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天借膽的旅程:世界貧民窟絕對體驗
◎出版緣起
石井光太先生是一位作家,曾經發表過許多有關海外貧窮狀況及情勢的作品。他最初目擊世界的貧窮,是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九○年代中期,他興起了一個念頭:「到沒什麼人去的國家旅行吧!」就毫無理由地到了巴基斯坦,一路搭乘巴士前往阿富汗。當時阿富汗正陷於長達二十多年的內戰泥沼。阿富汗遭到全世界遺棄,整個沙漠舉目所見全是難民的帳篷,乞丐淹沒了道路。人們蓬頭垢面,失去了手腳和雙眼,傷口流血不止,不斷地哀訴:「請施捨一點錢!」初次目睹的貧窮情景震驚了石井先生。為什麼他們會乞討?為什麼他們不得不暴露出殘障的肢體,在街頭生活?這樣的疑問接二連三浮現腦海,但石井先生害怕他們的慘狀,不敢開口詢問。他只能拚命推開那些伸過來的手,逃離現場。
可能是這次的體驗成了契機,後來石井先生以開發中國家為中心,巡迴幾十個國家,一邊與當地人共同生活,一邊進行採訪。他說,他的學生時代幾乎就是這樣度過的。
不久後,石井先生大學畢業,出了社會。想到要以出版及電視工作做為正職時,首先選擇的主題也是這樣的題材。他認為探討沒有人注意過的主題,應該可以編纂成作品問世,因此他將二十五歲時巡迴亞洲各地、採訪生活在那裡的殘障者和乞丐的內容,寫成了《乞討的佛陀》這本書。這本書掀起極大的話題。從此以後,石井先生主要採訪海外的貧窮地區,並寫成書本出版,或在雜誌連載專欄、在NHK電視台等製作報導節目。此外,他也參與漫畫劇本、攝影、廣播等各種工
作。
成為話題人物的石井先生,他的特色是具有寬闊的視野,總是以多方面的角度來看待事物。過去,對於貧窮問題,人們總是只以「悲慘」這一面來思考,但是石井先生從其他各種角度,以親切的眼光觀察生活在那裡的人們。有時候,他貼近街頭遊民的性生活,有時候留意殘障者的收入,或是集中採訪妓女的家庭。那裡有許多過去在日本從未被報導的重要事實,許多人知道這些事以後,對貧窮的印
象以及世界觀都完全改變了。石井先生以這些報導為主題,在全國各地舉行演講及授課,得到很大的迴響。這次的《向老天借膽的旅程—世界貧民窟絕對體驗》中,納入了許多相關活動中無法詳述的內容,並加入大量珍貴的照片,整理成書。這是全日本第一本「貧窮
學」教材。請各位透過本書,正視過去沒有任何人傳達的世界真相。
◎貧民窟的飲食
接下來談談食物吧。
日本最值得引以為傲的飲食文化之一,是「各階級吃的食物都一樣」。例如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一樣吃豬排飯、吃烏龍麵、享受親子丼。或許有在哪家餐廳用餐的差別,不過料理的種類是一樣的。
不過在國外,不同階級有不同的飲食生活,是理所當然的事。上流人士吃A,中流人士吃B,下流人士吃C──就像這樣,階級不同,吃的食物也完全不同。上流吃B,或下流吃A,這是絕不會發生的事。
這種情形在發展中國家特別顯著,明確地區分為名流的食物、商業人士的食物、庶民的食物、貧民窟居民的食物。然後貧民窟有專屬於貧民窟居民的食物及料理方式。每個國家和地區的貧民窟食物大不相同,不過有一點是大致上共通的:
「多是使用火和油的料理」。
使用火和油,是為了讓不新鮮的東西也能夠入口。透過徹底地燒烤或油炸,可以殺死病菌,並大幅延長保存期限。如果無法用火,就放在陽光底下曬乾之後再吃。不管什麼樣的食物,都一定要加熱之後才吃,窮人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徹底。
這樣的飲食文化有時候也會誕生出「貧窮食物」這種貧民窟獨特的食物。將一般庶民不吃的魚頭油炸,或是把骨頭烤得酥酥的,或烤老鼠、烤昆蟲等,就屬於這類食物。這類貧窮食物中,也有一些廣受全世界歡迎,甚至發展為全球性食物。最有名的一樣,再怎麼說都非炸雞莫屬吧。
