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昆蟲的生活
行軍蟻和切葉蟻
有一種生長在中南美洲的行軍蟻,牠們沒有蟻穴,總是排成一列四處行軍。儘管大部分的螞蟻都是雜食,並以植物或昆蟲的屍體維生,但行軍蟻的主要食物卻是活生生的昆蟲,因此如果定居在一個地方,很快就會把附近的食物吃光了。由於這個緣故,行軍蟻才選擇了沒有蟻穴、四處流浪的生活。一般而言,以狩獵為生的螞蟻,會因為周遭獵物的數量決定蟻群的大小,可是如果是居無定所、四處移動的行軍蟻,就能隨時找到新的狩獵場所,不至於把周遭獵物都捕食殆盡而無以為繼。結果就造成行軍蟻的數量不斷增加,一個蟻群甚至可以多達十萬隻以上。
行軍蟻從早到晚不停前進,其活力之充沛,令人咋舌。用攝影機拍攝時,更會詫異於牠們的速度之快,其時速可以高達七百公尺。一般我們或許會認為時速七百公尺不算什麼,但在觀景窗中,這樣的速度看起來卻十分駭人,因為我看到的是螞蟻的特寫。假設把一公分大小的螞蟻放大到和人一樣大的尺寸,那麼牠其實是以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前進。
同樣是居住在中南美洲,然而另外有一種和行軍蟻的生活方式呈現強烈對比的螞蟻,名叫切葉蟻。這種螞蟻對昆蟲的屍體或植物的蜜汁完全不屑一顧,牠們唯一心儀的只有樹葉而已。不過切葉蟻並不會直接食用收集來的葉子,而是把帶回蟻穴的葉子咬碎,用來充當種植香菇的肥料。是的,切葉蟻具備了一種令人驚訝的能力,就是知道如何栽種香菇。如果把行軍蟻視為狩獵民族,那麼切葉蟻就是農耕民族了。據說切葉蟻遠在五千萬年前就開始過這種農耕生活了,遠比人類的誕生還要久遠許多呢。
切葉蟻居住的蟻穴,要比一般蟻穴大得多,最大的直徑可以長達五十公尺,據說裡面容納的螞蟻數量多達五百萬隻。如果是以昆蟲的屍體為食的螞蟻,因為糧食來源有限,大概不至於形成這麼大的蟻穴吧。但切葉蟻是利用隨處可得,而且是源源不絕的樹葉來栽種香菇,因此食物來源不虞匱乏,所以蟻群才能擴增到這種地步。不過既然是以務農為生,就必須孜孜不倦的工作,切葉蟻速度雖然不快,但經常得前往數百公尺遠的地方;爬上幾十公尺高的大樹上採集樹葉,如果用人來打比方,這種體力勞動,就好像每天去爬數十公里以外的數千公尺高山一般,但牠們卻好像絲毫不覺得疲憊。據說人們會覺得累,是因為累積了許多會讓肌肉感覺疲累的乳酸物質,但是昆蟲肌肉中那製造乳酸的酵素,數量遠比人類來得少。這樣看來,昆蟲似乎具備了一種得天獨厚的體質,因此特別不容易疲累。
小標:昆蟲出人意料的體重
在人類眼中看來非常嬌小的昆蟲,其實體型也有很大的差距,想必牠們所看到、所感受到的世界,也會因種類而有所不同吧。昆蟲本身的大小或體重,會對牠們的生活方式產生巨大的影響。舉例來說,大型的獨角仙若是撞上玻璃窗是很可能會受重傷的;然而體型嬌小的昆蟲就算從高處墜落或是撞上物件,也絕對不會因此而一命嗚呼。這一方面是因為體重輕,再加上身體越小,表面積和體重相比就越大,因此在重力和空氣的阻力下,衝擊相對的就比較低。
總之,我因此而想得知昆蟲確實的體重,因此設法找到一台精密的磅秤來測量昆蟲的體重,其結果就像第31頁表格中所顯示。我看到這份數據的第一個感覺是,昆蟲實在好輕喔。想想看,連體型較大的獨角仙,體重也還不到十公克,可是看起來和牠們差不多大的雞蛋,卻可以重達六十公克,也難怪我會覺得牠們輕了。至於瓢蟲這一類昆蟲,甚至只有○˙○四公克呢。
輕如昆蟲之屬,讓人很難對牠們產生真實感。反過來說,如果人們的尺寸和昆蟲差不多,那麼體重會是多少呢?於是我把人類設定在體重六十公斤、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來試算看看。瓢蟲的尺寸大約是八公釐,因此人類的身高比起瓢蟲的身長比例,大約為二百比一,那麼把六十公斤用自訂的計算公式來換算的話,得到的答案是,如果人的身高變成八公釐大小,那麼體重只有○˙○○七五公克。
可是瓢蟲實際的重量卻有○˙○四公克,所以萬一人迷走進入昆蟲的世界,我們的體重將大約只有瓢蟲的五分之一。換言之,瓢蟲可是相當肥胖的昆蟲呢。
體型渾圓的瓢蟲有這樣的體重,或許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體型和人類比較相似的日本弓背蟻又是如何呢?我決定再來確認一下。我抓了一隻長達九公釐、身材結實的日本弓背蟻來測量,牠的體重是○˙○三公克。若是和身高九公釐的人類相比,日本弓背蟻的體重還是會超過我們兩倍以上。日本弓背蟻當然也有不同的尺寸,而我抓到的這隻,體格感覺就跟職業摔跤選手沒什麼兩樣。
不過,人的身高是包含腿長在內,所以實際上或許應該會更矮小一點才對。因此我決定找一種長有和人類的腳一樣的突出物的昆蟲來量量看。剛好我捉到了許多鋸鍬形蟲,就拿牠們來做實驗。因為雄的鋸鍬形蟲長有一支突出的大顎,外型或許和人類比較接近吧,因此我選出二十多隻雄的鋸鍬形蟲,並量了牠們的體重。
如果加上突出的大顎,這二十隻雄的鋸鍬形蟲平均身長為五十七公釐,平均體重為二˙六三公克。如果鋸鍬形蟲的身高變得和人類一樣,那麼得出牠的平均體重大約在七十公斤上下,和一個體格健壯的人類差不多。因此若以體型來看,同樣尺寸的人和昆蟲,其體重可能不會有太大的差距。
