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幻紙魔法師2:猜心謎鏡

「席歐妮!」一個熟悉的聲音高喊著。

席歐妮望向接駁車,看到了狄萊拉(也就是艾教授的學徒)正急忙朝她跑來。兩個女孩打招呼的時候,艾默瑞迅速把手從席歐妮的肩膀抽回,往旁邊一站。

狄萊拉抓著席歐妮的雙臂,親了她兩邊臉頰--這就是所謂的法式吻頰禮--她一向如此熱情。狄萊拉跟她那位感情絕不外露的導師個性恰恰相反。艾教授的舉止極度拘謹,合乎禮儀;狄萊拉的內心就跟她的外在一樣,外放開朗,完美的鵝蛋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永遠不會消退;她閃耀的金色頭髮燙得完美,剪成鮑伯頭,學徒工作裙底下穿了天藍背心裙。席歐妮個子已經不高了,但狄萊拉還整整矮了她五公分。

「妳怎麼會在這裡?」席歐妮邊問邊偷偷用眼角餘光瞥看朝艾默瑞走去的艾教授。「妳不是專攻玻璃魔法嗎?」

「艾教授說,最好詳細了解各種媒介,」狄萊拉講話時稍微帶了點法國腔,聲音讓人聯想到悅耳的銀鈴。「她說妳也會來,妳應該不介意吧?」

席歐妮笑著說:「我幹麼介意啊?不過人好像不多呢。」

一點也沒錯。除了艾教授、贊恩還有司機之外,聚集在接駁車旁的只有三個學徒(而且都是男的),他們都穿著長長的紅色背心,而不是工作裙。席歐妮認得其中兩人--都是跟她同班畢業的。一個叫喬治,是個矮壯的男生,一副無框眼鏡架在短短的鼻梁上。還有多佛--因為那頭深色的鬈髮和曬黑的皮膚,他在學校時深受女同學歡迎。席歐妮懷疑,就是因為她們太愛他了,導致多佛花了整整三年才從魔法學校畢業。

狄萊拉牽起席歐妮的手,拉她走向接駁車。她跟那三個男孩打了招呼,並把席歐妮介紹給那位她沒見過的男孩。他的個子很高,身材瘦長,有點像艾默瑞高中時的同學,普里。曾被艾默瑞霸凌的普里,非常渴望成為摺藝師。只不過這個男生是個弄火人,也就是火魔法師。

基本上,狄萊拉是以一種柔情似水的方式念出多佛的名字,但對方好像沒注意到。令席歐妮有點驚訝的是多佛和喬治跟她一樣,都被分派修習「紙」這個媒介。而且喬治很明顯還無法接受事實。

「有夠浪費時間,」他發著牢騷,往後靠著接駁車,隨意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如果我們全都乖乖地手牽手、不吵鬧,說不定看完這場沒用的導覽就會有人發棒棒糖給我們。」

「對,而且酸的那根會給你。」席歐妮出言諷刺。但她一聽到自己說出的話就臉紅了。顯然她是在艾默瑞身邊待太久了。喬治聽到後露出的怒容讓她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不過一旁的多佛倒是轉過身偷偷竊笑。

「一定會很棒的啦,」狄萊拉勾著席歐妮的右臂。「再說,這也是個很不錯的活動,我一直都很好奇紙是怎麼做出來的。」

「不就是濫砍濫伐。」喬治回答,多佛偷笑,那頭完美的鬈髮因為忍笑而顫抖不已。那個弄火人(他叫克萊門森)則是搔了搔後腦勺。

艾教授一拍雙手,說:「大家上接駁車。整趟導覽中,請記得你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我們不會派監護人隨行。接駁車會在下午於紙廠南邊入口等你們,不要遲到,這次活動會登記在你們的紀錄上,而且是永遠不會消除的。」

喬治低聲咒罵,席歐妮對上艾默瑞的眼神,聳聳肩,任著狄萊拉帶她上車。

 

***

 

