麼可怕的?」
蕭錯說:「聽我把故事說完,妳自然會明白。由於將軍墓陪葬品豐厚,給後來恐怖事件的發生,留下了伏筆……」
很早以前,嘎納山裡有個山賊,名叫鷹犬,此人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帶領著一幫身手不凡的山賊兄弟,占山為王,燒殺搶奸,挖墳盜墓,無惡不作。因將軍墓邊時常有怪異的現象,墓上常會有霧罩著,山賊一直不敢盜。
據當地人傳言,將軍墓邊有一具千年「殭屍」,其實並不是什麼真的殭屍,而是逃進山中的死刑犯誤入了古墓。因鷹犬盜掘墳墓崩塌,他才得以「復活」。復活之後也不吃飯,喝水吸風就能生存,有人稱他為「地仙」,也有人叫他「狂人」。此物經常在古墓裡出沒,知道什麼地方埋藏有金銀財寶。鷹犬根據地仙所言,組織了十個兄弟,憑藉出色的身手,幹得乾淨俐落,成功地把將軍墓盜了。
他們不僅運走了寶藏,還盜走了那對蟬。據說,將軍夫妻的屍體保存完好,鷹犬割破他們的脖子取蟬時,斷開處竟流出赤豆汁一樣的血來。就在這時候,怪事發生了,曾經患難與共的兄弟忽然形同陌路、自相殘殺,結果全都死去,只剩鷹犬一人。
後來,鷹犬認為這些財寶太邪氣,命中注定是屬於地下的。於是,他隱姓埋名,下山娶妻。沒想到半年後,鷹犬家就出事了。他妻子突然死了,死的時候還身懷六甲。鷹犬銷聲匿跡了六年後,在縣城被捕,官府判他死罪。當鷹犬走上斷頭台,即將告別人世時,他扔出一隻玉蟬,向人群高喊:「去找我的財寶吧,就憑這只玉蟬!」
「一隻玉蟬?」
「是的,一隻玉蟬。鷹犬死後,這只玉蟬被行刑的縣太爺撿了去。縣太爺是個文弱書生,他對探險尋寶並不感興趣,但他是個玩玉行家,得到了這只單翼蟬,盤玩了幾年後,玉氣基本上就恢復了。但他也沒能躲過劫難,他的妻子也死了,死的時候同樣是身懷六甲。接下來,縣太爺不信邪,又娶了幾房夫人,也都在身懷有孕時暴死。」
猴渣聽完蕭錯的話,連連點頭稱是,當年猴瞎子也是這麼說的。格格不自然地閃出個疑問:「哥,為什麼猴渣爺爺知道,你也知道,而我卻不知道?」
「這些故事並非正史記載,所以妳不知道。」
「哥,你說他們的下場是報應嗎?」
「所謂報應,僅是一種文化現象。實際上,報應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因為盜墓而發生意外事故,也應是一種機緣和巧合。報應雖然不存在,而恐懼會永存心底!」
猴渣越聽心裡越是發寒,暗地裡想,蕭錯不是個迷信的人,也從不說邪氣的故事,這不說倒罷,一說便是陰氣十足。想著想著,猴渣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難道這就是詛咒?他只敢想,卻不敢說出來,只好嘀咕著:「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這對單翼蟬下了兩次土,也就是說被人挖出來,又被人盤熟了,再入土,所以玉氣不散,隔著灰皮也能顯沁。」
「應該是這樣。」
格格聽得連聲稱奇:「再入土?難道這單翼琀蟬被兩個墓主人含過?」
蕭錯緩了口氣,拿起玉蟬繼續說道:「我爸把故事說到這兒,就不見人了。當時我只覺得是古玩獵奇,也沒追問。但據我推測,玉蟬作為琀,應該含在嘴裡,朽後跌落棺底,上部落地,左下部斜靠在某物品上,形成頂部條形沁入,下部邊角沁。當然,不排除縣太爺不想含在嘴裡的可能,但即使是放在胸口,道理也是一樣。而這只蟬邊角有金沁,是因長期在金器邊形成,難道縣太爺嘴裡還含有金器?」
「別開玩笑了,聽說含玉的,沒聽說含金子的。不過,不排除死人嘴裡鑲了金牙。」猴渣聽到這兒,突然發笑,心頭有三分興奮,更有七分震驚,問道:「如果這只玉蟬陪了兩次葬,又出現在我們面前,那他娘的會說明什麼問題?」
格格急忙跟著猴渣的話說:「你不會是想說縣太爺的墓又被人盜了吧?」
「沒有證據,不可胡亂猜測。」蕭錯一邊說,一邊清理琀蟬身上的血跡,「我一直存疑的不是縣太爺的墓有沒有被盜,而是將軍的墓會葬在哪裡?將軍的寶藏又會被鷹犬埋在哪裡?這只玉蟬為什麼會不僅有金沁,還有銅沁、血沁?如果我估計得不錯,這應該是在水坑受沁,地下水位高,物品四處漂動,不在原位置上,或碰金銀,或與水土相接。如此看來,這玉蟬葬身之地才是塊寶地……瞧這血沁……猴渣,你快看,這琀蟬的肚子裡是什麼?」
「是屍血沁。」
「再仔細看。」
猴渣這下發毛了,那明明是攤屍血沁,看不出什麼異常,猴渣暗想:難道是我三隻眼的原因?他看了看蕭錯,撫上了額頭那只疤瘌眼說:「還是屍血沁。」
蕭錯忽然壓低聲音,對猴渣說道:「這玉蟬裡面有個胎兒……」
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