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亞爾
住在法國之後面對最大的改變,就是白天長到不行。
尤其現在這個季節,到了晚上九點還是亮如白晝。晚上十點才好不容易等到夕陽西沉,十點半入夜,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完全暗下來。
不過,法國的店家打烊時間也跟日本一樣早,這時候公司與工廠都已經收工了。下班後,只有酒吧還在營業。所以就算太陽高掛也不能大意,就算放眼望去藍天白雲,只要手錶指針指著晚上六點,就得小心供應商即將打烊了。
二十三歲的楚邊瑛翔,從沖繩的波照間島隻身來到巴黎已經五年。他開著雪鐵龍2CV老爺車,行駛在一望無垠的葡萄園間細長的道路上。
車子突然震了一下。這可是跟餐廳裡的廚師學長借來的車,在回巴黎還車之前可別拋錨啊。不然不僅回不了巴黎,連當廚房學徒的微薄薪水,都會被修理費扣光光了。
四周空無一人。這裡是諾曼第與布列塔尼交界處的羅亞爾河流域,古城四處坐落,是繁榮的觀光區。但除了古城之外,就只剩下單調的田園風情。不時映入眼簾的農家,都有著三角屋頂與煙囪,活脫脫是從故事書裡跳出來的光景。
越過小山丘,看得見現代化的工廠,那就是楚邊的目的地。規模雖大,但感覺有點樸素。儘管擁有最新的設備,工人們卻優哉游哉。大門警衛一如往常地親切。
車子慢慢開進廠區裡的砂石路,來到倉庫前,看到兩位身穿連身無菌衣的法國人。
兩人正搬著眼熟的箱子到倉庫外,裡面裝的是食材。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抬起頭來,望向楚邊。他摘下面罩,露出潔白的牙齒。
廠長雅尼克.古斯多應該年近五十,外貌卻相當年輕,全身充滿活力。古斯多走近楚邊說道:「日本帥哥駕到啦!怎樣?有沒有打算約我女兒去聽搖滾演唱會?」
楚邊不禁苦笑,停車熄火,踏出車外:「人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啊。」
「胡說!」古斯多笑道:「你的身材瘦長,臉蛋又帥,沉著冷靜,看了就討喜。而且又謙虛又勤勞,法國男人都該跟你學學囉!」
此時另一個人起身,即使厚重的無菌衣也遮不住一副好身材。這人摘下面罩,九頭身比例的小臉配上高挺的鼻子,還有宛如法國娃娃的藍色大眼睛,一頭金髮隨風飄逸。
「爸,」安潔莉卡.古斯多一臉尷尬:「你對楚邊太沒禮貌了,人家會告你逼婚喔。」
爸爸雅尼克笑得更開心了:「別這麼說,二十五歲的放浪女兒好不容易回到老爸身邊,說要一起在工廠工作。想像一下女兒適合怎樣的男朋友,當然是老爸的樂趣之一啦!不過如果你要娶安潔莉卡,得比現在地位更高才行喔。」
安潔莉卡無奈地搖搖頭,笑著轉向楚邊。「晚安啊,楚邊。謝謝你遠道而來,別太在意我爸爸胡說八道喔。」
「客氣了……」
「好啦。」雅尼克表情認真起來。他翻過箱子,用鐵鎚敲碎裡面的冰塊,拿出一個包裝袋。他親手將包裝袋交給楚邊:「這次也做得很棒喔。脂肪更多、更柔軟,新研發的包裝袋也更堅韌,注射針頭都穿不過去,品管掛保證喔!」
楚邊接過包裝袋,那是灰色塑膠製成的無菌真空包,比零售店的真空包更厚、更沉、更實。真空包塞得鼓脹,還貼了張貼紙,表示經過各階段的檢查。
一包六百公克,比橄欖球小一圈。這包食材正是肥肝。雅尼克.古斯多的工廠「巴貝特精肉廠」,專門研發生產法國首屈一指的優質肥肝。
