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富豪國

３  成功了：陶瓷村之王艾德‧巴齊內

富豪國有個特色，就是那裡什麼人都有；只要點子對了，不管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都能發財。錢河在世界各地流竄，水量大到會溢進聽都沒聽過的經濟區內。大家都在談網路商業人士、知名人士、華爾街人士，然而有很多富豪是靠稀奇古怪的產品賺錢。
拿仙黛．米勒來說吧。米勒女士是棕櫚灘響叮噹的社會名流，她來自俄亥俄州克里夫蘭，和先生一起開美髮沙龍，後來她開發出新系列的美傑仕精華洗髮精，以十億美元把事業賣給必治妥公司。米勒女士現在住三萬平方英尺的豪宅，裡面設有自家的冰淇淋店。
詹姆士．李皮諾是在丹佛起家的乳酪廠商，他研發出新的莫扎里拉奶酪，能迅速融化，適合製作披薩，是必勝客、達美樂等大型連鎖店購買最多的商品。他目前身價超過十億，剛剛登上《富比士》富豪排行榜。
加州創業家奧里歐．巴瑞多三世創作了一系列冰屋形狀的狗屋，他稱之為狗狗冰屋（Dogloo），賣給一家投資公司後賺進數千萬美元。糖果達人保羅．崔利為吹泡泡糖精心打造出第二春，以將近二億美元的價格賣給突喜糖公司。食品大亨克里斯多夫．格白瑞把派司莎莎醬賣給坎貝爾湯品公司，從莎莎醬賺了十億多美元。
把不起眼的生意變成有賺頭的投資，這種大師在富豪國到處都是，隨便提幾位都是現代菁英級人物：公共儲存空間的先鋒（休斯），屋頂修繕材料大王（梅納德），馬鈴薯鉅子（辛普拉）。還有，以下人士確實從事這些行業：屠宰業（例如阿肯色州的億萬家族泰森），烘焙業（俄亥俄州的施韋伯家族），燭台業（洋基蠟燭的奇雷基身價數億）。
一筆筆小錢也能累積成大筆財富，很多人聽說過泰．華納，他發明了豆豆娃娃成為億萬富翁，但沒幾個人聽說過艾德．巴齊內（Ed Bazinet），這位道地的中西部人所賺的錢可不會輸給華納。

發財村
神采奕奕的巴齊內精神好過一般生意人，老家在明尼蘇達鄉下的他，留著白鬍鬚、戴著圓眼鏡，眼神含著笑意、體格壯碩、口氣溫和、信奉天主教。巴齊內穿著卡其褲、休閒鞋、法蘭絨襯衫，活像是大學教授或是街角的書店老闆。六十三歲的他，大多數時間在曼哈頓頂樓豪宅摸東摸西、蒐集藝術品、掌管自己的慈善事業、玩弄兩隻愛貓尼可拉斯和納森，平時貓咪就睡在他書桌旁的電暖燈下。
巴齊內的身價超過一億美元，旁人問怎麼賺的，他只說是：「做進口生意。」
「我沒把握人家能聽得懂，」他說，「即使聽懂了，也不一定相信我。」
因為巴齊內是靠著迷你陶瓷村飛黃騰達。
話說從頭，明尼蘇達州伊甸草原的一處苗圃，巴齊內生長在勞工階級的德國家庭，父親在州立水利局上班。他就讀嚴格的天主教學校，接著進明尼蘇達州大學，追求自己對藝術和攝影的興趣。大二念到一半，他卻休學了。
「我對做事和做生意比較感興趣。」他說。
他在巴克曼的禮品植物店找到工作，負責插花，一路升到禮品部門主管，後來旅行到紐約和歐洲採買獨特的沙拉碗、晚餐托盤、小雕像飾品。其他零售商很喜歡他的產品，所以他開始大量批發，第一批暢銷品是從義大利進口的花器。
「其實要歸功於七○年代突然流行起室內植物，」他說：「把花器加上輪子，方便移動則是我想出來的點子。」
一九七一年，有位來自聖路易的老先生到訪，他用卡車載著花瓶和罐子四處兜售。銷售完畢時，這位花器商人給巴齊內看一件特別創作—外型像維多利亞式房屋的陶瓷餅乾罐，房屋是手工繪成的精緻色彩，屋頂上有小小幾堆白雪，外層是種特別釉料。
巴齊內很中意它，這玩意兒精巧到讓他置身另一個世界。