讓席歐妮大失所望的是,達特佛的造紙廠那股氣味真的很可怕--像是煮過頭的花椰菜加上一點剛起床的口臭味。三棟建築擠在一起,組成工廠的本體。建築物共七層樓高,建造的風格像宿舍和監獄的綜合體。由下而上六層樓列著一排排間隔相同的方窗,第一和第三棟建築都高高聳立巨大的煙囪,對著天空吐出一大團白茫茫霧濛濛帶有花椰菜氣味的蒸汽,整個區域濕氣很重。席歐妮剛剛越過的那一大條河有條小分支流經工廠後方,推動了各式各樣的機輪和發電機。

他們這個小小的參訪團聚在接駁車旁,席歐妮又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雞皮疙瘩在她手臂上擴散開--這是今天第二次了,但其他學徒似乎都沒注意到。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紙廠上。也許來到一座新城市讓她的妄想症變得越來越嚴重。

「要是有簾子隔開的話,就會好些。」狄萊拉說。

「還得要有香水。」席歐妮說。不管怎樣,一想到自己過去三個月來摺過的每一張紙都是來自這家紙廠,此行還是挺有意義的。要是沒有這座工廠,她可能就沒法工作了。

接駁車開走時,一個穿著紫色外套和裙子短得驚人(長度幾乎蓋不到膝蓋)的高䠷女子從第一棟建築物冒出來。她深色的頭髮往後緊緊梳成一個髮髻,用眼線墨畫上完美的眼線;左手臂彎中還抱著一塊寫字板。

「大家好,」女子飛快地伸出手指清點人頭後,便踩著小碎步走上鋪了卵石的步道。「我們似乎少了幾個人。他們是還在路上嗎?」

席歐妮瞥了瞥四周。「我想就是這麼多人了。」

「喔,好吧,沒關係,還是挺多的。」那女人點點頭。「我是強斯頓小姐,今日由我負責你們的導覽。請大家待在一起、不要亂跑,除非獲得指示,不然不要碰任何東西。如果我們都能遵守規矩,這趟導覽就可以進行得又快又順利。」

喬治壓低聲音咕噥了幾句,但席歐妮沒聽清楚。沒聽到也許更好。她發現只要他一開口,她對他的嫌惡就多增添一分。

強斯頓小姐潦草地在寫字板上寫了些東西。「這邊走,請跟我來。」她邊說邊引導他們進入第一棟建築。他們走過一條古老工法打造的石頭小徑,但顯然是用不太搭調的灰泥漿修整過好幾次。進入工廠唯一的那扇門嵌在一道風光不再的磚砌拱柱底下。學徒排成一列縱隊進入建築物時,強斯頓小姐在旁滔滔不絕介紹起來,「一五八八年,約翰.史皮曼爵士在此地蓋了第一間造紙廠。現在參觀的這間達特佛造紙廠,是一八六二年廢除紙貨物稅後由倫敦造紙公司建造。一八八九年,這裡重建過一次。造紙廠幫助整個達特佛進入工業化。過去這裡都是做粉筆、燒石灰和買賣羊毛的,以前這邊多半只有農業活動。」

狄萊拉靠近席歐妮,問:「燒石灰是什麼?」

席歐妮聳聳肩。

他們走進一個巨大的接待廳,此處地板鋪著灰綠相間的磁磚,家具則是疏疏落落地擺放。不過盆栽植物的數量不少,種類從喇叭花到多葉蕨類都有,占據了每一個角落和縫隙。席歐妮完全沒看到電線--所有光源都是由門上方那些染上歲月色彩的高窗射入。讓她有些驚訝的是,不知為何,在這間屋裡那股噁心的花椰菜氣味減少很多。不過她也不太確定真的是這樣,還是鼻子已經漸漸習慣了那股味道。

