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完形的我：用覺察、選擇、責任與自己和好，解鎖人生難題

「我王國」的國王──從「主體性自我」再談改變與接納

前面曾討論：只有放棄改變的企圖，先能「接納」，改變才會神奇地發生。我想再談「自我接納」的議題，以及接納自我所有特質。而且不是為了改變，就只是無條件地接納「如其所是的自己」。

「接納」這個詞可以拆開來理解：「接」是接受，「納」是悅納，有喜歡和包容的意思。所以，接納自己，不但是要接受自己，更要能包容和喜歡自己。

而自我接納也是個不斷循環的歷程。先要願意去面對自己的一切，慢慢地探索和覺察自己，再進一步用心瞭解自己。對自己有了真切的瞭解，才有可能愛自己、接納自己。

說到自我接納，有個問題需要好好討論。

當一位父親對兒子表達了接納和肯定，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接納的「主體」是父親，而被接納和肯定的「受體」是兒子，父親接納和肯定了兒子。

而一位男士對心愛的女友說：「我愛妳！」，我們也分辨得出這簡單的三個字，「我」是那位男士；「妳」是指女友，主體和受體分明。

但是在自我接納的概念裡，到底誰接納了誰呢？而所謂接納我們所有的特質，主體是哪個「我」？被接納的那個具備所有特質的「我」又是誰呢？同樣的問題：我愛我自己、我照顧我自己、我安撫我自己。其中那個主體的「我」是誰？那被愛、被照顧、被安撫的受體「我自己」又是誰？

完形諮商學派非常重視以「主體」的「我」去清明覺察後，勇敢地為自己做出選擇；以「主體」成熟長大的「我」，去重看過往發生的未完成事件（也稱「未竟事宜」[unfinished business]），去照顧和疼惜那未竟事宜中年輕或幼小受傷的「我」；以「主體」較冷靜的「我」去安撫被強烈情緒籠罩或淹沒的自己。並運用空椅技術，讓既是主體又是受體的兩個「我」對話，達成自我和好與整合的諮商目標。

我透過多年來的諮商實務工作經驗，建構出「主體性自我」這個概念。

「主體性自我」就是上述所有「主體」的「我」。同時是瞭解與接納、選擇與照顧、愛與安撫的那個主體的我。有了「主體性自我」，在自我對話中更能分得清誰是誰。而如何幫助這個「主體性自我」更有力量，也成了個體所謂「自我成長」的核心工作。

「主體性自我」是個抽象的概念，我喜歡用「『我』王國」的意象來闡述這個概念。在「我王國」裡，「主體性自我」就是這個王國的國王。國王既是虛擬的，本身也什麼都不是，但同時又是涵蓋此個體所有一切的「我」。

這國王負責掌管「我王國」內的所有臣子──「我」所擁有的各個特質──讓這些臣子（特質）都各就其位、各掌其職，發揮各自的特性。有人侵犯「我王國」的國界，國王就派兇悍、果斷的「國防部長」出征以保護國家；友邦交流拜訪，國王當然讓風趣、友善的「文化或外交部長」代表王國出去互動。王國中的每位臣子都有他們存在的價值，也都會對國王和這個國家忠誠，因為他們是榮辱與共的一體。

瞭解與接納，並巧妙運用兩極特質

完形諮商對人們擁有的各個特質有兩種看法，可以幫助我們更容易瞭解和悅納自己所擁有的特質。

其一，每個特質對個體而言，都是一體的兩面，也就是沒有一個特質絕對是優點或缺點，它會為此人帶來助益，也可能會傷害到這個人。

以我自己為例，大概因為父母親都是認真負責的人，教育我們子女也相當嚴謹、規律，我因此培養出「努力認真」的特性。這個特質在社會價值上似乎也是備受推崇的，因此它發展得異常強大。「努力認真」的確使我在學業和工作上有不錯的表現，得到一些成就和社會的讚許。

