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芬蘭學育兒：12個當地家庭給我的教養啟示

這趟芬蘭育兒行是這樣開始的……

我的育兒故事之所以會延續到芬蘭，其實是因為一個小插曲，就像蝴蝶效應一樣，當然，這和我從事的職業多少也有些關聯。因緣際會下，我接到了一個來自日本的合作邀請，希望可以幫忙繪製廣告。原本想說同屬亞洲國家，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文化落差，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然而，實際合作後才發現，就算是如此鄰近的國家，文化也相距甚遠。

比如說，當初合作時我畫了一張媽媽盤腿席地而坐、一隻腳還翹起，餵孩子吃飯的情境；結果沒想到那個坐姿在日本居然是藝妓的坐姿，已婚婦女不宜，所以得把所有盤腿坐姿改成跪坐。此外，還描繪了好幾張圖是與孩子嘴對嘴親吻的畫面，但是基於大人嘴巴裡的細菌會透過口腔傳染給小孩的理由，也全部修改成親吻臉頰或額頭。除此之外，只要是有小孩的家庭，家裡多少一定都有些雜亂，玩具可能會散落四處；但是在日本並非如此，總是被整齊擺放、空無雜物，因此，這部分也被要求修改調整。

這完全偏離了我當初的預想──兩國的育兒方式應該相似。在嘗盡那六個月的苦頭，承認彼此的確存在「差異」以後，終於完成了。透過那次經驗得到的最大領悟是：原來日本媽媽和我們的育兒方式大不同。如果說這趟芬蘭計畫是從這裡開始的也不為過。

過去這一年，透過社群網路讓我有許多與家長交流的機會。假如要用一句話道盡我所感受到的育兒方式或文化，那便是：我喜歡我的孩子，但是要顧他太累、太犧牲了。因此，我們對於總是為孩子疲於奔命的媽媽，以及事不關己的爸爸，總是能產生很大的共鳴──「原來大家都是這樣過日子」，藉此來安慰自己已經比很多人幸福。

反之，日本媽媽們的觀點則不一樣，相較於總是忙碌不休的母親形象，她們除了善盡妻子、女人的本分，也認真打扮自己、用心經營興趣與生活，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快樂。因為她們深信，孩子從小看著如此認真快樂生活的母親長大，將來一定也會幸福；而這和我們一味的只有「爸媽要幸福，孩子才會幸福」的觀念、卻沒有身體力行是不太一樣的。

或許凡事都可以依各國文化進行解讀，例如，在韓國會把育兒想成「雖然辛苦，但也是在養育自己的心肝寶貝」；在日本則認為「我幸福，孩子也會幸福」，重點是你的想法會影響你看待人生的態度。這些自行悟出的道理，在我腦海中盤踞了好幾天。想以爸爸的身分，實際體驗不同的育兒方式的念頭，在心中油然而生。甚至決定為了小孩，願意找尋更好的育兒方法、體驗不同的育兒生活。因為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以後一定會後悔莫及。

雖然這件事情對於上班族來說，不是一項容易的決定，但最終，我決定先離職，與太太和孩子落實計畫。當我在搜尋有哪些國家和韓國的育兒方式截然不同時，剛好注意到芬蘭這個國家。身為育兒先進國的芬蘭，和我們有著更大的文化落差，採取截然不同的方式教育孩童。於是，我和太太一致決定以芬蘭作為我們落實這次計畫的國家。

事實上，我並不認為這項決定多麼偉大，因為相信世上所有父母，都希望孩子幸福成長。我們只是把那份天下父母心，透過行動付諸實踐罷了。

芬蘭人不買太多玩具給孩子？

拜訪完芬蘭大使海涅一家人後，過了兩個禮拜，終於換我們招待他們。我一直在煩惱究竟該準備什麼菜才好，最後，買了一瓶白酒，太太準備了沙拉，以及一些餐前麵包和韓式年糕，然後也買了首爾城北洞知名的鍋巴燉雞 。在海涅女士一家人抵達前一小時，鍋巴燉雞已先送達我們家（至今我依然對於不是親手熬煮的感到有些抱歉）。我們重新擺盤，和兒子一起靜待芬蘭大使一家人的到來。

正當我們在和愛車成癡的兒子聊著芬蘭大使一家會開什麼車來時，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搭乘社區巴士抵達。雖然先前透過書籍閱讀到芬蘭人生活簡樸，但是沒想到能親眼目睹這樣的生活態度，實在印象深刻。