接著我也試著找出昆蟲界中體型較瘦小的種類。和同樣尺寸的人相比,在我測量的昆蟲中,體重最輕的是金秋蜻蜓。如果牠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相對體重則只有二十一公斤,大約只有身高相同的人類的三分之一。大部分蜻蜓的軀幹都很細長,因此得出這個結果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金秋蜻蜓的翅膀很大,而計量出來的體重是包括翅膀在內的,這麼看來牠還真的是相當輕盈呢。蜻蜓是飛翔高手,輕盈的體型或許正是牠們的飛翔能力之所以能出類拔萃的關鍵。在昆蟲世界中,蜻蜓算是歷史特別悠久的品種。牠們能夠在體型外觀沒有任何改變的情況下長期生存在地球上,這種飛翔能力可能就是主因。
閃爍金屬光澤的昆蟲
昆蟲的色彩和形狀之豐富多樣,實在令人為之瞠目,而且這些色彩或形狀,還會依不同的地域而各有特色。當我造訪從未涉足過的地方時,看到的昆蟲幾乎全部都是前所未見的品種,如果又有格外漂亮的外形,那樂趣簡直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距今大約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中南美洲,看到那些美麗珍奇的昆蟲,簡直讓我興奮得無以復加。其中閃耀著金屬光澤的昆蟲在中南美洲特別多,美得讓我幾乎為之傾倒。
當地特有的摩爾佛蝶,其羽翼閃動著美麗的綠色金屬光澤,而且這種金屬色澤,會隨著觀察方向的不同而產生微妙的差異。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效果,是因為牠們身上的顏色不是由色素形成的,而是因為翅膀表面特殊的構造對光線產生干擾,結果看起來就變成這種美不勝收的顏色了,我們稱這種色彩為「構造色」。
摩爾佛蝶的翅膀上整齊地排列著許多鱗粉,每一片的表面結構就好像畫上許多細橫條的板子似的,在與板子呈直角相交的斷面上,又方方正正的排列著類似棚架般的東西,光線在這兒反覆折射,便產生了閃動著金屬光澤的美麗綠色。
為了放大拍攝摩爾佛蝶翅膀上的鱗粉,我曾在極近的距離使用閃光燈,並且為了拍出最美麗的色彩,我嘗試從不同的角度打光,結果在某個剎那,蝴蝶的翅膀卻突然冒出煙來,讓我嚇了一跳。最後拍出來的那張照片,翅膀的某個部分變成灰色的,我想或許這正是牠翅膀原來的顏色。
在所有擁有金屬光澤的昆蟲中,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是一種艷金龜,名叫金色金龜子(Plusiotis resplendens)。這種艷金龜全身金光閃閃,簡直就像貼了一層金箔似的,讓人忍不住以為只要在牠們身上磨一磨,就會得到黃金或白金呢。還有一些蟲身上的色彩是偏紅的金色或帶綠的金色,色彩之美連真正的貴金屬也望塵莫及,令人驚歎。
不過你可千萬別真的起壞心,想從艷金龜身上磨取金子發大財喔。金色金龜子和其同類都分布在中美到南美北部之間,不過即使在這些地區牠們仍是屬於罕見昆蟲。尤其一隻金色金龜子的重量還不到一公克,相較之下或許價值比金子還高呢。更何況在牠們的身上磨,可能只會讓金屬光澤消失吧。
金色金龜子身上的色彩也是構造色。擁有這種構造色的甲蟲翅膀表面,整齊的並列著好幾層薄膜,會因為光的折射原理而產生干擾,進而形成如此耀眼的光澤。在此說些題外話,這種擁有金屬光澤的昆蟲很難拍攝,讓我頗傷腦筋。如果直接用閃光燈拍,色彩會出不來,主要原因可能是閃光燈的光線是由單一方向發出,因此不容易產生光的折射和干擾吧。
人與昆蟲對色彩的感覺
站在人的觀點來看,世界上本來就是有色彩的,但這是因為我們的眼睛和大腦能夠感受到色彩之故。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動物都和我們住在同樣的色彩世界中。即使有些非常進化的動物,也不見得都能辨別顏色。我們已知鳥類擁有紅、綠、藍、紫四種視覺物質,因此應該可以辨別顏色,但也無法肯定牠們看到的色彩是不是跟我們一樣。而且有些公認比鳥更進化的哺乳類動物,事實上卻居住在一個色彩貧瘠的世界裡。
哺乳類動物的色覺不甚發達,或許是因為許多哺乳類動物是夜行性動物。對這些在黑暗中活動的動物來說,色彩幾乎是沒有意義的。也就是說,在哺乳類動物中夜行性動物占了多數,因此其辨識色彩的能力自然不夠成熟。由此也可知,辨別色彩的能力,會視其需要而在進化的過程中逐漸加強。
事實上,雖然昆蟲有各式各樣的顏色,但昆蟲本身並不見得能看見自己的色彩。不過我認為,能夠辨別顏色,是使昆蟲身上的顏色和花樣越來越豐富多采的一大原因。
粉蝶科的蝴蝶,一般都辨識不出紅色,但生長在沖繩的端紅蝶,卻會受到木槿的紅色花瓣吸引。端紅蝶是蝶如其名,前翅的前端有漂亮的紅色。或許就是這個因素,使端紅蝶能和其他的粉蝶不同,進化到可以辨別紅色的程度。蝴蝶也經常藉著自己的色彩或花紋和同伴溝通,如果不認得自己的顏色,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呢?因此我認為大部分的蝴蝶都能看見自己的顏色,應該是很合理的。