廠區有自己的農場以飼養鴨與鵝,摘取肥大的鴨鵝肝臟,經過徹底的衛生管理後進行裝袋。包裝袋運用了太空科技,一個小洞都打不穿,必須拿專用剪刀才能開封,所以不必擔心包裝因車禍毀損或人為破壞,讓食材接觸到空氣。
巴貝特精肉廠創立於十八世紀,雅尼克.古斯多是第六代廠長。他們與老牌肥肝專賣餐廳貝藍傑往來已久,在漫長的交易史上從來沒出過一次差錯。
所以,在貝藍傑實習的楚邊責任十分重大。就算他只是負責對工廠表達餐廳想法的傳令兵,也一樣肩負重任。
「古斯多先生,」楚邊把真空包交還給雅尼克:「這一批的價位是……」
「跟以前一樣,三包一百歐元。你也清楚我家食材的品質吧?這算是買到賺到囉。」
「確實如此。那麼數量上,可以給我們多少呢?」
「這也跟上次一樣,六十包,完美處理。一包都沒有缺陷。總共兩千歐元。」
「那個……現在才說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們能否多買一些呢?」
雅尼克的臉突然沉了下去。「要多少?」
「卡維拿克大廚說,希望最少有一百包。」
「一百包?最少?」雅尼克瞠目結舌:「都這個關頭了,不可能啦!」
「是……我們也知道有困難,但聖母升天節就快到了,外國觀光客會愈來愈多。」
「每年不都一樣嗎?」
「是啊。不過今年剛開始就有薩科奇總統到貝藍傑用餐,女星艾曼紐.琵雅大駕光臨,引發討論,所以……」
「楚邊,你回去跟卡維拿克說,我家不跟貝藍傑做生意確實會關門,但這要求也太亂來了。竟然還讓你這種年輕小夥子,來說這麼重要的事情?簡直不像話!」
安潔莉卡上前打圓場:「爸,你就這樣把他趕回去,也只是讓楚邊被罵啊。」
雅尼克氣呼呼地猛抓頭:「你也知道吧?成品就只有六十包,剩下都出給其他老主顧了。我沒庫存啦!」
「這樣的話……要不要問問其他能夠生產同等級肥肝的工廠?」
「……其他工廠啊……」雅尼克一臉嚴肅:「啊,我想到一家了。聽說瓦倫亭.柯達佛那邊有很多精心飼養的鴨跟鵝。我不知道他們產量多少,但東西水準應該跟我們一樣吧。」
楚邊說:「可是……我們是跟古斯多先生的工廠做生意,怎麼能問其他廠商呢?」
「喔∼」雅尼克心平氣和地說:「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懂規矩。沒錯,如果貝藍傑同時向我們跟柯達佛訂購食材,就會有點問題。因為柯達佛的主要客戶是尼斯一帶的飯店與餐廳,地盤不一樣。不過別擔心,我來問問柯達佛。不過有個條件,無論柯達佛有多少貨,你們都得向我們買六十包喔。」
「古斯多先生……感激不盡。」
「這是看你這個優秀青年的面子。幫我向卡維拿克問好啊!」
「謝謝……那我就先告辭了。我還得回巴黎呢。」楚邊鞠躬行禮,跑回雪鐵龍身邊。
安潔莉卡微笑著說:「小心點喔,別撞到從路邊衝出來的松鼠喔。」
「啊……是,我會小心。」
楚邊在車上繃緊神經。不要撞到松鼠啊……讓我想起剛考到駕照的時候,在西表島第一次開車的日子。那天凜田莉子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對我說:「慢慢開喔,不要像內地人一樣撞到西表山貓喔。」
畢業紀念冊
晚上七時許,凜田莉子正沉醉於十六吋螢幕裡的法國老電影。
在莉子的感官能力加持下,小小的影像等於占滿了整個視野。而眼淚朦朧了視線,更有融入劇中的感覺。
她將DVD字幕設定為原文,一邊聽看台詞一邊練習發音。莉子已經完全投入劇情,成為佇立於法國宮廷中的皇后侍女。每當字幕出現,她就傾注感情,宛如自己在演出一段高聲吟詠。
「啊啊,美哉凡爾賽!」莉子說得又快又響亮。「國王步道,阿波羅噴泉,以及那大運河。皇后所到之處無不飛花,微風徐徐,連太陽都將在萬里晴空中閃耀!」
