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所以，妳打算怎麼玩這一局？
首先妳關掉手機，接著深呼吸一口氣，數到十。下意識做出反應不是妳的風格，妳需要時間思考剛才聽到的話，安靜思索片刻，再面對這個突發狀況。
十秒之後，妳根據所知的一切，衡量正面反面，結果必然發現事態棘手，否則妳也不會接到這通電話。
妳的客戶都活得不知民間疾苦，但這樣也好，否則妳不會開瑪莎拉蒂敞篷跑車，不會在摩天大樓頂層辦公，不會住在山谷景致環繞的洛杉磯高級住宅區。
這群傢伙相信自己紅得有理，自詡為上帝，實則不然。他們心底同樣有著不安與缺陷，跟我們其他人並無二致；有時也會搞砸事情，跟我們半斤八兩。最大差別在於，他們搞砸時會上新聞。這下就是妳出馬的時候了。想擋掉報導只是徒勞，但起碼能把內容引導至有利方向，而這個就是翻轉局勢的藝術。
所以，妳目前知道什麼？
妳知道這傢伙不是一般的A級客戶，而是A+級的。有些人只是小富，有些人則是擁有私人飛機級的巨富，這位客戶無疑屬於後者。
他具備大明星的外貌，健康魁梧，笑容燦爛，專演典型的好男人，每部片的演技幾乎一成不變，但票房始終亮眼，片商也就不以為意。
A+先生完全靠完美形象成名。根據媒體報導，他不抽菸，不喝酒，不吸毒，不四處拈花惹草，反而崇尚健康飲食，愛好運動，相當樂善好施。他跟高中時代的女友結婚，育有一子一女。妳當然看過照片，怎麼可能沒看過呢？他們一家四口在照片裡露出漂亮的牙齒，掛著完美笑容，過著完美人生，他腳邊甚至還有一隻可愛的小狗，替整張照片畫龍點睛。A+先生出身低微，如今攀上巔峰，完全實現了美國夢。
如果某個人好得不像真的，那就是假的。妳在這座城市早已反覆見識過了。所以現在A+先生會苦惱地關在比佛利山警局拘留室，倒也不令人意外。宿醉中的他自認清白，搞不懂為何被關，但法律上可不是如此。這一回簡直罪證確鑿。他在廉價汽車旅館被逮，旁邊陳屍一名妓女，還有一大袋古柯鹼，絕對違法。
此外妳還知道一點：A+先生不是打給律師，而是打給妳。
妳的客戶概略分為兩類。第一類安安靜靜，自知大事不妙，完全聽妳吩咐，只求解決問題；第二類鬼吼鬼叫，最終會照妳吩咐的去做，但首先妳要花一番時間與功夫曉以大義。A+先生屬於後者，十分難搞。他還沒從怒火中冷靜下來，妳只好叫他閉嘴乖乖聽。
醜話說在前頭，首先：事情會愈來愈難堪，接著才有轉機。
其次：他會丟掉合約。
最後：往後這段日子，他的事業會像碰上一場大車禍。
電話另一頭靜默無聲，可見妳成功讓他曉得狀況了。面對這種頂級客戶絕非易事，幸好現在他肯聽了，於是妳把語氣放緩，叫他撐住，畢竟事情終將好轉，只要他眼光放遠，別只顧著當下，一切都不成問題。妳重複這些話，確保他有聽進去。
接下來妳叫他嚴格遵照妳的指示，別討價還價。現在由妳做主，妳說了算，他要是不好好照做，就準備跟大好事業告別吧。妳聽見話筒彼端一陣咕噥，知道他不買帳，但不打緊，他怎麼想無關緊要。
妳刻意沉默許久，最後才叫他預付一百萬美元，立刻匯到妳的戶頭。他第一個反應是叫妳去死，但妳沉默不語，給他時間接受。
「妳真有那麼行？」他遲疑地問。
「不行的話你就慘了。」
掛斷電話時，他信了。
首先，妳打給全美最紅的日間脫口秀主持人。不是打到她公司，是打給她本人。妳說想安排一場訪談，保證會有真情告解，會賺人熱淚，會帶來絕佳收視率。她回答說很樂意。