一行人進來時,一名坐在高高的卡其色桌子後方的祕書抬頭瞥了他們一下,但對她來說,這批學徒不怎麼有吸引力。

「這裡呢,是我們的員工會議室,」強斯頓小姐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用手勢比著房間遠端兩扇沒上漆的門,門幾乎被一株生長得很無法無天的蕨類半藏了起來。「在我們進入這條走道時,會聽到腳下傳來湍急的水流聲。這是紙廠透過底下六臺施過煉金魔法的渦輪機,將水從河中抽進來。這批提供我們動力的新機臺,都是英格蘭本地製作生產的。達特佛造紙廠非常自豪,我們能夠堅守愛用當地自產物品的原則。」

隨著導覽過程,接下來的每一個房間的解釋都比前一處更詳盡完整,以便說明各個不同的機臺是如何運作、每個員工要做些什麼,還有放眼望去的一切有著什麼樣的歷史。他們走過一間極為巨大的集中室--這裡基本上占據了第一棟建築的整個後半部。藉由小船運進來的木材會送到這裡放上碎木機,然後才會送進紙漿室。雖然強斯頓小姐讓參觀團跟碎木作業保持一段距離,但席歐妮仍得用力壓住耳朵。結果在抵達紙漿室之前,強斯頓小姐滔滔不絕的講解,席歐妮半句也沒聽見。紙漿室裡的花椰菜和沒刷牙的氣味更濃、更重。要是狄萊拉沒給席歐妮一條她多出來的手帕遮住鼻子,她一定會吐出來。

很不幸,紙廠中大多比較有趣的部門--像是成形和壓製--都在地上那條黃漆線後面的地方。這條黃線定出了參觀團可以行進的範圍。一排排箱子和半空的貨架擋住了那些機械裝置,但那些才是席歐妮真正想看的東西。

強斯頓小姐帶著他們走過機房,席歐妮只能瞥到一小角;接著他們去看倉庫,這間幾乎跟碎木室一樣大,不過裡面貨架更多、光線更少。還有一間叫「發電與引擎」的地方,那裡散發出濃濃的苦紙味,嗆得席歐妮滿眼淚水。強斯頓小姐才剛開始談起攪拌器和紙料儲存槽,另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員工就從左方朝她走來,在她耳邊低聲說話。席歐妮上前努力想偷聽些什麼,但她只能聽到「就是剛剛」還有「很可疑」等等句子。不管怎樣,光是後面那個詞就引起她的高度興趣。

那人離開。席歐妮舉手想要問他說了什麼,但強斯頓小姐將手輕輕一揮,打發掉她,說:「可能會給大家造成一些不便,我先向你們致歉。但是目前我們遇到了一點技術問題,也就是說,我們的參觀團必須先疏散出去。請你們跟我回倉庫,我會讓你們從西邊的門離開。希望不會處理太久,這樣我們才能繼續導覽。我再次向各位致歉。」

喬治用力往額頭拍了一下,但其餘的人只是默默地跟強斯頓小姐回到倉庫,黃色的參觀路線引導他們一路走到那扇沒有窗戶的生鏽大門前面。

席歐妮抓住狄萊拉的手腕,把她拉到眾人後方。「妳聽到那名員工說什麼了嗎?」她低聲說。

狄萊拉搖搖頭,她的鬈髮搔得席歐妮的鼻子好癢。「我沒有。妳呢?」

「我聽到一些很詭異的事。他講了『可疑』,還有什麼『就是剛剛』之類的話。一間造紙廠能出什麼問題,讓他們非得停止導覽不可?難道是紙漿酸掉嗎?」

狄萊拉聳聳肩。「一般來說,大企業在做團體導覽和緊急準備措施時通常會有特定程序。我老爸在史丹頓汽車公司工作,那裡有各式各樣的怪規則,譬如什麼事情出錯時要做些什麼之類的。反正最後都是害得員工加班加不停。」