莉子自學法文已經半年。她把教材裡兩百多種文法全部背了下來,所以不必在腦海中轉換成日文,就能了解詞句的文義。雖然「便宜貨」店長瀨戶內陸沒教她怎麼學習語言,但竅門跟其他領域一樣:跟著感覺走,投身於激昂的感性中,隨心所欲。
「皇后陛下,請別憂心。正如宰相馬薩林隨侍太陽王,平定投石黨之亂一般,我的心將與皇后陛下同在!請您盡管吩咐,我為了祖國法蘭西,必定與偉大的君主同生共死……」
突然,響起一陣激烈的聲響。是金屬門的敲擊聲。
莉子瞬間聯想到地牢,忍不住即興低吟一段:「啊啊,哀哉!英格蘭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但她感嘆皇后的命運不過轉瞬,立刻就被拉回現實。
莉子想起房間的狹小與擁擠。這是她在明大前車站附近租來的大樓雅房,房裡幾乎被掛衣服的吊衣架塞滿,備用收納空間也塞滿化妝品、手提包、書本等等。很遺憾,住在這小小的雅房,根本沒餘力講究裝潢。
莉子連忙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然後衝向門口,打開門鎖,小心翼翼地開門。
門外有張熟悉的臉孔,是在走廊上多次錯身而過的中年女子。
女子看似要上門抱怨,氣得橫眉豎目,但一看到莉子,表情就緩和了下來。
「啊!」女子一臉驚訝:「原來是妳啊……我們經常在大門口碰面呢。想說妳怎麼這麼漂亮,原來是演員啊?」
「咦?啊,不是啦,我是……」
「剛才說的是哪國話?妳會演國外的電視還電影嗎?好辛苦喔。」
「那個……對不起,是不是太吵了?」
「練習講台詞是沒關係,但晚上能不能休息一下?不好意思,我得早起兼差上工呢。」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會再練了。」
「麻煩妳囉。」女子說完就離開了。
莉子穿了鞋走出門口,在走廊上對女子深深一鞠躬。
等腳步聲消失,莉子才抬起頭來。
應該是自己不知不覺就大聲起來了。真丟臉,而且還打擾到鄰居。這樣不就是公害嗎?
莉子垂頭喪氣,此時身後又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怎麼~莉子,妳又幹了啥好事啊?」
這聲音好耳熟。莉子一聽呆若木雞,慢慢轉過身去。
莉子忍不住驚呼:「爸!?連媽也來了……」
爸爸盛昌身形單薄,穿著漁夫裝,就像在波照間島上一樣。媽媽優那小心翼翼地躲在爸爸身後,也穿著在家鄉常穿的洋裝。
感覺不太妙。難得上來東京卻穿平時的家居服,這趟旅程一定很趕。
優那詫異地說:「唉呀,妳哭了?」
「咦?」這麼一說莉子才發現,自己的雙眼還哭得紅紅腫腫。她趕緊擦擦臉頰:「這個……沒什麼啦。沒事。」
盛昌突然板起臉說:「妳繳不起房租啊?」
「就說不是啦。」莉子告訴他們:「倒是爸媽怎麼了?沒聯絡就直接跑過來?」
「有點事找妳談。我要進去囉。」盛昌一把開了門,就往房裡走。
「等一下啦!」莉子連忙擋住他:「不要隨便進來啦!」
但媽媽優那已經雙手拿滿行李,跟著盛昌進屋去了。
兩人一進房就大嘆一口氣,盛昌嘆得尤其響亮。「搞什麼?亂七八糟的!簡直就像一堆臭男人在民宿過夜之後的慘狀啊!」
莉子跟著爸媽進房,壓低聲音說:「不要大吼大叫啦!剛剛我才被罵說。」
盛昌回頭說:「所以妳是被罵哭的?」
「就說不是了咩!」
優那從行李中拿出茶罐,走向房間角落的流理臺。「我來泡個茶吧。」
「啊!」莉子連忙跑過去。「這點小事我來就……」
