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第一哩路──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
【捐款人故事1──原鄉的呼喚】
難忘父母恩與濃濃農鄉情──恆春‧張道宏
落山風,向海洋。夜晚的恆春,有風、有星光,有淚、還有歡笑。
那一夜,「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演到恆春,主要捐款人之一的張道宏走上台,帶著南台灣人特有的古意,緩緩地說:「雖然阮南部的資源有卡差,但是不一定代表我們的成就會卡歹。只要有機會、只要保持善心,同款會有成就。就像當時我的母親一次又一次的給我機會,沒有放棄我一樣……感謝我的母親,感謝恆春這塊土地……」
台下的張媽媽,淚中帶笑,久久無法自己。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那個連注音符號都學不會的憨兒子,居然會站在台上說出這番話;更沒想過,有一天兒子竟會回到故鄉,捐一場戲、陪自己和老伴一起看戲。
在張道宏事業小有成就之後,已經很少人記得他曾經有過學習障礙了。但是對他而言,記憶猶新。他清楚記得當年自己光是一年級就念了三年,更清楚記得母親為了教他注音符號,一邊急著要到田裡砍甘蔗,一邊卻又不放棄指著墊板慢慢陪他認字。天色越來越晚了,不得不出門了,母親只好寫下一個「ㄤ」字,隨手在旁邊畫了一個新娘,然後用台語告訴他:「ㄤ,就是新娘嫁ㄤ的ㄤ。」
從此,「ㄤ」成了張道宏最熟悉的一個注音符號,也是他升上小學二年級之前唯一學會的一個字。雖然小二之後,張道宏突然間開竅,功課也慢慢跟上其他同學,甚至一路念到大學,並且和哥哥一起開設「長榮財務顧問」創投公司。但想到母親的苦心,想到當時母親既急著要去種田,卻又放不下他的那份煎熬,張道宏至今仍會因為心疼而哽咽。
捐助恆春「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正是因為對母親的感恩,也是對恆春濃濃的「鄉思」。儘管離家二、三十年,他始終記得童年時和兄弟姊妹,一起在田裡撿拾落花生的那段時光。至今,他也還記得赤腳踩在泥土上的感覺,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與安定。
事實上,在捐助「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之前,張道宏就已經為恆春的孩子付出許多。為了給孩子一個能夠跑、能夠跳的地方,他曾回鄉號召村人出錢出力。當時,他就和「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有不謀而合的想法。他希望集眾人之力,一起為村子裡的孩子建一座籃球場。籌建的過程困難重重,耗費的時間更長達一年之久。但是他卻很開心:「也許我一個人出錢,再請工程公司處理,兩個月就可以完成了。但是,讓村人一起出力、一起整地,豈不是更具意義?」
父母的恩情,是一輩子也報答不了的;童年的記憶和故鄉的氣息,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
那一夜,在恆春,張道宏用行動,告訴了全場的孩子們。
點亮心頭的火花──虎尾‧吳永昇
火花多了,就亮了。「寶弘實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吳永昇一直這樣相信。
離開故鄉虎尾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然而吳永昇對虎尾的感情卻始終切不斷。即使十多年前就已經移民多倫多,當起空中飛人,即使近一年已經升格當了阿公,但只要回到台灣,他一定每隔一段時間就回虎尾探視父母,並順道到虎尾街上走一圈,重溫兒時舊夢。
吳永昇的父親吳萬看是一位化學老師,也是虎尾知名高中「揚子中學」的創校校長。為了培養吳永昇這個大兒子,吳校長讓他從小學四、五年級就寄宿在一位老師家裡。但虎尾畢竟是布袋戲的發源地,加上孩子難免玩心重,吳永昇終究熬不住窗外布袋戲的呼喚,而偷偷爬過籬笆去看戲。
到了廟埕,可熱鬧了。現場「金光強強滾」,戲偶全像被仙人吹了氣般活過來,有的飛簷走壁、有的表演特技,讓人看得目不轉睛。更精彩的是,不同戲棚的布袋戲不免要來段拼場,操縱布袋戲偶的師傅,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吸引人潮。因此不僅台前布袋戲偶殺得厲害,台後的師傅們也拼得汗流浹背,看得吳永昇不斷拍手叫好。之後雖然換來了一頓竹筍炒肉絲,但布袋戲也成了他不可磨滅的童年記憶。