「只不過是個小小陶瓷，但使人心情亢奮又能勾起思古幽情。」
巴齊內問花器商願不願意稍事修改，例如在窗戶弄個洞、在裡面裝個燈，就會像晚上發光的真房子。
花器商皺起眉頭。
「這樣就不像餅乾罐了。」他說。
「可以叫夜燈啊。」巴齊內說。
花器商同意試試看，他們倆做了另外六款維多利亞式夜燈，在耶誕節前夕放上巴克曼的貨架，每個訂價高達一百五十到二百美元，心想絕對賣不掉。結果卻立刻銷售一空。
巴齊內知道自己抓到大好機會，但聖路易花器商的身體越來越差，又只有一個窯，做不來大批訂單。所以巴齊內打點行李飛到臺灣。
一九七○年代早期，跨國外包尚在萌芽階段，想在臺灣找家陶瓷工廠，能用手工繪製維多利亞式房屋夜燈，還得加上雪堆可不容易。最後他找到一家願意試試看的工廠，接著他花了三年監督製造過程，在現場不停地教導工人怎麼畫小百葉窗、屋頂要做成什麼樣子。
「我每件事都盯，」巴齊內說；「工人一聽到我走過來都想躲。」
到了一九七○年代中期，他一年賣出幾千座小小屋。他成立新公司取名「五六部門」（Department 56），正是巴克曼禮品部門的內部編號，巴齊內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他歸巴克曼家族所有。
巴齊內冒出個新點子，興其讓人買一、兩個維多利亞夜燈，何不讓他們買上十或十二個？大家可以買整座的夜燈村莊。
「改進之道是，把這些房子改變成一種景色，真正的村落。」他說。
設計工作幾乎由巴齊內一手包辦，他創造了迷你陶瓷消防隊、郵局、學校、火車站、商店。他蓋了小小寵物店、理髮店、汽車經銷商、餐廳、玩具店、甚至還有覆蓋著白雪的拖車營地。他還申請授權許可，蓋了間可口可樂裝瓶工廠和百威啤酒廠。露天美式足球場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之一：「很精細、很難蓋，」他說。
「我們不做殯儀館和墓園，但是有教堂，每一種教堂都有。我們連猶太教堂都做，但賣得不太好。」
所有建築物都帶著溫馨的新英格蘭風味，如果諾曼．洛克威爾親自動手蓋陶瓷村，應該就是這個模樣。巴齊內將第一個系列命名為雪村，接下來是狄更斯村（仿造十九世紀的英國），城市耶誕節系列，北極系列，裡面有人盡皆知的小精靈雪帽屋和馴鹿飛行學校。
全新的產業誕生了，五六部門在短期內匯集了死忠的蒐藏者，他們在耶誕節展示自己的村落。有些顧客在家裡的大桌上或整個房間裡擺滿五六部門的場景，還要求公司設計專用的燈泡串和設備。許多顧客是住在佛州和加州郊區的居民—懷念故鄉冬季雪景的退休人士，他們全都對五六部門忠心耿耿，和《星艦迷航記》的影迷一樣成立自己的聚會和交換展示，對最新的村落設計迫不及待。
「不只是媽媽熱衷，爸爸一定要參與擺設布置，孩子每年耶誕節都可以挑幢新房子。」巴齊內說：「所以規模越來越大，成了很多家庭的傳統。」
第一年的銷售量是二十五萬美元，一九八○年代狂飆到一億多美元。雖說員工人數已達一百二十名，巴齊內仍然事必躬親。他飛到臺灣監督製作過程、賣給零售商、洽談授權事宜、過目所有產品設計。每個星期五晚上，他都要把成堆成落的信件帶回家，顧客來信訴說收到最新狄更斯村鮑伯小屋、北極甜甜軟糖工廠時心中無比歡喜。
「一棟小小陶瓷屋能使這些人有這種情緒起伏，」巴齊內說：「真是驚人，我自己都不搞不太懂。」
到了一九九○年代初期，巴齊內年收入超過七十五萬美元，和公司分帳另外賺到一百萬美元，但是有錢未必有充實感。
「我知道有些人沒辦法懂，」他說，「可是我的出發點不是為了賺錢，我只在乎有生產線、產品需求很成功、能賣給適合的店鋪，我只是一個簡單的商人而已。」