一聽到要在紙廠裡加班,席歐妮忍不住畏縮了一下。但她沒有針對這個話題再多說下去。

強斯頓小姐把這群人留在外頭距河不遠、被踩得爛爛的草皮上,一回頭就消失在門內。克萊門森試了一下門把,卻發現門上鎖了。

「有意思。」他說。這是席歐妮聽他說出口的第一句話。這個瘦長的男孩放開門把後,就再也沒開口。

席歐妮嘆了一口氣,抬頭打量四周。紙廠後方傳來河水湧動的聲音,一條碎石小路蜿蜒繞著建築物側邊往前面延伸;稍遠一點的地方長了一大片楊樹和沒修剪過的螃蟹草,她跟狄萊拉一起漫步朝那邊走去。午後陽光從一縷縷雲朵後偷偷露出臉,其他人也踩著緩慢的步伐跟在後頭。喬治還邊走邊發牢騷。

「席歐妮,我覺得我們應該要找個時間一起午餐。」狄萊拉露出微笑。即使遇到各種不便,她也能從容以對。席歐妮真羨慕她這點。

「我也覺得,」席歐妮說:「我們可以照妳的行程,艾--贊恩老師不太管我什麼時候要休假。」

「喔,那我想明天應該可以,」狄萊拉把雙手一拍。「艾教授要去學校,她一整天都有約,大概是因為新學年快要開始了吧。總之,我明天只有自習的功課要完成。我們要去哪裡呢?」

席歐妮在距離造紙廠約十五公尺的一棵樹下停住腳步,倚靠著疤痕累累的白色樹幹。「妳喜歡吃魚嗎?國會廣場的聖艾班鮭魚小酒館有很棒的海貝濃湯。我以前曾試著想做一道一樣的,但怎麼煮都不對。」

「喔!我超愛聖艾班,」狄萊拉邊揮手邊說:「他們的麵包好吃得要升天了。那明天--明天下午?我可以跟妳約在那座雕像的外--

狄萊拉的嘴唇還在動,她身後就傳來一聲巨大的「碰!」完全蓋掉了她才說出口的話。席歐妮透過地面感到爆炸波一路傳到腳上,直震到心臟深處。頭頂上的樹葉刷刷騷動,兩隻椋鳥驚慌飛上天空。

然後,席歐妮看見火光。

火焰從造紙廠的第一和第二棟建築物衝上雲霄,猶如噴發的火山,噴濺出大塊大塊碎片和煙灰,甚至高過煙囪的蒸汽。它們吞沒了一半的建築物,頃刻之間,彷彿銅牆鐵壁的焰浪襲來,逼得她皮膚冒出一串串汗珠。

「快跑!」她大喊,卻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席歐妮抓住狄萊拉,拉著她往紙廠反方向跑。放眼所及,她看不到克萊門森,但喬治和多佛已經跑了,她追在他們後面。一塊碎石狠狠打在距離她左方不到三公尺的樹上,狠狠將樹削成兩半。

某個東西呼嘯而來,第二波稍小的爆炸聲響遍四周。席歐妮及時轉身,看見一塊巨大的工廠外牆碎塊全速向她衝來。

克萊門森橫向竄出,衝往碎塊,雙手同時交握搓動。在席歐妮發出尖叫之際,他高喊一聲「偏移」並從手中射出一顆巨大火球,擊中碎塊,將它打偏。碎塊沒往席歐妮飛去,轉而越過樹,落進河中,傳出巨大的嘩啦聲。

狄萊拉哭了起來。

「謝謝你!」席歐妮大喊,但克萊門森只是把她們往前推,邊跑邊丟下一根用過的火柴。席歐妮不需要別人提醒也知道自己處於何等危險之中。她使盡全力,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但這個速度畢竟還是超越了狄萊拉能負荷的程度,席歐妮不願放開光藝師學徒的手,半拖著她跑過一座小小的山丘,朝先前接駁車開向工廠的那條街道奔去。她們抵達時,多佛和喬治早已經到了,並且跟一小群滿臉驚駭的旁觀者在一起。等席歐妮終於停下腳步,胸口隨著每次的吸氣大大起伏;狄萊拉則是把頭靠在席歐妮頸邊,不斷啜泣。克萊門森小心地靠近,但席歐妮輕輕一搖頭,示意他別過來,他聽話照辦。席歐妮徒勞無功地拍拍狄萊拉的背,安撫她,一邊望著一柱擎天的深灰煙雲從造紙廠猛衝上天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出了什麼狀況?