不過,這倒不見得表示昆蟲看見的色彩和人類看見的色彩是一樣的,因為昆蟲能看見的色彩範圍和我們並不相同。對我們來說,四百到七百奈米的光反射在我們眼裡就是某種顏色,但其中有像紫外線之類的短波,也有像紅外線一般的長波。換言之,我們看見的並不是所有的顏色,而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色彩。至於昆蟲,我們已經知道有些昆蟲可以看見一部分紫外線的反射光了,因此可以確定這些昆蟲看顏色的方式一定和我們不一樣。
為了模擬昆蟲所見的色彩世界,我設計了一種能夠判讀昆蟲所感受的近紫外線反射的攝影機。我用這種攝影機拍攝了各式各樣的花,結果平常熟悉的花卻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樣貌,讓我十分吃驚。
其中最有趣的,是我們平常看起來是單色的白花或黃花。當我用這台紫外線攝影機去拍攝時,在我們眼中顏色單純的白花或黃花,其中間部分的色彩變得特別深濃。這表示花心部分反射紫外線的比例,遠比周圍部分來得低,而花蜜多半就集中在這塊顏色深濃的部分。這可以說是花在告訴昆蟲花蜜所在處的花蜜指南(honey guide)。我們已經知道蜜蜂能看見近紫外線,而實際上會提供這種花蜜指南的白花或黃花,多半也都是深受蜜蜂喜愛的花。據說蜜蜂無法辨別紅色,但可以看出紫外線呈現出的色彩之外的顏色。而且有些花即使用肉眼也能看出有花蜜的部分顏色比較深。因此就算花沒有透過紫外線呈現花蜜指南,也不見得就不能吸引昆蟲前來吸取花蜜。
情願嬌小的昆蟲
昆蟲能在地球上大量繁殖,體型嬌小應該是主因。體型嬌小,意味著生活空間不用太大,因此比起人類,能夠更有效利用狹小的環境。另一方面,棲息空間小,也表示只要環境稍有變化,就能容許其他種類的昆蟲棲息。我想,可能就是因為昆蟲嬌小,所以品種才能夠不斷分化,讓地球成為一個如此充滿生命力的星球。事實上,昆蟲本身的構造也使牠的大小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在進化的道路上,人類和昆蟲正好是兩種背道而馳的物種。包含人類在內的脊椎動物,都有一副支撐身體架構的背骨。當背骨變粗變大到足以支撐更大的身體時,就會出現大型的脊椎動物。
但是,昆蟲並沒有支撐身體的背骨,而是倚靠一種名叫外骨骼的堅硬皮膚來撐住身體。據了解,外骨骼的構造是最適合用來支撐小昆蟲的,但如果身體太大、重量過重,就會無法支撐。
在中生代時期(距今約兩億五千萬年到六千五百萬年前),地球上住著一種名叫巨脈蜻蜓(Meganeura monyi)的古蜻蜓,雙翼展開可長達七十公分。這是地球史上已知的最大昆蟲。或許這種昆蟲就是因為太過巨大而負荷沉重,以至於光靠外骨骼並無法承擔地球的重力,所以最後才會被自己的體重給壓垮了。這也是為什麼脊椎動物會嚮往巨大,昆蟲卻選擇了嬌小的身形以圖生存的原因。
人類不但有背骨,而且採用雙足行走,這麼一來可以使頗有重量的腦日益發達,並且也因著大腦的發達,人類得以具備思考各種事物或處理資訊的能力。然而小昆蟲的腦和我們幾乎有天壤之別,而且相關的功能並未全部交由位於頭部的大腦來集中處理。牠們的身上有一些類似大腦組織的「神經節」,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發揮特有的功能。
一般都認為,昆蟲頭腦小而且行動單純,因此一定是遵照與生俱來的本能做事。事實上,當蜜蜂或螞蟻在築穴時,並不是彼此商量之後才開始建造,乃是每個昆蟲自動自發的重複著單純的舉動,只是看起來很整齊劃一罷了。
不過,當我仔細觀察昆蟲時,我常懷疑牠們難道真的毫無想法,純粹只是受到刺激而產生反應的嗎?當我拍攝昆蟲的時候,即使是同類的昆蟲,有些會在瞬間溜得不見蹤影,有些則毫不在意的讓我拍個夠。
我常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某個地方發生昆蟲大量繁殖的現象時,即使人極度靠近這些昆蟲,牠們都不會想逃走;可是當數量少的時候,只要人一靠近,牠們就會立刻溜之大吉。
舉例來說,我的工作室位於小諸,每到夏天油蟬和鳴鳴蟬就會飛到院子裡來,不過數量並不多,遠遠比不上我在東京市谷的事務所,讓人頗為意外。
位於東京市中心的外堀公園裡,蟬的數目十分驚人,我甚至認為當地蟬的單位面積量是全日本最多的。在這個公園裡,蟬甚至優閒的停在低矮的樹幹上,只要伸手就可以抓到。然而在小諸地方,我才剛靠近牠們,蟬就逃走了;可是在東京,我的鏡頭可以拉近到幾乎碰到這些蟬。
或許市中心的蟬情況有些特別,不過就昆蟲攝影來說,尋找同類昆蟲群聚的地方,是拍出好照片的一大祕訣。蝴蝶的情況最為明顯,同樣是繁花盛開的地方,最好是選擇已經有幾隻蝴蝶在飛舞的場所拍攝。
昆蟲似乎也是這樣,只要有許多隻群聚在一起就比較不怕生。或許是因為數量多,所以對刺激的反應就變遲鈍了吧。這和人多壯膽的群眾心理,感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目 種名 身長(mm) 體重(g) 以身高170cm換算的重量(kg)
