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雄給女兒的信：爸爸真希望你每天都過得非常快樂！

【提要：1983年，林義雄直到倖存女兒的12歲生日，也是在家庭悲劇之後三年多來，才寫下第一封家書。以下摘自他寄往異鄉同孩子談培養「習慣」，他期待女兒若能在三兩年內將吃飯穿衣、時間管理等等好習慣都培養得差不多，那「爸爸可真要高興得跳到天上去了」。不過，林奐均也藉此話題對於爸爸提出戒菸的忠告，看來很有效。

信件句句看得出父親對於稚女的掛念。這些被妻女視為珍寶的數封家書，又跨世紀隔了30年後才繼續寫完，將近120個人生面向，即為這套《只有香如故》。】

奐均：

日常生活中的好習慣，雖然算不得大事，但培養起來卻經常會遭到失敗，並且很多人到頭來都中途放棄而沒能得到好效果。那麼中途失敗該怎麼辦呢？

首先必須承認人類本來就是很笨的動物。我們的老祖宗經過了好多萬年才學會站起來用後腳走路，把前腳當作手來用。即使到現在每個人也都還得花長時間學習走路。培養好習慣也像小孩子學走路那樣，會一再地失敗跌倒，如果倒下去而懶得站起來，那是永遠也不會成功的。

知道科學家做實驗的成功率嗎？據說不會超過1%。很多科學家明知道實驗不一定成功，但更知道失敗會給他有益的教訓，使他更能找出成功的方法和途徑。所以他們一再做那些在別人看來沒用的實驗，甚至被人當作呆子都不在乎。我們在培養生活習慣或做其他事情時，都應該學習這種精神。一旦失敗了，絕不灰心，也不浪費時間去傷心，而會很快地檢討原因，再試再做。

爸爸以前在信裡跟你談的，以及以後要說的，雖然都是瑣瑣碎碎的道理，可是做起來卻很不容易。這些事情都是爸爸認為應該那樣做並且大多已經在做的。所以才希望你也能那樣做。其中有些爸爸已經做得很不錯，有些卻一再失敗而沒能得到好成績。爸爸當然希望你做得比爸爸更快更好。不過也知道你將會遭受許多失敗，所以更希望你不管怎樣失敗，都不要傷心。如果有時候，你因為失敗而喪氣，只要想想爸爸這麼大年紀都還不能樣樣做好，也許心中就會好過多了，可是雖然不必傷心，卻絕不能灰心放棄，必須再接再厲地力爭上游（Strive for excellence）。總不能爸爸做得好的你跟不上；爸爸做得不好的，你卻隨著同樣差勁。如果那樣子一代不如一代下去，我們的後代可要變成猴子了。祝你

快樂

爸爸　　1984.7.7

．I love fool's experiments, I am always making them.—Charles Darwin

．Our heavenly Father invented man because He was disappointed in the monkey.—Mark Twain

奐均：

當我們養成了一種好習慣後、會覺得像爬上了更高的一座山，眼界擴大了，心情也開朗了。自然會希望別人也享受這好處，並且很不願意自己的習慣被破壞。這時候必須留意使自己成為習慣的主人，不受習慣的控制支配。

生活習慣人人不同，而且每一個人都覺得最需要改變的是別人的習慣。所以當我們養成一種好習慣後，必須也學會尊重別人的習慣，不要存有那種想使別人都跟自己相同的心理。因為改變習慣，除了自動自發長期自我訓練以外，沒有其他好方法。如果我們硬想改變別人，除了浪費精神、傷害感情以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當然，在家人好友之間，我們可以提供點自己養成習慣的經驗感受，鼓勵他改變，但是改不改還是在他自己，我們除了尊重他的習慣外，不要存有其他的想法。例如不應該因為他沒能得到好習慣的好處而為他難過；更不應該因為他改不來而認為他差勁等等。（可是將來對於你的孩子，你卻有義務從他小時就用心協助他培養好習慣。）

當我們培養好習慣的同時，也要培養一種當好習慣被破壞了、也能夠快樂地接受的心胸。例如有時因為玩得高興而超過了時間；正在用功時有客人來而不得不停下來陪他等等，都要看成像天會下雨一樣地不可避免，甚至當作生活中的變化情趣，絕對不要因此而不快意。除了這種無意的破壞外，有時也可以有意地自己打破習慣。例如休息日就該少照習慣做事；平常雖然不喝咖啡，可是如果跟喜歡喝咖啡的朋友在一起，也可以高高興興地陪他喝一、兩杯；平常不喝唒，可是碰到有喜慶時，也不妨喝點助興等等。不過不管是外來的破壞或是自己有意的打破，都只能是偶然的例外。要是經常發生，那就必須設法避免；如果經常破壞我們習慣的是人，就應該疏遠他。要不然，我們努力養成的好習慣，又會被破壞得不見蹤影了。