炸雞的起源地是美國。當時美國有許多黑人奴隸,他們非常貧窮,無法獲得充足的食物。於是黑人蒐集白人不吃的雞腳,用油反覆油炸,這麼一來,即使不新鮮的肉也可以下嚥,還能夠攝取到肉體勞動所須的熱量。就這樣,黑人奴隸的「靈魂食物」(soul food)──炸雞誕生了。現在我們所吃的炸雞,就是在原本的炸雞添加調味,稍加改良的版本。
年輕讀者中或許有人會想:「每天都可以吃炸雞,好好唷~」可是這背後是有許多苦衷的。
我有一段印象深刻的體驗。以前我曾經在菲律賓鐵路沿線的貧民窟生活。當時我和那家人吃著相同的食物,而他們每天都只吃炸雞。
當然,老是吃炸雞,皮膚會變得粗糙不堪,嘴巴裡到處破皮發炎,想吃蔬菜想得不得了。於是我問:「為什麼你們都不吃蔬菜?」結果先生從袋子裡拿出幾個裝著維生素的瓶子應道:
「我們很窮,才會吃最富有熱量的炸雞。我們沒錢花在沒有熱量的蔬菜上面。你想要補充維生素的話,就吃這些維生素錠吧。」
沒錯,他們因為沒錢,所以只買高熱量的炸雞吃,維生素全靠市售的錠劑來補充。至少我待過的貧民窟裡,居民的飲食生活都是如此。
當然,這也會衍生出其他的問題。
窮人只吃高熱量的肉,但他們大部分都是失業者,沒有工作。光攝取熱量,卻無所事事,當然就會愈來愈胖,變成肥胖體型,高血壓、糖尿病等疾病纏身。因此很意外地,貧民窟的居民中有不少胖子。特別是非洲,這種情形更是嚴重。只要去非洲的貧民窟看看,就可以發現胖子意外地多。
儘管貧窮,卻有許多胖子。這乍看之下似乎很矛盾,但因為窮人的飲食生活不佳,才會發生這樣的現象。
美國的貧窮問題也是如此。美國的窮人拿著國家配給的食物券,淨是吃些垃圾食物,因此愈來愈胖,更難找到工作,還會因為生病而早死,這就是現實的狀況。這與「奢侈的肥胖」不同,可以說是「貧窮造成的容易早死的肥胖」。
去國外的貧窮地區旅行,看到肥胖的人,或許你會想:「他們意外地過得不錯嘛。」不過請別忘記,背後是存在著這樣的飲食問題的。
◎小販/正統派
我認為報童應該算是小販中的代表性職業。
報童與派報中心簽約,每天早上揹著送來的數種報紙,一直沿街叫賣到晚上。每賣掉一份,就可以抽到固定的手續費。
照片〔8-2〕是抱著電車一早送來的報紙到城裡販賣的小孩。如果不能每天早上迅速地搶到新的報紙販賣,就會在競爭中輸給其他報童了。
此外,走在發展中國家街上,也經常可以看到照片〔8-3〕這類在街頭販賣玩具和日用品的人。有滿臉橫肉的大叔叫賣著可愛的兒童玩具,或歐巴桑向停車的司機推銷輪胎和車墊。這是窮人和城裡的商店簽約,拿他們的商品販賣。
有時候去逛發展中國家商店街裡的店鋪,會發現裡頭完全沒有客人。老闆不是一整天呼呼大睡,就是和朋友喝茶聊天,閒得教人擔心他們靠什麼過活。
其實,老闆都會把店裡的商品交給窮人,以賣一個多少錢這樣的抽成制委託他們賣東西。這些收入大概占營業額的一到兩成,因此店老闆就算一整天喝茶、和朋友聊黃色話題、睡午覺,到了黃昏,也自動就有窮人帶著收入回來給他。海外商店的服務態度會那麼差,搞不好只是單純地因為就算店面生意不好,也賺得到錢的緣故吧。
一個過著這種吊兒郎當生活的阿富汗人這麼對我說:
「日本人就是笨,才會親自下海拚命工作賺錢。我們阿富汗人很聰明,讓窮人工作,我們賺錢。可是一整天不工作光發呆,會滿腦子只想著上天國,開始覺得天國應該沒這麼無聊了。阿富汗有些有錢人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發動自爆恐怖攻擊,早早上西天去了。」
瞧,這自虐玩笑多有趣啊。
那麼,接下來我們看看一些不隸屬於任何地方,窮人自己做生意的例子吧。照片〔8-4〕的糖果小販,〔8-5〕的香菸小販就屬於這一類。
前面介紹的小販是販賣報社和商店寄賣的東西,但是糖果小販和香菸小販則是親朋好友合資出錢,買下商品,再拆開零售。
例如香菸在任何一個國家都不便宜,即使是發展中國家,一盒也要一百圓左右。可是窮人一天的所得只有兩、三百圓,沒辦法一次買一盒來抽。
香菸小販就是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拿親朋好友合資的錢當資本,一次買下一整條香菸(十二盒),然後以一根多少利潤這樣的計算方式拆開零售。這樣一來,香菸小販賺得到錢,庶民也可以一根根地零買香菸了。不過說到利潤,一根頂多也只賺得到五十錢到一圓,所以就算一天賣了一百根,也只賺得到一百圓到兩百圓。