其次，妳打給八卦小報《國家詢問報》。他們花五十萬美元取得一個模糊的定格影片畫面，畫面上的A+先生以某種異想天開的罕見方式跟那個妓女共享古柯鹼。為求策略見效，A+先生必須跌落谷底。八卦報導若要吸睛，他跌得愈慘愈好。
第三通電話打給一家五星級戒毒診所。
第四通電話打給妳相熟的狗仔隊，告訴他們A+ 先生會抵達診所的時間。一如往常，照片賣出的錢採三七分帳，妳拿七成。
這些重要電話打完以後，妳才打給律師。
妳名叫裘蒂．強森（Jody Johnson），大名鼎鼎的「JJ」，他們為了請到妳這號人物可是砸了大錢。
* * * * * *
13:00-13:30
1
JJ把車鑰匙放在維克多掌心，查看著時間。遲到了四分半，但對這場生意聚餐正好合適，足以突顯她的忙碌與專業，又不至於失禮。
維克多坐進瑪莎拉蒂，發動引擎。他從人行道旁往後倒車，動作專業地駛入一旁的車位。他年近六十，從海軍光榮退役，隨即在阿爾菲餐廳擔任保全人員，主要工作是擋下狗仔隊。JJ是多年常客，從未見過餐廳裡出現糾紛。
餐廳入口與馬路之間是寬約一公尺多的人行道，上面搭著一片純白頂篷，既防止狗仔空拍，也遮住洛杉磯的恐怖烈日，在今天這種攝氏三十五度的豔陽天絕對是一大加分。一如往常，東尼．貝托里尼在門口親吻她的雙頰表示歡迎。
「親愛的JJ，妳今天好亮眼，跟平常不太一樣。等等，先別跟我說。是換了髮型嗎？」
從各方面來看，東尼都是一號了不得的人物。體重一百三十多公斤，動作卻依然靈活，彷彿只有九十公斤。他年近六十，滿頭整齊白髮，雙頰永遠紅潤，眼神帶著頑皮與孩子氣，高亢做作的義大利腔惱人得恰到好處。
「確實是髮型。」東尼說，「妳去挑染了。」
JJ笑著搖頭。「我的頭髮跟上週一樣，也跟上上週一樣，而下週也會依然如此。」
確實一樣。黑色短髮，毫無挑染，畢竟她時間寶貴，哪有閒功夫擔心髮型？這套哲學也影響了她的衣櫃，她所有套裝都是黑色，剪裁合身，款式幾乎一樣。令人不快的事實是，她在男人堆裡工作，穿褲裝比裙裝輕鬆。
不過她仍備有數件黑色洋裝，偶爾是不得不穿，有時則是場面合適。她對衣著與人生的態度都很實際，能把事情辦好最重要。此外，她喜歡黑色。黑色能襯托她的綠眼珠。
東尼誇張地猛吸一口氣，肥肥的手掌摀住嘴巴。「親愛的，難道妳也打了肉毒？」
JJ笑了。「才沒有。」
「喔，總之妳今天好美。不過平常也是啦。」
「說到這個，你今天看起來也特別年輕啊，東尼。有什麼祕訣嗎？」
「也沒什麼，只是我經過多年追尋，終於找到了青春永駐的祕密。」
「這祕密情人的大名是？」
東尼回以一笑，扶著她的手肘領她入座。「唐恩．史東已經到了。」他低聲說，「他很帥，還提早十分鐘到，可見很猴急。而且如果傳言沒錯的話，他老二很大。」
「正經點。」JJ低聲說。
她跟著走進餐廳，木頭地板吱嘎作響。牆壁是冷冷的淺灰色，天花板是米白，周圍掛著波洛克風格⁎的現代畫作，白色畫布上恣意潑灑著繽紛斑點，廚房飄出銷魂的香氣。基於許多原因，這裡是她最愛的餐廳，但最重要的是食物非常美味。契斯特主廚要不是廚神，就是把靈魂賣給了魔鬼。
這家餐廳小巧溫馨，而且沒有窗戶，因此備受好萊塢名流青睞。在娛樂圈裡混，關鍵就是在對的地方被看見，而諷刺的是，有時要被看見的最佳途徑就是不被看見。一旦東尼領著你穿過霧面玻璃門，外頭的世界就此消失。這裡未來六個月的午餐時段都訂滿了，晚餐則幾乎排到九個月以後。想插隊的人全部都無功而返，賄賂和巴結對東尼都不管用。唯一的例外是JJ。
幾年前，有個牛郎在這裡惹出事端，結果JJ出面擺平，甚至首度破例不收費用。東尼對此永遠心懷感激，而她也樂於幫忙。他說要每週請她來這裡享用一頓午餐，她更是欣然接受，畢竟先前她為了每月訂到一次位子，可是煞費苦心。