螳螂目 大螳螂 74 3.22 39
鞘翅目 綠騷金龜 30 0.95 175
鞘翅目 獨角仙♂ 63 6.03 118
鞘翅目 獨角仙♀ 41 4.9 349
鞘翅目 獨角仙終齡幼蟲 79 27.56 275
鞘翅目 七星瓢蟲 8 0.04 384
鞘翅目 鋸鍬型蟲♂ 57 2.63 70
鞘翅目 鋸鍬型蟲♀ 30 1.22 222
鞘翅目 高砂深山鍬形蟲♂ 58 2.88 73
鞘翅目 高砂深山鍬形蟲♀ 38 2.02 181
雙翅目 長尾管蚜蠅♀ 15 0.17 247
鱗翅目 紋白蝶 20 0.08 49
鱗翅目 黃蛺蝶 20 0.16 98
鱗翅目 黃紋粉蝶 18 0.09 76
直翅目 蝗蟲♀ 33 0.82 112
直翅目 眉紋蟋蟀♂ 23 0.66 266
直翅目 中華劍角蝗♀ 75 3.15 37
直翅目 東亞飛蝗♂ 43 1.58 98
直翅目 東亞飛蝗♀ 53 3.97 131
蜻蛉目 金秋蜻蜓♀ 40 0.27 21
半翅目 伊錐緣樁 12 0.06 171
半翅目 夕蜩(日本暮蟬)♂ 34 0.97 121
半翅目 夕蜩(日本暮蟬)♀ 25 1.16 365
膜翅目 台灣大虎頭蜂 40 1.62 124
膜翅目 日本弓背蟻 10 0.03 147
膜翅目 蜜蜂 14 0.1 179
在這裡的人類,是以身高170公分、體重60公斤為基準;昆蟲的大小和重量,則是取幾隻昆蟲的長度和體重的大約平均值。不過昆蟲個體間的差異頗大,因此即使是同一種昆蟲,體重仍有可能南轅北轍。這個表完全是測量我所採集到的昆蟲而得的數值。還有,在翅膀較大的昆蟲中,身長是以扣除翅膀的長度為準。
計算公式:
(人的標準身高/昆蟲的身長)3x昆蟲的體重=昆蟲和人類身高相當時的體重
第七章 捉迷藏式的擬態
把自己藏起來
昆蟲與人類相比,已經在地球上度過了數億年的漫長歲月,並且不斷的適應、進化,以因應不同的環境變化。為了要在新環境中求生,牠們必須持續學習新的生活方式,藉此進化並繁衍物種。我們可以說,現在昆蟲所展現的多元姿態,正是在各式各樣的環境變化中,不斷摸索求生的結果。
昆蟲在生態系的尾端,這意味著有無數的生物是以昆蟲為食的,因此若說昆蟲生下來就是為成為捕食者的食物,也不算過分。儘管如此,昆蟲並未放棄為求生所做的努力。當然,世界上恐怕沒有一種生物,會認為自己是為了被吞吃而生下來的吧。
周圍群敵環伺,不知何時會遭到攻擊,昆蟲為了生存,勢必把保護自己的性命視為最重要的功課。不懂得怎樣保護自己的昆蟲,是絕對活不下去的。換言之,敵人眾多必然會使牠們發展出許多保護自己的方法。如今在我們眼前的昆蟲,都是嘗試過一切活命的方法,是經得起考驗的成功者。
觀察昆蟲保護自己的方式,發現牠們的做法其實和人類沒兩樣,只是執行的更徹底罷了。沒想到人類思考出的防身之道,竟然會和昆蟲實際上所採用的保身之術如此相同,著實讓人訝異。看到昆蟲五花八門的生活方式或保護自己的方法,也會察覺到人類所思所想的事,往往都是昆蟲在進化的過程中早已實踐完成的。
昆蟲的保身之道各式各樣,包括用針刺、噴毒液等物理性、化學性的防禦方式。但其實大部分的昆蟲會採用更平和的方式,專心致力於把自己隱藏起來。我想或許牠們在進化的過程中,就是這樣不斷的摸索如何融入周遭的環境,不被敵人發現。
偽裝
夏末走在草叢中,身邊會有各式各樣的蝗蟲在飛跳,但要捕捉牠們並沒有那麼容易。蝗蟲動作敏捷,你才剛要靠過去,牠就已經跳著逃走了。沒關係,雖然跳走了,只要確定牠跳到哪裡,輕輕靠過去,用網子來捉就好了。算盤是打得不錯,但其實照樣很困難。因為當你確定牠飛跳過去的位置,並靠過去要捕捉的時候,根本很難在那兒找到蝗蟲的蹤影。蝗蟲的顏色或體型、花紋,就是這麼的能夠溶入牠所生長棲息的環境。不光是蝗蟲,幾乎大部分昆蟲身上的顏色、花紋或體型,都能溶入自己生活的地方。換言之,在自然界中,基本上大部分的東西都是不甚醒目的。
昆蟲的敵人包括寄生在卵或幼蟲身上的蜜蜂或蒼蠅,以及會捕食幼蟲或成蟲的蜥蜴、青蛙或鳥等。其中除了昆蟲彼此之間的寄生之外,最大的天敵應該要算是鳥類。鳥類主要倚賴視覺來尋找昆蟲。尤其是在哺育幼鳥階段,鳥類捕食的昆蟲數量是非常可觀的。小鳥目光敏銳,昆蟲必須讓自己不那麼醒目,如此一來才不會被鳥發現。所以,光是從應付鳥這點來看,不太醒目的確是生存的一大良策。
我們用偽裝(camouflage,或譯作保護色)來稱呼昆蟲隱身的情況。偽裝有各種不同的形式,光是單純的色彩相近,就足以產生保護的效果。此外,體型與周圍的事物相似,也是隱身的一個方法。即使不是外型,只要身上的花色跟背景的模樣類似,就不會太顯眼了。我們把這種在大自然中不容易被人發現的花色稱之為迷彩色,也就是用在被稱為「迷彩裝」的戰鬥服上的花色。其實這些軍服和戰車所採用的迷彩,原本就是考慮如何在大自然中隱身欺敵而開發出來的。其實迷彩色並不是和環境相似,而是模仿太陽照射在植物上所產生的光影的色彩與花樣,這在大自然是普遍存在的。
擁有特殊的花色,並以同樣的方式溶入背景的昆蟲也不在少數,而且躲得非常巧妙。在沙漠有能溶入沙漠的迷彩色,在叢林有能溶入叢林的迷彩色,在草原,應該也有能夠溶入草原的迷彩色。這些奇妙的技巧,昆蟲總是毫不費力的就辦到了。或許昆蟲嬌小的體型,以及擁有固定的生存環境等因素,使牠很容易就能因應環境而發展出獨特的偽裝吧。