父親的影響,是那麼深遠;思鄉的感覺,是那麼濃烈。因此當吳永昇決定捐贈「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以父親的名義捐贈虎尾。原本希望在父親節演出,可惜好事多磨,遇上颱風攪局。十一月份演出正式登場,吳永昇帶著從加拿大返國的家人,租了一部九人座,中午就先回老家陪父母,然後再到會場幫忙。
夜晚到來,虎尾的孩子們也來了。吳永昇看著故鄉的一張張小臉孔,心裡感動莫名,還有幾個媽媽牽著孩子過來,要孩子對他說聲:「阿伯!謝謝!」上台前,有幾個老鄰居問他:「你為什麼想這麼做?」那一刻,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不為什麼,就為了給故鄉的鄰居和孩子帶來一晚的歡笑,這樣就足夠了。
回家的路上,吳永昇腦海中一直浮現一句話:火花多了,就亮了。
「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要的不就是一盞盞的小火花?當參與的人多了,付出的人多了,孩子們心裡的藝術火花就會被點燃,台灣的藝術未來也就亮起來了。吳永昇這樣想著,也相信點亮「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火花將會越來越多。
歡喜再聞故鄉味──永靖‧詹忠志
故鄉的味道是什麼?對「盛美精密工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詹忠志來說,故鄉的味道,是柑橘香、是香蕉香,也是四季不同的花香。
永靖,是詹忠志的故鄉。雖然十三歲就離開永靖,但他卻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永靖人。他也從不諱言,當年父親是因為經商失敗,所以才帶著一家子離開故鄉到台北生活。「那是國小六年級的暑假吧!家裡經濟突然陷入困境,偷跑到溪邊游泳、果園裡摘水果、廟口打彈珠的日子,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詹忠志從此過著半工半讀的日子,並住進工廠的宿舍。從一個小學徒做起,日復一日,聽著機器的達達聲,做著其他十三歲孩子難以想像的模具製造工作。
十三個年頭過去,在詹忠志二十六歲那年,命運之神領他走上另外一條路。有一天,老闆把他叫到跟前,認真地說:「阿志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再創立一家工廠?」憨厚的的阿志仔點了點頭,毫不遲疑,因為他相信生命中的貴人出現了,埋頭苦幹了十三年,努力總算換來了代價。
創業當然不是一帆風順,回想起那些辛酸、困境,詹忠志只是用慣有的笑容帶過,輕輕地搖搖頭──「創業哪有不辛苦的?」彷彿一路走來,一手在國內外打造五個工廠的那個阿志仔不是他,而是別人。這些年,他從當年那個沒錢念書、沒錢吃飯的小學徒,蛻變為帶領近萬名員工的董事長,卻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艱苦人,也沒忘記最原始的那份誠懇和謙卑。
只是,在他心裡的角落,始終有一個缺口。那是一份鄉愁,也是對於父親的思念和不捨。乘著「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列車回到永靖,他再度聞到記憶中的水果香和花香。那不正是小時候,大人們從田裡工作回來時,身上似有若無的味道嗎?不也正是,他和玩伴一起去溪邊玩耍時,環繞在小溪旁的味道嗎?
戲登場了,因為這位離鄉背井的阿伯,永靖的孩子個個眉開眼笑。老厝邊和叔公、姑婆都說:「阿志仔,你這趟真的是衣錦還鄉了。」詹忠志搖搖頭,是不是衣錦還鄉並不重要,只要能看著故鄉的孩子們笑,就值得了。雖然遺憾父親無法在場,但他相信父親已在天上看到一切,看到他的兒子帶著歡笑回來,回到當初他失意離開,卻又朝思暮想的那個故鄉……
共創美好的集體記憶──北港‧李文雄
「喂!文雄啊!你到了嗎?回到台灣了嗎?我都快急死了。」
「嗯!已經回到台灣了!待會直接從機場搭車回北港。」
「聽說颱風要來,怎麼辦?會不會沒有人來?
「媽!不要擔心!那是天公伯仔的代誌,我們幫不上忙。」
聯安診所總經理李文雄剛下飛機,出了關,馬上撥電話給在故鄉北港的母親。老人家已經兩天坐立難安了,擔心兒子和兩個寶貝孫子在「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演出前回不來,又擔心天頂的烏雲又厚又重,演出當天會有颱風來搗蛋。
但李文雄始終一派輕鬆,雖然因為飛機延誤,到最後一刻才從非洲肯亞趕回台灣,父子三人倒是怡然自得。拎著行囊,直接從機場奔回北港,一路上颱風雨張牙舞爪地在窗外示威,但李文雄的心裡沒有絲毫壓力,「盡人事,聽天命!」因為捐贈「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演出,原本就只是單純想要給故鄉孩子一個看戲的機會。今天不演,下次一定還有機會!