他們從此成為永遠的摯友。她喜歡東尼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能讓她發狂大笑，笑到簡直要尿褲子。他知道她的許多祕密，她也知道他的。此外，她知道自己絕對能信任他。能有一個讓她安心做自己的對象真好。在好萊塢這種膚淺地方，這樣的友誼實在鳳毛麟角，難能可貴。
這裡通常只有五桌。餐廳有兩層樓，上層有三桌，下層有兩桌，彼此之間保有足夠的距離，各桌客人享有絕對隱私。為了JJ，東尼今天臨時在下層多擺了兩人座的第六桌。她經過時匆匆打量那桌的一對男女。兩人似乎正打得火熱，非常渾然忘我，完全沒注意到她，但事實如何也無關緊要，重點是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們愛得癡狂。東尼領著她來到她最愛的那一桌，位於上層的僻靜角落，可以偷偷觀察四周動靜。
唐恩．史東一看到她就站了起來，冷冷地抱她一下，嘴唇擦過她的雙頰，接著坐下。這傢伙全身上下的一切都在高呼「看看我啊」。他衣著休閒但高檔，戴著大大的瑞士豪雅錶和鑽石尾戒，年紀將近五十歲，靠著手術把外表維持在四十，藍色眼珠，一頭黑髮有著美人尖，指甲修剪整齊，還像約翰．屈伏塔一樣有個屁股下巴。他帥氣又多金，在世界其他任何角落都會吸引一堆人倒追，但這裡是洛杉磯，標準不同，一大票帥哥讓他相形失色，一大堆富豪讓他如同三級貧戶。
東尼拉出椅子讓JJ坐下。幾秒鐘後，服務生領班荷莉匆匆現身，放下兩份菜單、伏特加與通寧水，隨後匆匆離開，動作行雲流水到JJ幾乎沒有察覺，甚至來不及對史東擠出一抹假笑。
「唐恩，不好意思遲到了。車陣塞得簡直像一場惡夢，這你曉得。」
「確實。我上週拿到新的法拉利，確實是好車，但路上塞到時速頂多只有三十多公里，我開一輛最高時速將近三百公里的跑車要幹麼？」
JJ沒怎麼在聽他說，而是偷偷打量四周，跟腦中資料庫的一個個名字與面孔比對。搜尋、歸類、核對。有些人認識，有些人不認識；有些人她想混熟，有些人她想避開。
蓋瑞．湯普森絕對屬於後者。他是夢工廠的高層，一個愛欺壓別人的大混蛋。他們幾年前交手過，她從此盡量避開他。此刻，他坐在最近的那一桌，切著牛排。她覺得這反映出他是個粗鄙的原始人。廚房有契斯特主廚施展料理神蹟，他卻偏偏點了牛排，這怎麼想都說不通。
除了她和史東，今天餐廳還有十五個客人。跟平常的午餐時間一樣，來客包括演員、導演、製片與經紀人，有兩組是兩人一桌，一組三人、兩組四人，男女比例是五比五。
甚至有一位好萊塢的老面孔：五○年代的影星伊莉莎白．海沃德。那年代一切看似光輝美好，其實卻黯淡虛假，正如今日。伊莉莎白做過多次拉皮，一張膠臉緊繃到發亮，雙眼像是永遠處於驚嚇狀態。她坐在四人桌，一夥人好像在慶祝什麼，JJ猜想應該是為她慶生，雖然慶祝的應該不會是真實年齡。
JJ覺得感傷，但明白她為何會整到這種地步。她當年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大美女，可惜歲月無情，對好萊塢女星尤其殘酷。她年華逝去，片約愈來愈少，最後無人問津，即使不計一切想延緩老化，卻一年年愈加絕望。
令人沮喪的現實是，JJ認識的女性當中，整過的比沒整過的還多。這裡整一點，那裡整一點，肉毒再打一點。目前為止她都忍住了想整的念頭，但絕對有一天會不得不動點手腳。她現在三十八歲，歲月正留下痕跡，臉上出現了六個月前還沒有的皺紋，醫生可以輕易消除的皺紋。