躲貓貓型的擬態
說起擬態,我們立刻會想到長得和枯葉一模一樣的枯葉蝶,以及很像花朵的蘭花螳螂。很遺憾的是,這些昆蟲並不是在日常生活中可以觀察得到的,但若我們仔細留心周遭的環境,也會看到我們身邊有許多擅長擬態的昆蟲。
從深秋時節到翌年的初夏,可以在桑樹上發現一種看起來跟桑枝沒兩樣的毛毛蟲桑尺蠖。事實上,連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桑尺蠖是非常普遍的昆蟲。那是我為了尋找野桑蠶的蠶卵,而仔細搜尋桑樹時偶然發現的。這種蠶卵據說是蠶的祖先。
當我發現第一隻桑尺蠖之後,接著就比較容易找到了。這或許是因為我的大腦裡已經被輸入了「桑尺蠖生長在這種地方」的概念所致吧。儘管如此,要把一棵樹上所有的桑尺蠖都找出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試著把找到的蟲子全部抓下來,等過幾天再去找,通常一定又會發現幾隻。鳥其實也一樣,一旦找到一隻蟲,多半就會徹底的搜尋一番,但若想要找到所有的蟲,得花費極多的時間,因此可能找到一半就放棄了吧。擬態對生存到底有多大助益,或許從這裡便能出人意料的找到正確答案。
一種名叫鉤白紋尺蠖(Geometra dieckmanni)的尺蠖蛾幼蟲,喜歡待在短短柄枹櫟的冬芽上度過寒冬。因為短短柄枹櫟遠比桑樹數量多,因此要找這種幼蟲很不容易。我是在尋找在短短柄枹櫟的冬芽上過冬的蝴蝶卵時偶然發現的。牠緊貼著短短柄枹櫟的嫩芽,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察覺那兒有一隻蟲。鉤白紋尺蠖的幼蟲,是在短短柄枹櫟發芽的前一刻從冬眠中甦醒過來,然後在樹芽抽長的時候脫皮,身體的一部分變成綠色。令人驚訝的是,那種綠色就跟剛發出來的樹芽顏色一模一樣。換言之,牠會配合植物的生長而改變自己的外觀,實在太了不起了。
說起冬天的昆蟲,在樹幹上尋找小夜蛾的幼蟲也很有趣。小夜蛾幼蟲的色彩和質感跟苔蘚沒兩樣,倘若不經提醒,恐怕沒有人會發現那是蛾的幼蟲。我是在馬來西亞的叢林裡開始對這種幼蟲產生興趣的。在那兒我看到一隻幼蟲背著白色的苔蘚在樹幹上爬行,當我輕輕一碰,白色的苔蘚就掉了,幼蟲立刻慌張起來,用嘴拾起身旁的苔蘚放在背上,嚇了我一大跳。我翻閱圖鑑,想要查出這個我湊巧看到的蟲子叫什麼名字,才知道原來日本也有同類的昆蟲。等我試著尋找時才發現,原來這種昆蟲並不稀奇,到處都看得到。
外型像樹枝的竹節蟲
竹節蟲是與蝗蟲關係很相近的竹節蟲目昆蟲,英語叫walking stick,意思是會走路的樹枝,而牠們也真的長得跟樹枝一模一樣。大部分的竹節蟲都沒有翅膀,無法飛行,爬行的速度也很慢,當白天敵人較多的時候,牠們多半安安靜靜的停在樹枝上,一動也不動。牠們會等到敵人較少的夜晚才開始活動,以樹葉維生。
觀察竹節蟲停在樹枝上安靜不動的模樣,會發現牠們的兩隻前腳緊緊併在一起,並直直的往前伸,使牠們的身體看起來就像一根筆直的樹枝。因為竹節蟲的頭比長著腳的胸部寬闊,就構造上來說,要把前腳往前伸直併在一起,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竹節蟲能夠順利辦到,是憑著牠們身體構造上的一點小小設計。竹節蟲的前腳根部較細,當前腳伸直的時候,腳與身體相接的地方會產生圓圓的空隙,剛好可以把頭放進去。這是所有竹節蟲共同的構造,真是太巧妙了。
我曾在馬來西亞發現一隻二十公分以上的大竹節蟲,當我要捉牠的時候,被牠嚇了一大跳。我才輕輕碰到牠,那隻竹節蟲竟然丟下了一隻前腳。昆蟲自己把身體的某一部分切斷,稱做「自斷」。我早就知道竹節蟲類的腳很脆弱,抓的時候若不小心很容易斷,可是我並沒有用力抓,然而牠的腳竟然掉了下來,真讓我驚訝。想必是因為前腳根部變細,所以才這麼容易「自斷」吧。而當捕食者被掉下來的腳吸引住的時候,或許就忽略了竹節蟲也說不定。所以腳的根部變細,除了能讓前腳緊緊密合之外,似乎還有別的作用。
不同形態的竹節蟲,棲息的姿勢也不一樣。馬來西亞的阿肯特巴斯大竹節蟲(Pharnacia acanthopus)是一種大型竹節蟲,加上腳長將近五十公分。像阿肯特巴斯大竹節蟲這種前腳、中腳、後腳都又細又長的典型竹節蟲,棲息的時候通常是讓中腳與後腳垂掛在樹枝上,只有前腳靜靜的伸直,這樣前腳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看起來就像一根掛在樹上的細枝子。
但是腳比較短的葛羅波斯司卡雷枝竹節蟲(Carausius globosus),是中腳和後腳緊貼在身上,只有前腳垂下樹枝,變成一根掛在樹上的枯枝。體型短小的日本棘竹節蟲或瘤竹節蟲,則是緊緊的貼在樹枝上,希望變成樹枝的一部分。每次看到昆蟲採取特定的行動,好像非常清楚該怎樣才能把自己隱藏起來,總是讓我驚嘆不已。
葉脩
有許多昆蟲都生活在植物上,對牠們來說,變成綠色或偽裝成綠葉,是隱藏自己最簡單的方法。事實上,也的確有很多這樣的昆蟲,其中最擅長偽裝的,應該就屬悄悄棲息在亞洲熱帶雨林深處的葉脩吧。葉脩有很多種類,但只有雌蟲看起來像葉子。