上次在海涅女士家顯得比較內向的兒子，這次徹底展現了主人的風範，主動邀請艾諾到自己的遊戲間一起玩玩具，看見遊戲間的海涅女士對我說：

「芬蘭父母不會買過多的玩具給小朋友，通常都是將自己兒時玩過的玩具傳給孩子；爺爺奶奶見孫子時，也不會買任何玩具作為禮物。因此，芬蘭不像亞洲國家，市面上的兒童玩具琳瑯滿目，也沒有時下最新流行的卡通玩具，更不會有玩具公司大量生產玩具。我們希望孩子可以藉由少量的玩具了解物品的珍貴，更重視應該先養成管理玩具的習慣。」

的確，新玩具幫我們減輕了不少育兒壓力，帶來了許多便利，所以也導致家裡的玩具越積越多。最終，我們不得不回過頭來重新省思，這些堆積成山的玩具，會不會只是父母為了解決當前一時的問題而購買？站在一旁聆聽這段話的太太，也露出了深感同意的表情。

孩子不適應的不是水土，或許只是父母？

其實在我和太太的日常對話中，就經常提到想帶四歲大的兒子去芬蘭。最終，在經過多方面的思考與討論後，才好不容易決定落實這趟芬蘭之旅，並以長居在當地兩個多月為目標，而非只是短暫的旅遊觀光。在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後，的確也引來周遭不少反對聲浪，多數人認為孩子還太小，長大後都不記得了，何必那麼辛苦帶著年幼的孩子一同前往。

但我記得曾經在某本育兒書裡讀過一句話：「模糊不清的兒時記憶，是成長過程中情緒穩定的最佳證明。」通常長大後都還印象深刻的記憶，不外乎是備受打擊或傷心難過的不安情緒，而且還會隨著年紀增長，以負面的方式重新展現。因此，儘管孩子長大以後不記得這段芬蘭回憶，只要他的童年情緒是穩定的，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回報。

話雖如此，剛抵達芬蘭的第一個禮拜仍然讓我們吃足了苦頭，宛如置身監獄。

我和太太完全沒想到會有時差的問題，對於大人來說都需要一、兩天時間適應了，更何況是小孩，適應期自然更長。我們一抵達當地，就因為兒子連日的高燒而疲於奔命。燒了一星期，除了好不容易去了一趟醫院外，其餘時間都只有待在住處，足不出戶。兒子什麼都不願意吃，哭鬧不休，也不肯入睡，彷彿回到新生兒的時期一樣，使我們備感煎熬。我們就這樣度過了初訪芬蘭的第一個禮拜。

一直等到孩子健康狀況趨於穩定以後，我才突然意識到，雖然過去和太太都盡可能每天擠出一點時間來陪兒子，但其實起床、刷牙、上廁所等這些日常生活，都是奶奶陪著他。因此，與其說是水土不服，我們反倒認為會不會是因為長期在他身邊的奶奶突然不在，所以導致不適應呢？直到那一刻，我們才驚覺原來過去一直認為已投入合理時間陪孩子，或許只是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而做的狡辯也不一定。

不愛開藥的芬蘭醫生

以前要是兒子身體不舒服，就算是三更半夜，也一定會趕緊帶去看醫生。但是在沒有任何相關資訊的芬蘭，面臨孩子的高燒，我們也愛莫能助，只能陪著他等到隔天早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兒子的高燒卻依舊未退，於是我們透過地圖找到住處附近的一間兒童醫院。

早上九點半，距離醫院的營業時間還有三十分鐘（雖然醫院大門已開），我們一家人已經抵達醫院。護士小姐請我們先坐著稍等一下，後來無奈的告知我們十點要先幫預約客人看診，所以也無法承諾確切的看診時間。幸運的是，一名醫生見狀對我們說，十點之後就會有很多患者來了，願意提早先幫我們看，叫我們進去診間。

我和太太這下才總算能鬆口氣。醫生仔細幫兒子檢查，最後只留下一句「要是禮拜五都還高燒不退，再來一趟醫院」的結論，便讓我們先行離開，也沒有給予任何退燒藥或打針等處方。就這樣，兒子又持續燒了幾天，看著他食不下嚥、整天躺著的可憐模樣，我們甚至一度動了「是不是應該回國？」的念頭。但是最終，我們熬過了禮拜五，沒有再回去那間醫院看診。兒子的燒終於退了，開始願意吃飯了，活動力也逐漸恢復。