話說回來,我現在雖然已經戒菸了,但過去是個大煙槍,每去一個地方,都要嚐試當地的各種香菸,令我印象深刻的有巴基斯坦的菸屁股小販。菸屁股是人家抽剩的菸蒂,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難民會把菸屁股的葉子混合起來,重新捲好,當成中古菸販賣。
我隨便買了一根來抽,那簡直就像狠狠地吸進一大口火災現場的濃煙一般,我猛烈地嗆咳,腦袋一陣天旋地轉。我生氣地問小販裡頭究竟摻了些什麼?中古菸小販便說:
「哦,這個啊,我在香菸的葉子裡摻了點紅茶葉,很香吧?」
喂喂喂,因為是菸草,燒出來的才叫香菸,就算混進別種葉子,跟火災現場還是營火堆升出來的煙也沒有兩樣啊。我想小販大概是不知道這一點,以摻水酒的感覺在香菸裡摻進紅茶葉吧。我不小心抽到這種菸,差點沒一氧化碳中毒死掉。
還有,雖然不算小販,但這裡也介紹一下有些稀奇的職業好了,就是照片〔8-6〕的「挖耳師」和「理甲師」。真正貧窮的人連挖耳棒和指甲剪都買不起,這種行業就是為了服務這些人而成立的。不過本事各有高下,我曾經被人用棒子插進耳朵,當場見血。我一抗議,那人便幫我塗了可疑的藥膏,害我失聰了好一陣子,還被要求付藥錢。享受異文化是不錯,但把鼓膜搞破可就不好玩了,請各位千萬要小心。
附帶一提,也有照片〔8-7〕這樣的街頭牙醫,不過我絕對不想嘗試。因為他們根本不麻醉,就直接拿鉗子硬拔,要不然就是拿鎯頭敲碎牙齒……
◎孩子們的性
一般來說,街童全都是男孩。之前介紹的照片中所拍到的也全都是男孩呢。
(女孩大部分在貧民窟都有家,和父母住在一起,只有白天會在城裡的街頭工作。)
街童全都是男孩的理由,大概有下列幾點:
‧女孩容易被捲入犯罪。
‧即使有女孩,也會女扮男裝以保護自己。
‧親戚只願意收留乖巧的女孩。
‧女孩多會投奔兒童福利機構。
‧女孩會當雛妓或被雇為女傭。
基於這些理由,在街頭生活的孩童大半都是男孩。
當然,就算是男孩,也不一定就安全。對邪惡的大人來說,沒有監護人的街童是上好的獵物,街童尤其經常遭到同性戀者和變態強暴。過去我在肯尼亞和坦尚尼亞進行調查,街童中約有半數回答自己「每隔幾天就被男人強姦一次」「曾遭到變態性虐待」。
這樣的男孩到了十二、三歲,也會開始萌生性欲,於是這下子輪到他們為了發洩欲望,和自己以前碰到的一樣,去強姦比自己幼小的街童,或襲擊成年女乞丐。
警察和一般人看到遊民彼此「強姦」或打架,也會視若無睹。老實說,遊民的糾紛很可怕,平民根本不想被牽扯進去。因此街頭的治安愈來愈糟,強姦事件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與此不同的是,男孩之間有「和姦」這回事。同一個團體中的男孩談起戀愛,進行性行為,這種事並不稀奇。可能是因為一直活在男人堆中,看著男人強姦男人長大,到了某個年紀,就自然地交起同性的戀人,這樣也算是過得幸福。像照片〔10-8〕的兩人,看起來就很恩愛呢。
老實說,我在採訪街童團體時,也曾經好幾次被引誘。像是聊著聊著,對方突然握住我的胯下,或是一起站著小便時,對方突然湊過臉來說:「好大唷,可以摸嗎?」甚至有一次我蹲在公園旁邊大便時,草叢裡突然冒出一個光溜溜的男人對我說:「讓我們合為一體吧!」他是以為趁我解放途中這麼說,我就逃不掉了嗎……?
每次碰上這種事,我總是驚慌失措地說:「不,我不是你們那邊的。」可是碰上身材比自己大上一圈的彪形大漢,真忍不住會想:「啊啊,神啊,或許我在劫難逃了。」身為紀實作家,或許該有過一兩次被男人「強姦」的經驗才行,但是我的貞操觀念太強烈,到現在都還沒有越過那一線。
即使如此,有性慾的街童還算是好的。就像前面說的,許多孩子因為吸食強力膠而染上毒癮,幾乎成了廢人,連性慾都沒有了。很多人到了青春期時,都已經是只等著上西天的狀態了。從這個意義來看,也可以說「有性趣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