「好了好了,妳就聽爸爸說說話吧。對了,要吃魚板飯糰嗎?」
「不要。妳大老遠帶那個來啊?」
「我要坐下囉。」盛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莉子,多謝妳老是送錢來啊。還有竹富町公所的人也跟妳道謝喔。說謝謝妳幫忙募款贊助島上的飲水計畫這樣。水乾淨了,就有好多泡波可以喝啦∼」
爸爸說完就豪爽地大笑。莉子皺起眉頭說:「小聲一點啦!」
「喔喔,對喔。失禮啦。」盛昌說了,還是一點沒有反省的意思。「不過東京真是人山人海,都要喘不過氣了。走到哪裡都像祖靈祭(註:原文是ムシャーマ,沖繩於陰曆七月十五舉行的豐年祭)一樣熱鬧,今天是有什麼節慶嗎?」
「沒有啦。那你們到底來做什麼?」
「妳旅行都安排好了沒?不是馬上就要去法國了?阿婆也很擔心喔。」
「還有一個多禮拜啦……」
「莉子,妳還記得喜屋武友禪老師嗎?」
「這……當然記得啊。」就算想忘也忘不了。高三那年百感交集,喜屋武就是她的班導師。
盛昌突然苦著臉:「喜屋武老師啊,比阿婆還擔心妳呢。他說妳一個人要去國外實在太莽撞啦。」
「蛤?這什麼意思?為什麼喜屋武老師知道我要出國旅行呢?」
盛昌突然顯得有口難言。此時優那回頭笑著告訴她:「因為妳爸爸每天晚上都找左鄰右舍來喝酒吹噓呀。說妳要去法國囉。」
「你……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吹噓呢?我只是稍微提一下行程而已說……」
爸爸一臉尷尬:「別那麼氣嘛。女兒要出國比賽拿金牌,哪個爸媽不開心呢?等妳凱旋歸國,可就是喝過洋墨水啦!」
「不是吧?只是去巴黎五天四夜的自助旅行而已啦。」
「對啦!」盛昌拍了一下大腿:「就是這件事!喜屋武老師聽說妳要去旅行,就聯絡到家裡來了。他聽說妳不是跟團,是自由行,就更擔心啦。老師問我們有沒有要同行當監護人,我們說沒有,他簡直坐立難安啊!結果老師氣呼呼的說,讓妳一個人去實在太危險,如果爸媽不去,我陪她去!就這樣啦。」
莉子嚇得差點嗆到,支支吾吾地問:「陪我去……是喜屋武老師要陪我去?」
優那端著裝有三個茶杯的托盤回來了。她跪坐下來,給每個人分一杯茶,然後笑著說:「老師太久沒妳的消息,所以不知道妳現在還挺能幹的呢。」
盛昌喝著茶,擺出誇張的表情說:「香片茶好喝的啦!」
「爸!」莉子開口抗議:「我的機票是經濟艙,旅費也勉強只能出一人份而已。不管誰要跟,我都沒有幫旅伴出錢的預算啦!所以……」
「這點沒問題啦!喜屋武老師說他的旅費要自己出喔。」
「特地自費跟我去?怎麼可以,你們要回絕啊!」
「這個呢……有點不好開口啦。」
「什麼不好開口?」
優那淡淡地說:「現在石垣島的小孩變少囉。聽說喜屋武老師今年沒有導師可以當,所以閒到不行,特別擔心起以前的學生來。」
「就算如此,也不用擔心我這五年前畢業的學生吧……」
「老師說在他的教師生涯中,妳是前途最堪慮的一個學生了。妳還記得高中畢業的時候嗎?媽媽跟妳一起被叫去學校,校長說妳這個成績拿不到畢業證書,喜屋武老師也束手無策有沒有?」
「呃……是有這麼回事啦。」
「結果是喜屋武老師去說服校長跟其他科目的老師喔。喜屋武老師答應,如果畢業之後妳出了什麼問題,他會負責處理,妳才能出席畢業典禮呢。」
回憶突然湧上心頭。喜屋武緊握莉子的雙手,一臉嚴肅地說:「要加油喔!如果在當上像樣的社會人士之前碰到什麼麻煩,我隨時都會幫忙!」
優那注視著莉子:「說起來,妳能畢業都多虧喜屋武老師掛保證呢∼」
盛昌也交叉雙臂,大力點頭:「就像從監獄假釋一樣啦。」