不過,媽祖婆真正有處理。當李文雄回到北港,天氣意外的放晴了,太陽居然也探出頭,想看看紙風車劇團到底在忙些什麼?李文雄陪母親和親友用過午餐,二話不說,就帶著兩個兒子到北港第一停車場幫忙排椅子、發傳單。前幾天,李文雄帶著兒子,見識了野生動物和大自然的魅力;今晚,李文雄要讓兒子和故鄉的孩子們,一起體會美好的集體記憶,而且是一輩子都很難從腦海中刪除的記憶。
對李文雄來說,北港是他「心內依戀的所在」。小時候常常跟著父母去欣賞酬神的野台戲,廟台前的俠骨柔情、刀光劍影,戲棚下那種新奇而又渴望的心情,至今彷彿仍在眼前。在父親節前夕,他特別希望將演出獻給帶給全家溫暖的父親,也獻給孕育他成長的北港,以及當地的所有孩子。
為什麼不把錢捐給弱勢團體呢?李文雄點點頭,「幫助弱勢相當重要,但為社會創造美好的集體記憶也是必須的。」從一項沒有任何政治或是利益企圖的活動當中,引起社會的善意連結,進而重新反省錢的價值,這不是台灣的社會目前最缺乏的?這不也是「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正努力在做的嗎?李文雄相信,無所求就是一種幸福,願意不為回報而付出就難能可貴。
那一個颱風來襲前的夜晚,鄰近鄉鎮都下著大雨,只有北港,直到演員謝幕之後,才戲劇化地飄起雨來。冥冥之中,李文雄和紙風車的行動,似乎也得到北港的守護神媽祖的支持和保佑。
「媽祖有保庇!」李媽媽和北港的鄉親們都這麼說。
「嗯!媽祖真的是有處理。」一路離去,一路遭遇狂風暴雨,紙風車演員及工作人員全都心有戚戚。
【愛在319鄉‧藝術進行式】哀感謝──以父母之名
「我想把朋友包給父親的奠儀,幫他們捐給爸爸的故鄉。」
一天,紙風車行政部門的電話響起,通話的同時,e-mail收到詳細的名單及金額;不到半小時,匯款單傳了進來。同步,三一九小組同仁配合把收據開好寄出。可以預見的,這些親友即將收到的,不是「哀感謝」收據,而是帶給孩子希望的「捐贈收據」。
這位思念父親的女兒,名叫「奇媽果」。雖然她極低調,直說這不算什麼,但是因為她的行動,撫慰了父親的鄉愁,昇華了親友的情義,也讓溫柔在三一九鄉逐步展開。
無獨有偶,另外一位捐出母親奠儀的,是泰安產險總經理李松季。同樣的低調,同樣的真性情,李總經理和兄弟將長官、親友致送的心意加倍捐贈,為母親在麻豆國小成立清寒學童獎助學金,其中有三十五萬元指定要讓麻豆的孩子看一場「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那也是李總經理的母校麻豆國小創校一百一十年來,最大的一筆捐款。
在李總經理和兄弟的心目中,母親以一個平凡鄉下人過了非常不平凡的一生。為了紀念母親一生對教育的重視,他們希望幫助更多家鄉的小朋友卓然而立。因此在泰安產險公司捐贈一場泰安鄉的演出之後,麻豆的孩子也因為李總經理兄弟對於母親的懷念,以及想要給鄉村孩子機會的信念,看了一場當地前所未有的精彩演出。
【我的第一哩路1】
擱卡艱苦,嘛要厚囝仔看戲! 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執行長/李永豐
每次有人對我聽古典音樂感到難以想像,我總會回道:「X!我不僅自己聽,就連我從紅樓請回來辦公室供奉的土地公也陪著一起聽哩!」電腦都已經可以滾土豆了,為什麼嚼檳榔的庄腳人不能聽古典音樂?