雌葉脩的兩片前翅,闔起來就像一片葉子,再加上翅脈幾乎長得跟葉脈一樣,這讓葉脩看起來更像樹葉。相對的,牠們的後翅已經退化,無法飛行,因此如果輕輕碰觸牠們,牠們就會像樹葉隨風搖曳一般,慢慢的搖晃身體往前走。
棲息在馬來半島的大葉脩,雌蟲可長達十二公分,而且有各式各樣的色彩與花紋,就像我們在大自然中看到的多采多姿的樹葉一般。不管是完整的綠葉、被蟲咬過的樹葉、開始枯萎的樹葉或泛黃的樹葉等,每隻蟲都各有其獨特的模樣。樹葉原本就片片不同,大自然中幾乎很少看到沒有蟲咬痕跡的完整樹葉,因此不管葉脩長得像什麼樣的葉子,擬態的效果都差不多。長得像樹葉的昆蟲,特別是相似程度越高的昆蟲,個體的變異越多,真的很耐人尋味。
在白天,葉脩會背朝下停在樹葉的背面,這個姿勢能讓牠的腹側受光。事實上,這樣的作法是很重要的,因為當牠這樣停在樹葉上的時候,太陽光會照在牠的腹側,從下面看上去,翅脈就像葉脈一樣透明清晰。另一方面,如果從上面看,看到的就是牠的腹側,令人驚訝的是,那看起來就跟樹葉表面一模一樣。
我曾試著把葉脩翻過來,讓牠停在太陽從背部照下來的位置,結果很吃驚的發現,牠身體中央的內臟部位竟然凸了出來,如此一來就看不到那些像葉脈的翅脈了。
為什麼會這有這種情形出現呢?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就把葉脩的前翅拉起來,仔細觀察牠的身體,結果發現葉脩身體的中央,也就是內臟部位的顏色,比其他地方白一些,當陽光從腹側照過來的時候,這個部分扮演著類似反射鏡的角色,讓整個內臟的影子消失了。
雄葉脩沒有雌蟲那麼像樹葉,但雌蟲不會飛,雄蟲卻能夠飛翔,也因此才能夠廣泛的交換基因。但是據說葉脩的雌蟲也可以單獨產卵,我想如果牠們這麼像樹葉,根本不需要更進一步的演化,那麼也可以說根本不需要雄蟲了吧。這種情況,也發生在跟樹枝像得不能再像的竹節蟲身上,事實上有許多種類的竹節蟲,到目前為止幾乎都沒有發現雄蟲的蹤影。
以模擬枯葉來保護自己
葉脩雖然也有褐色的,但另外還有一種真正長得像枯葉的昆蟲,就是棲息在從沖繩到亞洲熱帶地區的枯葉蝶。
闔起翅膀的枯葉蝶,後翅的反面簡直跟枯葉一模一樣,同時後翅上也有類似樹葉葉柄的突起物,如果頭朝上停在枯枝上,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片枯葉,但是枯葉蝶從來不會頭朝上停在細樹枝上。牠們有個特別的習性,就是停在樹枝上時一定是頭朝下,和真正的枯葉大相逕庭。但是,我想牠們只要在歇息的時候鑽進樹叢裡一動也不動的待著,那麼類似枯葉的外觀就會發揮作用,讓牠不容易被發現。或許對枯葉蝶這類動作迅速的昆蟲來說,活動時有沒有擬態並不重要,擬態只是為了增加歇息時的安全而存在的。
生長在馬來西亞的枯葉蝗看起來更像枯葉。昆蟲前胸靠背部的位置稱做前胸背,而枯葉蝗的這個部位非常發達,和翅膀連為一體,看起來像一片扁平的樹葉。昆蟲的中胸和後胸有兩對翅膀,前胸、中胸、後胸則共有三對腳。昆蟲的特徵就是有四片翅膀和六隻腳。不過,遠古時代也曾經出現過長有六片翅膀的昆蟲,屬於古網翅目,牠們的前胸發達,長成了翅膀,但現在的昆蟲前胸沒有長翅膀,前胸的背側(也就是我們稱做前胸背的部分)也沒有長任何東西。因為前胸背原本有長翅膀,因此應該具備了進化發展出某種功能的潛力。
枯葉蝗藉著將前胸背偽裝成枯葉的一部分,讓整個身體看起來就像一片枯葉一樣。如果我們將枯葉蝗照片中的前胸部位遮起來,浮現的就是一隻普通的蝗蟲。枯葉蝗和枯葉蝶一樣,具有各式各樣不同的顏色或外觀。依據不同個體而產生的色彩變化差異如此之大,真的非常有趣。自然界的枯葉本來就是千變萬化的,因此不管牠們像哪種樣子的枯葉,隱身的效果都不會差太多吧。不管是像綠葉或枯葉,類似葉子的昆蟲大致都符合進化出各種不同個體的原則。
靠身體花紋藏身的昆蟲
比起蝴蝶,蛾的色彩和花紋多半都比較素雅。蛾和蝴蝶同樣是屬於鱗翅目的昆蟲,這種昆蟲的特徵是,生有一對大翅膀,而翅膀或身體長著鱗粉──一種有顏色、呈鱗狀的毛。雖然我們粗略的將牠們分為蝴蝶或蛾,但事實上在鱗翅目之下還分了許多科,只有其中一部分被稱為蝴蝶。
蝴蝶與蛾最大的差異在於,蝴蝶在白天活動,而蛾多半在夜晚活動。這個差異似乎也使牠們的外觀產生了明顯的不同。蝴蝶主要靠顏色和花紋來和同伴溝通,而蛾則靠味道。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白天時眼睛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入夜之後,使用嗅覺當然要比視覺來得方便。儘管如此,蛾還是有自己的顏色和花紋,但相對於蝴蝶把顏色和花紋用來做溝通一途,蛾則是完全把它們當作偽裝用的保護色,因為白天時,蛾總是一動也不動的停在樹幹或葉子上,這時萬一被專門捕食牠們的鳥發現,那可就糟了。
每次看到蛾停在樹幹上的模樣,都讓我深感佩服。歇息時用前翅遮住後翅的蛾種,其兩片前翅的花紋會接合得天衣無縫。而展開翅膀、露出後翅停歇的蛾種,則是前翅和後翅的花紋接合得恰到好處,令人驚異。牠們這樣停在樹幹上,根本完全不顯眼,但其實這些蛾的形狀和樹幹並不一樣。