「吼喲!」莉子相當不服氣。「這個比喻太怪了吧!」
「才不會。」優那搖搖頭說:「妳當時真的很危險呢。妳自己不也是跟喜屋武老師鞠躬,說畢業之後碰到問題要麻煩他照顧?難道妳忘了?」
「是還記得啦……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喜屋武老師不用跟來也……」
盛昌突然一臉嚴肅地說:「莉子,喜屋武老師看起來挺開心呢。他可是模範教師啊~為了照料以前的問題兒童,燃起熊熊的使命感。他還買了日常法語會話教材來看,也努力背巴黎地圖哩∼老師這麼為妳著想,做爸媽的怎麼好拒絕呢?」
莉子猛抓頭,視線自然落在書架上,那裡放著畢業紀念冊。
「哎,」莉子低聲問爸媽:「喜屋武老師的聯絡方式沒變吧?」
優那回答:「沒變啊∼老家在宮古,現在還是自己住在石垣。」
所以就是還沒結婚囉。記得他當時私底下挺受女學生歡迎,但本人並不清楚,只是貫徹他教師的職責。
莉子從書架上抽出畢業紀念冊,翻到最後面的通訊錄,拿起無線電話分機,就打了喜屋武石垣住處的電話。
盛昌皺起眉頭說:「妳要做啥?」
「我自己來回絕。」莉子說完,就聽見撥通的鈴聲。
對方立刻接起電話,話筒傳來熟悉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喂,我是喜屋武。」
「啊……那個,喜屋武老師。」
「……喔喔!凜田啊!好久不見囉!」
還沒報名就知道是我,我的聲音讓他這麼印象深刻嗎?還是像爸爸說的,現在老師滿腦子都在擔心我?
「那個,老師啊,有關旅行的事情……」
「啊∼我聽妳爸媽提過,要出國旅行確實很有氣魄,老師也很佩服喔。」
「哪裡……所以那個……」
「別擔心到了之後的事情!有老師跟著去,什麼不懂的都交給我處理!當然,我不會礙手礙腳的啦。住宿當然也是分房睡。我只是同行的監護人,眼前妳或許會覺得麻煩,但真的碰到問題就太遲啦!社會上還有很多妳不懂的事情,更別說是國外了。對吧?」
「老師說的是,不過……」
「凜田,護照有辦好了嗎?紅色封面的小冊子喔!」
「咦?啊,有辦好了。」
「好。記得出發之前要再檢查一次護照跟機票喔。事先可以請爸爸查一下機場地圖,免得在機場迷路。這跟遠足一樣,在回家之前都算旅行,別因為開心而粗心啊。」
完全把我當小朋友看了。我都已經二十三歲了說……「啊,喜屋武老師……」
「住宿交給我處理,如果住宿費有多,就拿去參觀美術品吧。」
……他在打什麼算盤?難道他有信心訂到巴黎的飯店?
莉子思考著問題,說話就慢了。喜屋武抓準空檔先開槍:「我已經向妳爸媽問過出發的班機啦。幸好還有空位,我就訂位了。其他細節到機場碰面再說,小心保重身體健康,別感冒啊!」
「啊,等一下……喂?老師?」
電話已經掛斷了。
明明是我打的電話,卻硬是被掛電話。看來老師真的很興奮,不然就是害怕話題被打斷。老師應該多少覺得自己被學生避之唯恐不及吧。
莉子有點意外,畢竟她早就不是學生了。
她傷腦筋地看著爸媽。
爸爸盛昌毫不在意地說:「這不是很好嗎?喜屋武老師很可靠的。」
「是呀。」媽媽優那也表示贊同:「媽媽也可以放心囉。」
爸媽彷彿在強調,事情就這麼敲定了。難道你們倆來東京就只為了這件事?應該是吧。為了給喜屋武老師做面子,特地來東京說服女兒。這就是爸媽在此的理由。
真是的。莉子靠著牆邊蹲了下來,把畢業紀念冊扔到地板上。此時翻開的,正巧是莉子那一班。畢業照中的莉子就站在喜屋武旁邊。十八歲的莉子對未來毫不擔憂,笑得天真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