另一個念頭出現在腦中時,她突然緊繃了起來:強斯頓小姐在這趟導覽中帶他們看到的那批員工,有多少人能及時逃出?

滿天的灰燼和煤煙,氣味刺鼻嗆人。越來越多人聚集在街上,迷惘地盯著這場大災難,直到警察抵達、開始把人往後推為止。第一群警察直衝造紙廠,第二群則留在外圍,控制群眾。

席歐妮還是覺得遭人窺視,皮膚又刺又麻。她在狄萊拉黏著她不放的狀況下盡可能去搜索群眾,但圍著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

不過,對街有個人相當突出。他衣著普通,但深色的皮膚跟其他旁觀者形成強烈對比。他個子很高--像是印度裔,又或者阿拉伯裔--那雙深色眼眸與她對視,但當群眾陸續湧入,他便消失在她視線之外。

席歐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品德高尚的人絕不會只因為有個外國人朝她這邊直看就心存懷疑的。英格蘭這裡本來就住了不少外國人,狄萊拉不也是外國人?要是給媽媽知道席歐妮光憑某人外表與眾不同就心生懷疑,她一定會驚訝不已。

席歐妮再次觀望四周,尋找其他的人,但克萊門森、多佛和喬治要不是已經離開,就是消失在人群中了。她遞給狄萊拉一條手帕擦眼淚,帶著慌亂的心跳朝向最近的一名員警走去。

「不好意思。」她說,那人只瞥了她一下,馬上又轉回去注視燃燒的造紙廠。

席歐妮拿下禮帽,前後揮動,執意要引起他注意。「我的朋友跟我是魔法師的學徒,建築物爆炸的時候我們正在裡面參觀。」

他瞇起眼睛。「那我們就得訊問你們。」

「那倒是沒問題,」席歐妮為了壓過人群嘈雜,提高了聲音。「但我們必須回市中心找老師。他們會很擔心的,而且我們也不是當地人。拜託你幫忙。」

警察抿嘴良久,才終於點頭。「等一下。」他走到隊友那裡,對他小聲嘀咕了些什麼,另一名警員點點頭,從後車廂拿來一張預先賦生過的送信紙鳥,在上面潦草地寫下公文信;他讓鳥隨風飛起,鳥也就朝遠離市中心的方向飛去。也許是要請求支援吧。

差不多過了十五分鐘後,更多警察抵達現場(許多人是騎馬來的)。其中一人送席歐妮和狄萊拉回市中心。席歐妮再三對他致上感謝,狄萊拉甚至想給他錢,但他沒有拿。席歐妮努力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她帶狄萊拉走進廣場,尋找艾默瑞,祈禱著他會在附近。如果一切按照原訂計畫,接駁車還得再過一個小時才會在這裡放他們下車。但艾默瑞和艾教授不可能沒注意到這起騷動。

比起紙廠,市中心聚集了更多的人。大家都在交換跟爆炸有關的資訊。席歐妮從廣場這邊就可以看到濃煙冉冉上升,像是有毒的雲朵慢慢伸向天空。她屏住呼吸,停下來看了一下。他們有辦法撲滅火勢嗎?到底是什麼東西引發這麼大規模的破壞?