整形的問題在於容易停不下來。該整到什麼程度為止？不只女人禁不起整形的誘惑，男人同樣也是，好比唐恩．史東，而且他並不孤單。誠然好萊塢的男人不像女人那麼受年齡所限，卻仍有愈來愈多男人動了手術。
艾德．李察茲坐在下一桌。他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大帥哥，現在更是票房成績最出色的好萊塢男星，光是最近三部片就大賣超過十億美元，但他也快五十歲了，青春一去不回頭。他堅決否認有整型，在JJ面前也說得很像那麼一回事，但她仍相信他在臉上動過手腳。
接下來是艾利克斯．金恩。他坐在下層的兩人桌，和挪威超模席夢．克斯坦森共進午餐。金恩是影壇新秀，依照目前的聲勢發展下去，絕對會成為一線巨星。《時間狙殺令》今夏意外開出紅盤，他也躍居炙手可熱的動作片英雄。
金恩條件絕佳，說是祖師爺賞飯吃也不為過。他很上相，身形很好，演技也好，是一個世代才出一人的天生演員。片酬目前是三百萬美元，但迅速飆漲，不出多久就能躋身千萬片酬之列。JJ再次看著她的最新客戶，只是想確認他舉止得體。目前都沒問題。他坐在那裡，眼神專注而著迷，彷彿他的約會對象正在傾訴宇宙的祕密。她得說這小子實在演技一流。
JJ簡直把整件事當成軍事計畫進行。當他們離開餐廳，狗仔隊會等在外頭，傍晚時照片已傳遍網路。明晚狗仔會「撞見」他們離開夜店，可見兩人不只是在阿爾菲餐廳吃完一頓就散了。之後他們在泳池畔的親密合照會流出去，證明兩人是來真的。
等到下週的此刻，他們會成為好萊塢的下一對金童玉女，新一代的布裘配。JJ仍在替他們想暱稱，「夢斯配」不行，「席艾配」聽起來像痔瘡軟膏，但她遲早會想到好點子。一如她面對的多數工作，這件事也要且戰且走。
* * * * * *
3
天啊，他有完沒完啊。JJ沒有鬆懈掉笑容，一刻也沒有。其實她只想大打哈欠，留下史東在那邊自言自語，但他大概也不會發現她離席了。此刻唐恩．史東如同坐在宇宙的中心，他最愛的地方。JJ想起自己為何遲遲不願跟這個人會面了。史東無比沉溺於自己的世界，簡直臻於藝術之境。
可惜，這份工作的一大關鍵，就是得耐下性子取悅史東這等自戀狂。這類經紀人是她的衣食父母，他們要找出天生的明星，只是這樣的明星也很擅長惹出各種麻煩，一再步上藝人前輩的後塵，淪為殞落的流星。
別以為他們會學乖，才沒那回事，但JJ每天都為此感謝上蒼。如果腦殘有藥醫，她老早失業了。這句話她從已故的強尼．威斯納口中聽過上百次。這座城市只有寥寥數人讓她打心底欽佩，其中總以威斯納為最。他在好萊塢的公關圈子打滾超過五十載，實在了不起，而且一路下來仍保有正直與誠實，簡直堪稱奇蹟。很難聽到誰會說他的壞話。
她大學剛畢業時，七十好幾的威斯納錄取了她，她至今不明白原因，畢竟外頭許多人的學經歷更漂亮，但他顯然看上她的某種特質，對她十分照顧，既指導她，也啟發她，連「JJ」這個名號也出自他的手筆。他以那拯救並造就無數大人物的溫和低啞聲音說：「妳有時要對別人痛下重手，裘蒂這名字太溫柔了。」
說服她自立門戶的也是威斯納。他第一次中風之後，她到醫院探望，他在病榻叫她放膽一試：「JJ，除非妳能自己掌舵，否則永遠無法真正快樂。」中風讓他連講話都很吃力，卻仍說服力十足。他還說她讓他回想起當年的自己。此外，他還說會介紹幾個客戶給她。