藝術這玩意,本身沒有階級或界限,而是人們無謂的眼光,硬是替藝術穿上西裝筆挺的枷鎖。就像我這樣一個在鄉下魚塭附近長大的囝仔,在刻板印象中,正是來自藝術的荒郊野外,但我卻跌破許多人的眼鏡,鎮日說著庄腳查埔人的典型語言,同時天天和藝術為伍。回到故鄉,我可以陪著童年玩伴在廟口的榕樹下喝酒打牌;回到劇場,我排戲、導戲、罵人,創作的能量不比別人少。
我是從何時開始踏上藝術之路呢?也許是從決定學畫的那一刻開始,也或許是從接觸古典音樂的頭一回開始,或者在更早更早之前,當大哥帶著我們兄弟姊妹用蚊帳當布幕、棉被當戲服的時候,我就已經踏上通往藝術創作的第一哩路了吧!
我的故鄉,在嘉義布袋海邊的一個小村庄──過溝。沒有太多的資源,沒有太多的資訊,人們熟悉的除了透著魚腥味的海風,就是赤焰焰的日頭。養魚抓魚,耕種下田,掙錢讓一家子吃飽穿暖,對村子裡的大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藝術?那是啥米碗糕?大人們連想都沒想過,做囝仔的更是聽都沒聽說。
但是藝術這玩意,就是這麼簡單,只要給機會給土壤,不需要太多的照顧,自己就開始萌芽了。就像當年哥哥不經意的往我心裡頭一丟,藝術的綠芽就開始在我心裡頭長大。打從國小四、五年級開始,我便常常納悶哥哥為何可以畫什麼像什麼?心想不如自己也來玩玩看,於是高中時也開始跟著哥哥的美術老師楊元太學畫。
慶幸的是,我遇到的是一位不以「畫得像」為學習指標的美術老師。在那個年代,學生學畫,哪個不是必恭必敬、以唯妙唯肖為目標?但我第一天上課,就黑白撇撇咧,三兩下就交了作品。出人意料的是,楊老師不僅沒有說我的畫,還不斷的予以鼓勵。就連我把石膏像畫成黑色,楊老師也沒有因此而否定我,反而給了「有自己的風格,類似畢卡索、達利的超現實主義畫風」的評論。那段期間,我甚至得過「全省美展什麼碗糕」之類的獎項,事過境遷,名稱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但因為楊老師的身教言教,卻讓我對畫畫一直存著美好的記憶,也學會欣賞別人的創意。更重要的是,學畫的過程中,我始終是我自己──美國仔,而不是只為了「畫得像」而臨摹別人畫風的張三或李四。
大哥對我的影響,不只在於畫畫,同時也在於音樂。
那時,我在廟口聽歌仔戲、布袋戲,在家裡聽柴可夫斯基和拉赫曼里諾夫。在那個年代,連買一台音響都很難了,更何況是聽從「阿豆仔」那邊流行過來的古典音樂。但是因為哥哥的帶領,我從十四歲便開始接觸古典音樂。沒錢買音響和唱盤?沒關係!請同學、鄰居罩一下,借來聽一下,一樣可以沉浸在古典音樂的美妙音符當中。
也許是因為一方面生長在草根味濃厚的鄉村,一方面又遇上了散發貴族氣息的古典音樂,截然不同的文化融合之後,反而有了左右逢源的悠遊自在。因此,即便到了今天,我依舊習慣聽古典音樂。別人看我嚼檳榔、出口成「髒」,很難把我跟古典音樂聯想在一起,但是我不僅自己聽,辦公室的土地公也成天陪我一起聽。在我看來,藝術之門不設限,嚼檳榔的人當然也可以聽古典音樂,台灣的神明自然也想試試鼓吹或鑼鈸之外的新玩意。
正式走入劇場,則是在大專時代。
眾所周知,那個年代的大學之門窄得讓人不得不罵髒話,窄得讓我得花七、八年的時間才考上。當時我從高中考到當兵,當完兵繼續考,經歷了教科書改版,總共念了兩、三種版本,到第六次才總算考上一所大專。但是沒多久,便因為住宿問題和校方大吵一架,念不到一年自己辦了休學,阿爸知道消息後,氣得大罵:「X!你好歹嘛講一聲!」
不過,在那所學校的時間雖短,卻正式開啟我和戲劇的淵源。當時因為參加社團接觸蘭陵劇坊,渾身上下的戲胞因而一個個甦醒。上課上得不勤,社團倒是泡得凶。那時,我像是一塊海綿,拚命想要吸收關於劇場和戲劇的一切。每天學著演戲、排戲、做道具,巴著金士傑老師不放,巴到後來,他看到我就猛閃。辦了休學之後,我再次重考並如願進了藝術學院戲劇系就讀,從此更是天天排戲、演戲,和戲劇結下了不解之緣。