她推擠過一群女人和一大批學生,踮起腳尖,勉為其難地想看得更清楚。席歐妮把手伸進包包,抽出一張紙,想將訊息傳過廣場--寬翅紙鶴可以清楚地顯示出她的位置。席歐妮想找個合適的地方來進行摺藝,她掃描著一群群旁觀者和站在自己店門外指指點點、嘰嘰咕咕的店老闆。

席歐妮在兩名報童間瞄到一抹靛色,趕忙把紙塞回自己的包包。她對狄萊拉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上,並朝那個方向推擠向前。

她發現艾默瑞和艾教授正在跟兩個不太高興的警官講話--其實應該說是,艾默瑞對著他們大吼大叫時,艾教授沉默地站在一旁。

「那就帶我過去啊!」艾默瑞大喊,前額側邊的一條血管看起來特別暴凸:他的眼周皮膚漲紅,狂揮雙手就像是在剁肉。「你沒搞懂嗎?她很可能在裡面!他們可能都在裡面!我們一定得過去!」

「先生,」高的那個警官說:「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我們只能--」

「艾默瑞!」席歐妮終於推開最後一群人,放聲大喊。艾默瑞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立刻轉身。「沒事了!我們在爆炸之前就--」

艾默瑞緊緊地用雙臂攬住席歐妮,將她抱得死緊,她剩下的話就這麼被打斷,禮帽還因此掉到地上(胃也翻攪不已)。

「感謝老天,」他埋在她的髮絲裡說話,讓她緊緊貼在自己胸口。她的血液在血管中猛衝,速度比巨大碎石朝她飛來時還要快。「席歐妮……我還以為……」

他抽身退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艾默瑞的綠眼睛同時因擔憂和鬆一口氣而閃閃發亮。這一次,她輕而易舉地讀出了他的情緒。「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席歐妮搖搖頭,心跳在喉中鼓動。「我、我沒事。我真的沒事。還有狄萊拉和其他人也沒事。我們在爆炸前就離開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不知道克萊門森、多佛和喬治現在在哪兒,但他們也出來了。他們跟我們是一起的。」

艾默瑞大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再次把席歐妮拉近,而她也回應了這個擁抱,任憑雙臂溜到他外套底下,祈禱著艾默瑞若是感覺到她胸口的大力狂敲,會誤以為那是因為造紙廠發生意外,而不是因為兩人如此靠近。「如果這樣說可以讓你好一點--」她低喃著。「這趟導覽真的很無聊,從頭到尾都超無聊。」

艾默瑞笑出聲,雖然那聲音感覺不像開心,反而帶著些不安。他退後一步,但雙手還是擱在她肩上。「我真的很抱歉。」

「這不是……」席歐妮說,但她從眼角瞥到正跟狄萊拉站在一起的艾教授。這位玻璃魔法師一臉極為不悅的表情--畢竟皺眉這個動作除了表示不贊同之外,不會有其他意思了。

席歐妮臉一紅,從艾默瑞懷裡離開。「這不是你的錯,但工廠裡面有人,而且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聲音講到最後這幾個字有些發抖。席歐妮咳了幾聲,想穩定自己的聲音。

剛剛在跟艾默瑞爭論的其中一名警員上前一步。「妳是目擊者?」他問。

席歐妮點點頭。

「請跟我們走,」他說:「我希望能問妳一些問題:像是妳看到了什麼?在哪裡看到的--她也一起。」他比了比狄萊拉。

「這是當然,」席歐妮說。但她感到艾默瑞緊扣住她的手,想把她藏進他外套的保護之中。「我會全力配合。」

「我跟她們一起去。」艾默瑞說。

「我也去,」艾教授說:「是我負責指導這兩個女孩,在這起意外中與她們牽扯到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警官點點頭。「我的車在外面一點,請往這兒走。」

席歐妮、艾默瑞、狄萊拉和艾教授一行四人,搭著警官的車一起到了警察局。席歐妮盡可能把記得的一切細節交代清楚,包含她偷聽到那人對強斯頓小姐說的兩句話。老天,希望她平安無事。

席歐妮和艾默瑞留在警局,直到深夜。可是,似乎沒有確切證據能說明到底是什麼東西引發這場爆炸。最後,警方只得到一個簡單結論:蓄意破壞

然而,搭出租車返回倫敦的路途上,席歐妮坐在黑暗中不禁一直想:到底有誰要破壞一間造紙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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