巴齊內到了一九九○年代初期覺得煩不勝煩，每天工作十八小時，一週七天無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搭飛機。連顧客都讓他心煩，讀了幾千封盛讚五六部門的信，他訂做了一枚橡皮圖章，上面刻著「沒事做」。他在最熱情洋溢的信上蓋章，再交給客服人員處理。這句話成了他在公司的正字標記，他開始稱呼一些客戶是「沒事做的那群人」。
巴齊內和巴克曼決定把公司賣掉，他們不希望股票上市，因為巴齊內討厭股東管東管西、放馬後炮。他們在華爾街四處打聽，最後敲定由收購公司佛斯特曼利得買下。收購大王「泰迪」．佛斯特曼的髮型名聞遐邇，他對迷你陶瓷的興趣比不上他蒐集超級名模的興趣，但他很清楚這裡有錢賺，五六部門根本是部印鈔機，年銷售量一億七千二百萬美元。佛斯特曼利得公司以二億七千萬美元左右買下，巴齊內由持股和其他補償費淨賺五千多萬美元，他取出一部分重新投資公司。
他同意留任執行長，因為佛斯特曼利得公司向他保證，不會很快讓公司股票上市。
還不到一年，他們就告訴巴齊內公司股票即將上市，邀巴齊內和高盛投資銀行一起向投資人大力推銷公司，這正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和產品、生意相關的問題多得答不完，除了「沒事做的那群人」之外，其他人無法體會這份熱情。大型退休基金、理財經理、投資人想不通迷你陶瓷村怎麼會是下一波熱門產業。
資本金融證券分析師保羅．勞弗說，有位法人投資人問：「密爾瓦基會有幾個胖歐巴桑買〔這種房子〕？」巴齊內記得在丹佛，有位二十幾歲的投資組合經理人問他賣的是不是「玩具屋」，「我差點撲到桌上賞他個巴掌。」
股票上市非常成功，巴齊內又從股票交易淨賺一億美元，這次他決定退出。股票上市澆息了他對生意的熱情，而且他還是一天到晚在搭飛機，最後那根稻草是一九九二年從夏威夷飛回明尼蘇達的長途飛行。巴齊內抽起菸來，一根接著一根，那趟夏威夷班機是全國機艙禁菸執行的第一天，「我問頭等艙的空服員，要是我點菸，她會怎麼做。她說機長會在最近的機場降落，找人逮捕我。」他說：「我決定還是不要惹他們。」
巴齊內告訴佛斯特曼他不幹了，他們說盡好話求他留下，開出他鐵定會接受的條件── 專用私人噴射機。佛斯特曼是灣流公司的老闆，儘管排隊等著買噴射機的名單長得很，他們還是設法挪出以前屬於箭牌口香糖家族的Ｇ２賣給五六部門，供巴齊內使用。
「這招高明，如果是加給我一百萬美元薪水，我也不會答應。不過噴射機!?哇！每次登上飛機，我都覺得自己像是走進糖果店的小孩，到現在都還是樂昏頭。」
噴射機讓巴齊內多待了五年，使年銷售量超過二億四千萬美元；終於，他受夠了公司裡的勾心鬥角和會議中的明爭暗鬥，在一九九七年退休。

找事做
走進巴齊內的曼哈頓頂樓豪宅，完全找不到和五六部門有關的東西。壁爐架上沒有下雪的村莊，書桌上也沒有擺當作可轉換公司債上市的壓克力「交易紀錄」，和多數企業家作風不同。唯一值得一提的「陶瓷蒐藏品」是一櫥子以前作為醫學研究用的法國人腦骨董模型。
「我就是喜歡它們的樣子，」巴齊內笑著說：「我覺得很有藝術味道。」
沒錯，巴齊內用玻璃和鉻打造的一萬平方英尺皇宮，看起來不像家，反而像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側廳：有哲哈．里希特的巨幅畫作，安尼許．卡普爾的球根狀鉻雕作品，玻璃雕刻藝術家戴爾．區胡利的七百件飾吊燈。每個房間都是超極簡主義風格、發亮的白色表面、平面電視、深色木頭家具。