六個月後，威斯納再次中風，不幸辭世。那時她已攢錢租下一小間辦公室。她有六個客戶，全靠威斯納介紹。頭幾年很艱辛，但也很好玩，事業愈做愈大，客戶愈來愈多，她於是搬到更大的辦公室。「燦光公關」距離洛城的龍頭寶座尚遠，但備受推崇，JJ認為威斯納會以她為傲。
史東繼續喋喋不休，她啜著伏特加與通寧水，以餘光留意席夢。席夢正環顧四周，彷彿她來到了死後的迪士尼樂園，這裡拋個媚眼，那裡拋個媚眼。席夢與金恩真是一對璧人。JJ認為兩人的關係維持三個月就夠了，而這計畫的美好之處在於，即使他們分手了，相關新聞仍會接連不斷。首先是接吻的照片，之後席夢會昭告全天下說金恩在床上很猛。或者她可能不會這麼說，但即使她否定他的床上功夫也無妨，因為他的死忠女粉絲會認為她只是分手後的酸葡萄心理。兩人分開以後，媒體勢必多方揣測復合的可能性，這時她再猛敲邊鼓，新聞又能延燒起碼六個月。威斯納想必會很激賞。
金恩仍在洗手間裡。不對，他也許還困在裡面，也許已逃之夭夭，而這也不令她意外。光是今天叫他到場，簡直就像要拔他的牙。她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細，知道他以前住在拖車裡，經歷過施虐與家暴。她也知道無論未來有多麼耀眼燦爛，往事總會在意想不到之際捅人一刀。
過去定義了你，形塑了你，無論你是再好的演員，也無從擺脫這個事實。
金恩的幕後操盤手要慎重行事。如果讓他一帆風順，大家都能賺得眉開眼笑；如果搞砸了，他會淪為好萊塢機器的另一個犧牲品。
「我要讓卡蜜妮紅翻天。」史東說著，「比瑪麗蓮夢露更紅。」
我就知道，JJ心想。史東最愛這樣講。他提拔的每個新人都將成為下一個巨星。這種過度樂觀令人厭倦。
「何時開拍？」她問。
「已經開拍了，卡蜜妮人在蒙特婁。她各方面條件都沒話說。JJ，我跟妳說，她是天生的演員。導演愛她，劇組愛她，大家都愛她。」
JJ好奇這光環能延續多久。如果卡蜜妮．哈特走上尋常的路子，等她紅了一段時間，開始真心相信那些捧她的宣傳花招，就會變成自以為大牌的賤貨。
「看樣子你挖到寶了，但要確定你留得住她。」
史東笑了。「合約都簽了，她有天大本事也走不了。」
JJ拿起菜單，暗示史東該準備點餐了。她對這份菜單倒背如流，只是想讓他閉上嘴，安靜一、兩分鐘也好。
忽然一聲驚呼，JJ猛然抬頭。這在阿爾菲餐廳的優雅氣氛中很不尋常，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眾人停止交談，餐具紛紛擺到盤子上，全場一片靜默。所有眼睛都望向那個驚呼的女人，而她正摀著嘴，瞪著通往廚房的走道。
JJ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一名自殺炸彈客。三樣東西完全攫住她的注意力：黑色面罩、裝著滅音器的衝鋒槍、綁著炸彈的背心。
廚房人員走在他前面，雙手高舉，臉上寫著恐懼與不解。契斯特主廚走在最前面，嚇得臉色發白。JJ不記得契斯特曾露出笑臉以外的表情，他是她碰過最和善的人。服務生領班荷莉也在，淚水滾落臉頰，要不是一位主廚助手扶著她，她早已腿軟到站不了。JJ沒看見維克多，希望他沒事。她的叉子噹啷一聲擱在盤子上，繃緊全身肌肉，準備面對爆炸。一毫秒的強光與高熱，接著就結束了，快到沒時間感覺疼痛，前一秒全身完好，後一秒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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