有許多昆蟲都是這樣,雖然形狀不相似,但卻不容易被發現。像棲息在小石子遍佈的河岸邊的河原蝗(Eusphingonotus japonicus),或是住在熱帶灰濛濛的樹幹上的樹皮螳螂等,都是很好的例子。看到這些昆蟲,只要你稍微轉開一下目光,就搞不清楚牠們究竟在哪裡了。
如果將牠們放在白底上拍攝,看到的就是普通的蝗蟲或螳螂。在單一色彩的背景上,牠們就像在自然環境下看到的一樣,根本不像小石頭或樹幹。而牠們的身形之所以能溶入背景中,並不是因為形狀類似,而是因為牠們的模樣跟牠們居住環境的背景中的某一塊切面形態很類似。像河原蝗的背上,有類似石頭和石頭堆疊的縫隙般的模樣。換言之,這些昆蟲擁有複雜的模樣,不管哪個部位,都能溶入展現出某個特殊花樣的背景當中,藉此來提高偽裝的效果。
另外,若要完全不顯眼,設法去除影子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因為昆蟲是立體的,除掉影子昆蟲才能隱形。若讓身體各處緊貼著背景、將接觸面積擴充到最大,如此一來影子差不多就看不見了。簡單的說,就是讓身體緊貼背景來除去影子。像樹皮螳螂會趴貼在樹幹上,讓原本就很薄的身體變得更薄,並藉此除去蟲影,使自己和背景成為一體。
落葉多半會因為枯乾而捲起,因此枯黃的葉子通常可以看到正反兩面,而竟然也有一種蛾,會模仿這樣的枯葉。這種蛾名叫核桃美舟蛾,生活在雜木林中。這裡的林地上到處可見乾枯捲起的短柄枹櫟枯葉。短柄枹櫟的枯葉正面是焦茶色,反面的色彩則比較鮮豔,而且捲曲的時候多半是從正面朝內側捲,奇妙的是當這種蛾停在枯葉上時,完全看不出牠們跟枯葉有什麼差別。
事實上,核桃美舟蛾的翅膀並不是捲曲的,只是用花紋來製造捲曲的假象罷了。從側面來看,這種蛾的翅膀上側與下側顏色鮮豔,中間部位則為枯葉色。這樣的花紋配置很容易造成視覺上的錯覺,以為中間向下凹陷,跟捲曲的枯葉完全一樣。而牠們之所以發展出這樣的花紋,可能也意味著捕食者的視覺和人類一樣,很容易被那種運用視覺錯覺的「猜謎畫」欺騙。不過,畫家費心構思的色彩與花樣,竟會在蛾的身上發展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類似苔蘚的美洲大螽蟴
從中美洲到南美洲北部標高一千公尺以上的山岳地帶的潮濕森林中,住著一種美洲大螽蟴(Markia hystrix),長得和附生在樹木上的松蘿鳳梨一模一樣。在這種稱為雨霧林的森林中,樹木上到處覆蓋著這種植物。我們捉到一些晚上飛到燈光旁的美洲大螽蟴,試著把牠們放在覆滿松蘿鳳梨的樹枝上。牠們的偽裝實在太完美了!若把牠們放在沒有松蘿鳳梨的樹枝上,牠們會四處走動,根本靜不下來,可是若放在長了松蘿鳳梨的枝幹上,牠們就幾乎一動也不動。更令人訝異的是,美洲大螽蟴竟然開始吃起這種植物。
大部分螽蟴類的昆蟲,其顏色或花紋都很容易和葉子混淆,翅膀上的翅脈則類似雙子葉植物的葉脈,所以原本就具備了和樹葉相似的要素。螽蟴類昆蟲歷史久遠,從化石可知,在雙子葉植物出現以前,牠們的翅膀似乎就已經是現在這種樣子了,因此雙子葉植物的生長繁殖,對螽蟴類昆蟲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在自己生活環境的周圍就有食物可吃,而且食物和自己的身形還很類似,想當然爾,牠們自然不容易被敵人發現。更何況牠們是躲在食物之中,根本不必出去找食物,簡直就是一石二鳥。既然過著這樣的生活,運動能力當然沒有必要太發達,而美洲大螽蟴的動作也的確非常緩慢。擅長偽裝擬態的昆蟲,多半都屬於動作緩慢的種類。我甚至認為,昆蟲身上可能具備一種基因,讓牠們盡量省去無謂的動作。而能夠順利完成擬態的昆蟲,行為上自然而然就會展現出這樣的傾向。
擅長偽裝的昆蟲,當然也不容易被同伴發現,因此會遭遇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如果身上的色彩或花紋和周遭環境太相似,會影響到雌雄蟲之間的邂逅。因為對以視覺尋找伴侶的昆蟲來說,既然自己不容易被捕食者發現,就表示牠們也不容易被同種類的其他昆蟲發現。這對牠們來說是一個風險。
不過,螽蟴類昆蟲雌雄之間的邂逅,通常是雌蟲被雄蟲的叫聲吸引,再主動靠近雄蟲以便進行交配。美洲大螽蟴也是螽蟴的一種,仔細觀察牠們的前腳,會看到一大塊凹下去的部分,那是牠們的耳朵。日本的螽蟴類昆蟲前腳也有耳朵,但是晝行性的螽蟴耳朵很小,夜行性的台灣棘腳蟴等,才會有大到足以辨識的耳朵。而美洲大螽蟴的耳朵,比所有種類的日本螽蟴都要大。
就算偽裝得再巧妙,如果是靠聲音溝通,就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對方。螽蟴類昆蟲是夜行性的,雌雄蟲的邂逅主要仰賴聽覺,所以雖然外表很不顯眼,卻不致對雌雄之間的交配產生任何影響。這種雌雄邂逅不仰賴視覺的特性,想必也是使螽蟴類昆蟲的偽裝技巧如此發達的一大原因吧。
除了美洲大螽蟴之外,在熱帶雨林還可以看到其他類似苔蘚的螽蟴。我也試著將這些螽蟴放在跟牠們外觀類似的地方。如果放在讓牠們的身形看來很明顯的樹葉上,牠們就會焦慮的四處走動,但若放在長了苔蘚的地方,通常牠們就會走動幾步,然後停下來開始休息。看到牠們這樣的反應,我常覺得不可思議,牠們怎麼會知道哪些地方是自己可以隱身的呢?