最後，爸爸要再強調：培養好習慣的目的，是要使我們的生活從長期來說過得順適快意。所以養成了好習慣後，千萬注意不要成為習慣的奴隸，不要因為看到別人習慣不同而不快意，也不能因為偶然無法照習慣做事而傷心。要不然，去掉了一條鐵鏈條，換來了一條金鍊子，雖然好看貴重點，也沒多大意思。祝

平安

爸爸　1984.7.21

．Many a necklace becomes a noose.

奐均：

爸爸很高興接到了幾封你的信，寫得比以前好多了，經常寫、慢慢練習，有一天你會比爸爸寫得更好。

寫信時，希望你能留心幾件事：

一、在同一封信裡，除了地名、人名等專有名詞和附註外，不要既有中文、又有英文，如果有些話你覺得用英文表達起來比較好，那就在寫完信後，在信外附寫，或者偶然寫一次英文信。

二、中文有些字筆畫多，很難寫，那就寫簡體字，不過簡體字也有它的寫法，一般字典上大多有，要寫時最好查查字典，可不能隨便亂簡。（爸爸的一些字，除了幾個親近的人外，沒人看得懂，那是爸爸亂寫簡字的壞習慣，你可不能學。）

三、信末要寫上年月日。因為我們是長期通信，所以最好你也能像爸爸的信那樣編號。

爸爸真高興你能了解抽菸的害處，並且謝謝你給爸爸的忠告。可是戒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幾乎每個抽菸的人都曾經戒過而大多失敗，很久以前爸爸就已經放棄了那種想法。（由這件事你也可以了解，染上了壞習慣是多麼煩人而有害。）不過，爸爸的菸已經比從前抽得少，接到你的信後，決定抽得更少，想要每天不超過五支，目前大部分日子都能達到這標準，也許再過不久就能絕對做到。

天文學（Astronomy）這門學問，爸爸一直很憧憬，但是總排不出時間來看這方面的書，目前計畫再過一、兩年，盡量安排出一段時間來。那時候需要一個人幫爸爸選書、買書。爸爸希望那個人會是你。所以想請你從現在開始就多看這方面的書。如果你在這暑假中能看上幾本，並且將你所知道的太空，寫一篇文章寄給爸爸，那就更好了。

文章用英文寫、打字。題目由你決定，只要關於太空的就行；長短、內容也隨你高興，只要你認為有趣的就好。例如談些：一、在太空中像我們每天所看到的太陽有多少個？二、牛郎、織女星離我們多遠？他們兩個的距離有多遠？據說每年「七七」兩人相會一次，可是如果坐波音747，要飛多久才見得到？……

信裡附了幾個書籤，大的硬書籤送給媽媽，其他的送給你。比較薄的書用硬書籤不方便，可以在要丟棄的書報、廣告紙上裁下漂亮的圖畫當書籤用。可不要像愛因斯坦那樣大方瀟灑，用支票當書籤，結果把書連支票都弄丟了。

再一次謝謝你勸爸爸戒菸的忠告。祝

快樂

爸爸　1984.7.28

．Easy to do are things that are bad and not beneficial to oneself, but very, very difficult indeed to do is that which is beneficial and good.—Buddha (Sakyamuni)

．不善的事，損害自己的事，很容易做；有益的和善的事，實最難行。—佛祖

－－以上信件摘於《只有香如故：林義雄家書（下冊）》

• 奐均，原諒爸爸！在您最悲慘痛苦的時候，無用的我，所能做的是多麼少。
  要避免類似慘劇，除了徹底根除專制政權外，沒有其他辦法。
  

  三十多年來，林義雄一次也沒有跟倖存的林奐均談2/28這一天。不知怎麼地，他忽然疑惑起來：她會不會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這一想，他決定寫這封信給奐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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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講起老頭家就像在講一個心儀的英雄、一個古代的俠客，浪漫又豪放。事務所的職員這十幾年間沒有人離開，由於老闆不在，所以他們的薪水都不是「領取」，而是用另一個名詞替代，叫「借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