後來我才知道，芬蘭的醫生通常會盡量避免開抗生素給病患，假如孩子感冒生病，就算需要花上幾天才能痊癒，也會讓孩子先回家充分休息。頂多就是把富含維他命的黑醋栗果汁，加熱給孩子喝而已，不會再給孩子吃其他藥物。

聽聞此事的我，重新回想當時帶兒子去芬蘭兒童醫院的情景，也許我們這對坐立難安的外國夫婦，看在那位醫生眼裡顯得有些大驚小怪也不一定。

芬蘭孩童自然習得兩三國語言

我想，媽媽們對芬蘭感到最好奇的部分，應該是大部分當地小朋友都會至少三國以上的語言，而且據說他們都是自然習得的。對於還未跨越英語障礙的我來說，自然也是很感興趣的議題。

一般來說，芬蘭人除了會講官方語言（芬蘭語）外，由於過去曾被瑞典統治約六百年，所以也會講瑞典語。（至今依然有6％的芬蘭人是以瑞典語為母語，大部分人從國一開始學習瑞典語）英語則是基本人人都會的語言。

某天，我看著正在看電視的當地小朋友，發現他們的卡通是英文原文，不是翻譯配音的版本，再將芬蘭語字幕附在畫面下方（實際上，芬蘭人也認為這樣的方式對孩子的語言學習有很大幫助）。當時，我似乎已經找到為什麼他們會那麼多國語言的答案。後來聽聞他們不重新配音的原因，其實很有趣。因為芬蘭人口少，所以幾乎找不到會配音的專業人員，但這樣的結果也造就了當地孩子們從小就能自然接觸英語的契機。

同樣的，由於芬蘭是人口極少的貿易國，所以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如果要和其他國家的人溝通，一定要學習外語。而我們居住在芬蘭的那段期間，大部分也都是和他們用英文溝通，這點對於我們來說是極其幸運之事，但這也意味著芬蘭人早已做好隨時與外國人溝通的準備。我想起當初和芬蘭大使海涅女士談論這個話題時，她笑著答道：「所以我們才能像現在這樣談話呀！」

沒有暑假作業的暑假

前往小島準備與芬蘭家庭共度暑假的路上，我想起剛抵達芬蘭時，在機場拖著超多行李搭乘特斯拉計程車的回憶。由於是電動車款，所以引擎箱也可以放置行李，就連導航螢幕也比iPad大，讓我對芬蘭留下了「高科技國家」的印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論在家還是在公共場所，幾乎都看不到有任何小孩在低頭看手機。一同前往小島度假的芬蘭孩童們，也是一整天都在玩沙、玩水，不斷消耗著體力，享受大自然賦予的純樸樂趣。

就連年紀很小的幼兒也是，根本找不到因為不吃飯而給他們看手機的景象。比起手機裡的虛擬世界，芬蘭孩子們彷彿更熱愛在真實的大自然中玩耍。

或許也是因為受到當地氣候影響，芬蘭的暑假往往在八月，只有為期一個月的短暫時間。接下來將近一年幾乎都是冬天，所以會想盡辦法把握難得的暑假。但是根據我的觀察，其實這和芬蘭人的教育哲學有著更深厚的關係。

後來我們又認識了一名家中有兩個小孩的外交部職員，我問他們是如何度過暑假的，結果只得到一句簡短的回應：「Just only sleeping and swimming！」雖然當下我不禁懷疑，「難道都沒有寫一點作業或做一點功課？」但是根據我在芬蘭當地的親身經歷，在在印證了她的回答的確屬實。

據說芬蘭的學校老師們，在開學時也只會關心孩子們暑假期間是否玩得盡興，並不會有額外的作業檢查。因此，實際體驗過芬蘭兒童的暑假以後，不得不相信那句：「Just only sleeping and swimming！」

在芬蘭，每到暑假就會有很多小朋友和爸媽一起到夏季別墅度假，一天會重複好幾次游泳與三溫暖的活動，甚至還會搭乘遊艇、踢足球、打羽毛球等，從事各種運動，一整天過得非常充實。雖然很多人都說，芬蘭兒童之間不存在競爭，但其實他們在運動項目中是充滿熱情、永不放棄的。

根據芬蘭學校的說法，教學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篩選出班上的菁英，而是為了幫助那些落後的孩子，使他們的成績能夠跟得上大家。因此，在零競爭學校上課的孩子，似乎只能趁暑假透過運動來宣洩與生俱來的競爭欲望，而這樣的發洩管道，甚至可能還遠遠不夠。

對於我們的孩子來說，這或許還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在我心中也不免留下了遺憾──我們的山和海，還有那些操場，應該也都在等著孩子們去探索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