蘭花螳螂
亞洲熱帶地區有種跟花長得一模一樣的蘭花螳螂。據說牠的外觀不但能讓敵人看不見,還能幫助牠悄悄的接近牠的獵物──蝴蝶。若是停在帶有白色的花朵上,蘭花螳螂就能非常完美的偽裝。連一般的(日本)螳螂,都會在昆蟲聚集的地方埋伏等候獵物,因此在花上等候「食物」當然也是有道理的。螳螂的眼睛銳利,即使蝴蝶在相當遠的地方飛舞,螳螂都會察覺到而偏頭轉向,可見牠們似乎也大略知道附近哪裡有昆蟲,而且一旦牠們順利捕獲獵物,之後每天都會在那裡出現,因此學習能力好像也很強。
話說有一次我想看看蘭花螳螂究竟是怎麼捕獲獵物的,所以把牠們放進蝴蝶四處飛舞的溫室裡。其中有些螳螂並沒有跑到花上,而是就這樣停在樹葉上。我一直以為牠們停在花上會比較好,可是觀察了一陣子,竟發生了讓我驚訝不已的事──飛過牠附近的蝴蝶,竟然毫不遲疑的就停在蘭花螳螂的身上。我準備好高速攝錄影機,試著捕捉那個瞬間,結果清楚的拍下蝴蝶伸出口器停在蘭花螳螂上的畫面。很明顯的,蝴蝶真的誤以為這隻螳螂是一朵花呢。
威嚇
擅長偽裝的昆蟲一旦被捕食者發現,往往無法逃逸,就這麼被吞下肚去,因為就像前面說過的,越是會偽裝的昆蟲動作越是遲鈍,因此牠們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快速逃逸。不過,在這些懂得擬態的昆蟲中,也有一些會在快被攻擊的時候,突然顯露出隱藏的花紋來驚嚇敵人,意圖藉此逃過一劫。
當捕食者半信半疑的靠過來想要看個仔細,到底眼前的東西是自己喜歡吃的昆蟲,還是樹葉或樹枝的時候,牠們就會突然搖身一變,成為顏色或花紋奇特得讓人不明所以的東西。這種讓人不明所以的東西,也就是不熟悉的東西,能製造一種特殊效果,讓捕食者在剎那之間感到困惑或驚愕。我們在螳螂、跳竹節蟲(Micadina phluctaenoides)、螽蟴或蛾等各種昆蟲身上,都可以看到類似的行動。牠們通常都是在後翅等一般姿勢下看不到的部位上長著奇特的花紋,一旦受驚就會突然將之展開,露出這些誇張的花紋。
住在亞洲熱帶地區的枯葉螳螂或拳擊螳螂(Acromantis gestri),每一種在受驚的時候都會展開翅膀、揮動鐮刀腳來威嚇敵人。事實上,這是所有螳螂的共同行為。日本的螳螂在受驚的情況下,也會張開翅膀、放大身軀,藉此向敵人展現自己的強勢。不過大螳螂等展翅的時間通常只有一分鐘左右,但長得像枯葉的枯葉螳螂或拳擊螳螂,一旦展開翅膀,有時可以連續保持同樣的姿勢十分鐘以上,相當令人驚訝。
威嚇敵人的時間較長的螳螂,後翅的花紋往往也更醒目。馬來西亞圓胸枯葉螳螂(Deroplatys truncata)或馬來西亞菱胸枯葉螳螂(Deroplatys truncata)的後翅,都是黑底外帶藍色的碎波紋,拳擊螳螂則是黑底外帶橘色的碎波紋。有一種枯葉螳螂(Deroplatys desiccata)的後翅花紋更是分外大而醒目,看起來有點像數字9,或圓圓的眼珠子。馬來西亞菱胸枯葉螳螂在產卵之後到孵化之前,有時會陪伴在卵的旁邊。萬一有人要伸手碰觸這些卵,牠們就會張開翅膀,擺出威嚇姿勢。所以威嚇除了保護自己之外,或許也有助於保護蟲卵。
腹部有誇張紋樣的昆蟲,常會張開翅膀或彎曲尾部來展現、強調這些部分,看起來很有趣。馬來西亞的平田露蟴腹側有醒目紋樣的昆蟲,還會故意以倒立的姿勢來展現腹部。最好笑的是一種住在馬來西亞、產卵管是橘色的大型葉螽蟴,用手輕輕一碰,牠就會抬起一隻後腳給人看牠的產卵管。
扇飛竹節蟲(Tagesoidea nigrofasciata)是竹節蟲中比較不像樹枝的種類,但有非常醒目的後翅。當牠們展開翅膀擺出威嚇姿勢的時候,會搖身一變成為黃色上鑲有黑帶的模樣,腹部的前端也跟著捲起來,外觀剎時變得相當駭人。雖然看不出到底像什麼東西,但就是讓人忍不住覺得噁心恐怖。竹節蟲類的昆蟲,很多都像這樣,一碰就會將腹部的前端捲起來,其中甚至有那種張開腹部頂端後,會露出一節像蛇信一般的紅色突起的種類,模樣頗為嚇人。
我在巴西發現的一種竹節蟲,只要伸手一碰,牠就會展開花紋像碎波浪的後翅,並且捲起腹部。仔細一看,腹部的前端竟然呈現出類似人臉的模樣,讓我大吃一驚。人的臉對我們來說不會很突兀,但在自然界中應該是很不尋常的吧。長得像人,擬態效果應該很不錯,但擁有類似人臉花紋的昆蟲,應該相當有限吧。
熱帶地方有以各式各樣方式進行威嚇的昆蟲,每次發現一隻擅長偽裝的昆蟲,都讓我充滿期待,想要觸摸看看。但有時結果也會嚇到我,不由自主的把手縮回來。觀察這些擅長威嚇的昆蟲,最讓我興味盎然的是,這些昆蟲的一舉一動似乎顯示了牠們其實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身體的哪個部分是最醒目的。
裝死
好幾次當我想要拍攝停在樹葉或樹幹上的昆蟲時,牠們竟突然掉了下去。小昆蟲一旦掉在地上,要找出來可不容易。這些突然掉落的昆蟲,大部分都縮起腳來,一動也不動。地面上有枯葉有雜草,若是動一動倒還好,否則要在這樣的地方尋找一個毫無動靜的昆蟲,真的相當困難。這稱之為「假死」,是逃離捕食者的終極手段。
我曾試著記錄這些昆蟲一旦縮起腳來裝死之後,要等多久才會再開始行動。結果讓我驚訝的發現,有過了十秒左右就開始動的,也有長達二十個小時都文風不動的。那是我在巴西亞馬遜河流域碰到的一種蛾,牠晚上飛蛾撲火到我們的燈光旁,直到隔日黃昏都在裝死。這種昆蟲算是特例,一般昆蟲裝死大約都只有數分鐘到數十分鐘,因為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大部分的捕食者死心離去了。
擅長偽裝的昆蟲很多都會裝死,尤其牠們原本就已經跟植物長得很像,因此裝死效果真可說是出類拔萃。我曾在馬來西亞拍攝一種和樹枝長得一模一樣的櫛鬚螳螂(Empusa pennata),因為牠的姿勢不太好拍,因此我伸手碰了一下,結果牠就這樣掉了下去。可是這種螳螂原本是那種人一碰就會張開翅膀擺出威嚇姿勢的昆蟲。
因為非常偶然的看到這種螳螂裝死,因此我又試過許多次,希望再看到同樣的畫面。結果非常有趣,我發現牠們只要先擺出威嚇的姿態,就不會再裝死了。螳螂目光如電,只要看過,立刻就認得,因此一旦跟牠對看過,牠似乎就會認為威嚇、攻擊比逃跑有效,因此選擇擺出揮動前腳的姿勢。我故意避免跟這些螳螂四目相交,反而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碰觸,結果真的非常順利,有時幾乎連碰都還沒碰到,螳螂就應聲落地了。
於是我決定拍下牠們從裝死狀態恢復正常的模樣,可是等了好幾分鐘都沒有動靜。正當我開始擔心錄影帶不夠用的時候,幸運的來了幾隻螞蟻。這些螞蟻可能以為這隻螳螂真的死了,因此開始拉扯搬運。就在這一瞬間,螳螂突然動了起來,飛快的消失在畫面中。而這段時間,竟然長達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