「那天有位房地產仲介到我這兒來看房子，說整間屋子裡他數了十三台電漿電視。」他說：「我原本不信，後來也數了一下，他說得沒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他以前的生活只在這間屋子裡留下一樣實物，他祕書座位旁的牆壁上，掛著依照舊橡皮圖章做成的藍色霓虹標誌「沒事做！」。
賺了這麼多錢再找事做，對巴齊內可不容易；富豪國居民大多如此，他奉獻生命打造公司，一旦捨下，等於捨下自己身分中很重要的一環。他對專案計畫有癮頭—結案後就失去興致。
「這是我的個性，」他說：「專案計畫能讓我全神貫注。」
拿他的頂樓豪宅來說，巴齊內花了三年時間和數百萬美元重新裝修這幢五層樓的完美住宅，被列為曼哈頓市中心區最精雕細琢的住宅之一。在建造過程中，他監督每一根飾條、每一扇窗戶、每一件裝置。樓梯是由不鏽鋼、玻璃和威尼斯瓷打造的旋轉高塔，威尼斯瓷器由當地藝匠手工製作。他還特別訂製藝術品，例如掛在樓梯附近高三十英尺，藝術家珍妮．霍澤爾的ＬＥＤ雕刻作品。
現在房子完工了，巴齊內覺得這幢頂樓豪宅是個大麻煩；他控告以前的包商，每天和律師通好幾個小時電話。家中最先進的燈光和保全系統由數個遙控電腦伺服器操作，搞得他糊里糊塗。有天下午，他帶我看安裝工人在玻璃樓梯上留下一小道刮痕。
「大部分的人不會注意，」他說：「但我看了就抓狂。」
空間也是個問題，就是一句話，巴齊內嫌太大。他和他的夥伴，一名比利時攝影師和他們的兩隻貓同住，很多房間根本沒用過。
「很不舒服，」他說：「有時候要住進來才知道，但是對兩個人來說太大了。請客辦派對很棒，但很少人像我一樣，兩個人住在一個大魚缸，沒一個地方讓人覺得愜意。」
所以巴齊內把房子委託給蘇富比出售，開價二千八百五十萬美元。
巴齊內希望邁入新的生活階段，而賣房子是其中一步。累積了這麼多財富、經歷過這麼多事，他決定從繁入簡。他想賣掉墨西哥巴亞爾塔港的海濱別墅。他在蒙大拿州的牧場有架骨董雙翼飛機，用來載親朋好友從空中鳥瞰，這架飛機也要賣掉。
有這麼多房子和計畫，就有這麼多帳單、訴訟、協商和維修，他受不了了。舉個例子，每個星期五，他把「那堆」有幾英寸高的信件分類，幾乎都是拜託和邀請他參加募款活動和義賣會的信函。
「讓我覺得沮喪的部分原因是，我從來沒有這麼忙碌過，但是卻不像以前一樣，能看到成果或好處。」他加上一句，「最後我的確賺了很多錢，但銅板有正反兩面，凡事也是好壞各半。」
賣掉紐約的公寓後，巴齊內打算搬到比較小的房子住，他希望一年有些時間住在蒙大拿牧場，保持身體健康、放輕鬆、好好享受生活。他計畫漸漸把重心放在他為支持明尼蘇達州環保、兒童危機中心、獎學金等目標所成立的基金會。
「我沒辦法放輕鬆，」他說：「但是我在學。」
但是，少了一樣奢侈品，他可就活不下去：噴射機。離開五六部門後，他買下一架灣流飛機的部分所有權，用來飛到歐洲、非洲、蒙大拿牧場。然後他決定賣掉，因為這筆開銷讓他覺得內疚。
「也許是中西部人的個性作祟，我一直覺得，這筆錢應該捐給兒童慈善團體之類的機構。」
受夠了商業飛機和包機的費用，他在二○○五年又想買噴射機，所以他最近找人合買另一架灣流。
「還是很難相信，」他邊搖頭邊說：「我……擁有一架噴射機。」

巴齊內不是個案，現代富豪沒想過自己能賺這麼多錢，想要什麼都買得起，卻享受不到成功的滋味。退休嫌太年輕，想放鬆卻閒不下來，緊張兮兮怕自己的休閒生活沒有別人的多采多姿。現代富豪國裡，連億萬富翁都不能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