為了增廣藝術創作的視野,我曾經跟老師借錢,一個人坐飛機飛到澳洲去參加國際會議。飛機轉來轉去,轉到暈頭轉向,好不容易到了開會的地點,卻不知道自己要住哪?後來隨便找了一間便宜的飯店住,沒想到隔天居然不用鬧鐘,平日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人,竟也很神奇的自己醒過來。更有趣的是,當時我的英文很遜,竟然還在會議中做了英文演講,講完自己一頭霧水,現場居然還有人鼓掌。整個旅行雖然有點荒謬,卻讓我認識了藝術創作的好朋友──冒險。敢於冒險,就能開拓視野,這是藝術創作需要的最大本錢。
之後,我又跑到美國、法國等國家去看戲,跑了又跑,總共看了幾百場。記得有一次在美國大都會歌劇院看美國芭蕾舞團的一齣芭蕾舞蹈,其中一名非常有名的芭蕾舞者大約舞了三十分鐘。看著舞者在一個紅色的房間裡跳來跳去,我居然淚流滿面。剎那間,我突然明白,藝術就是一種直接的感動!不用太過堆砌,不用太過嚴肅,不用太多媒體或劇評人的讚美,卻能夠讓觀眾的內在被觸動、被溫暖,就是那麼簡單!
投身在兒童戲劇創作多年,我想做的也是希望藉由表演,帶給孩子和大人最直接的感動,特別是生長在資源貧乏地區的孩子們。表演藝術,是一種最直接又最具吸引力的創意刺激方式,雖然不能給予孩子即刻的創意能力加持,卻能在孩子心田播下一藝術的種籽。也許有朝一日它會開花結果,也許它只是在孩子的心裡留下一個記憶,但可以確定的是,只要給予機會,孩子就能為未來儲存更多的能量。
過去,我們的父母輩都有一種觀念,「擱卡艱苦,嘛要厚囝仔讀冊」。我的父親只有小學畢業,母親不識字,一生都在養魚、抓魚,經濟狀況可想而知。但是他們一輩子不斷透過辛勤工作的方式,用行動鼓勵我們努力學習,因為他們知道,教育,才是孩子們脫離貧困和讓生活品質升級的最好機會。
但是現代的孩子缺乏的不再是「讀冊」的機會,時代和以前大不相同,教育的面向越來越多元,隨便打開電腦,隨便google一下,資訊和知識啪的全都出來了。時下碩士、博士滿街跑,站在十字路口,喊聲「博士」,可能會有好幾個人同時回頭。因此,未來能夠位居領導地位的人,絕對不會是因為學歷高,而是因為視野比別人更寬廣,創意比別人更勝一籌。因此,決定要執行「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時,我便有了「擱卡艱苦,嘛要厚囝仔看戲」的念頭。
剛開始為「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奔走和募款時,X!真的很難!閉門羹吃得肚子都快要漲破了,但是因為自己曾經享受沈浸於藝術中的美好,所以熱切地盼望能夠陪伴台灣的孩子走上藝術的第一哩路。有了堅持,閉門羹也就變得像魷魚羹一樣平常了。我當時總想著,也許自己正在走的是一條人跡罕見的路,但只要我們用心去走,就算沒有人煙,總也會有幾隻動物出來瞧瞧吧!
令我感動的是,這條用愛與關懷鋪起來的藝術之路,獲得了廣大的迴響,許許多多的人出錢出力,前來觀賞的大朋友小朋友已經超過十七萬人,其中包括八萬多的大人與八萬多的孩子。據估計,八萬多的大人觀眾當中,約有六萬多人一輩子不曾看過國家級的戲劇表演。
一百個鄉鎮走下來,在不同鄉鎮,在不同的地方,我卻看見了有著同樣專注神情的孩子。在他們身上,我常常看到五歲的自己、八歲的自己,十歲、十一歲、十二歲的自己……透過他們的眼睛,我突然發覺,原本只是想要陪孩子走藝術的第一哩路,很意外的,自己內心的那個小孩居然也跟著甦醒,再次跟著走上我個人藝術創作生涯的第一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