但「努力認真」的特質也傷害了我，最直接遭受傷害的是身體。我常一坐下來工作就忘了時間，也忽略身體的疲累，一定要將手邊的事做到某個水準、完成到某種程度。記得早年批改學生申論題型的考卷，我為了盡量排除主觀的影響，都會先擬定一些得分、扣分的標準，再一題題批改；最糟的是，我還希望同一題不要分次改，深怕不同時間會變更了標準。於是，只要班級人數略多，必然常須挑燈夜戰。長久下來，許多事情都如此，身體自然吃不消，造成現在健康上不可彌補的傷害。

「努力認真」這特質也曾負向影響我的人際關係呢！跟人相處太認真努力，容易過於呆板、僵硬，更缺乏彈性和幽默，尤其是愛情關係。年輕時情感受創，即拜太過「認真努力」所賜，讓對方覺得壓力很大而提分手。當時完全無法理解，何以一個備受讚許又重要的核心特質，竟反而讓我被拋棄！

而另一個，我過去一直非常討厭的特質──「易感與情緒化」，讓我經常處在很憂鬱、痛苦的感受中，無法理性思考和做判斷。我總是拚命壓抑這個特質，不讓它隨意表現。但非常奇妙地，當我走上心理諮商這條路，「易感」反而成了我工作上的優勢。我能敏銳感受到當事人的表情、姿態，以及他們所說內容背後的涵義。而為了面對自己的「情緒化」，我下苦工去研究情緒議題，勇敢地抽絲剝繭、貼近自己的情緒。以致後來能在研究所裡開設情緒專題的課程；在諮商工作中，也從情緒層面著手，得到不錯的成效；二○一三年更出版有關情緒的書《當下，與情緒相遇》。

既然所有的特質都有正、負兩面，「我王國」的國王需要的，不是花力氣討厭和排斥它們，而是要更瞭解它們，進而能適當地運用。但同時，也不能讓某個特質坐大，造成功高震主的情形！（當年我的「努力認真」曾一度被我養大，完全不受我這國王[主人]的控制，甚至越俎代庖去管制和壓抑其他特質。）

其二，完形諮商創始人波爾斯相信：每個人的各個特質是形成同一連續體的兩端，或以兩極的型態出現。也就是說，當一個人擁有嚴肅冷靜的特質，也一定有輕鬆溫暖的一面。此兩極是相互辯證，也互相界定彼此的。

當然，在社會文化和家庭教養的過程中，一對特質的某一極會較受推崇和肯定，因而發展成外顯的特性。如我的「努力認真」，它的另一極「慵懶無所事事」，自然就被壓抑。

既然相對的兩極特質都是存在的，當人們不接納某一極的特質，它必然感到委屈不平，而躲在內心深處（所謂的「潛意識」）作怪，嚴重起來可能癱瘓這個人的正常運作。

譬如，一位男性喜歡自己「勇敢堅強」的特質，他也總是如此表現。但他覺得非常困擾，因為自己心中還有另一個「膽小謹慎」的部分。每當遇到困難，其實他心裡常怕得要命，第一個念頭總是想立即逃開。似乎那個懦弱膽小的自己叫著：「事情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你一定會失敗的。」「要仔細考慮清楚呀！要想好退路再出擊，不然會死得很難看！」不過，他總會強逼自己以勇敢堅強的樣貌去面對。

他相當討厭膽小謹慎那一極的特質，更不敢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這個特質。以致他面對各種艱難的生活困境時，明明已消耗很大的能量，卻還得費力壓抑和應付內在他認為的「搗蛋分子」，真讓他有心力交瘁之感，更懷疑自己是不是快瘋了。

哪個才是這位男性真正的特質呢？以完形諮商「特質兩極化」的概念，這兩個幾乎相反的特性都是他所擁有的特質，他該分別去瞭解和接納，並運用智慧來展現。要去冒險犯難時，就由勇敢堅強的特質負責衝鋒陷陣，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在衝出去前，也該讓膽小謹慎這個特質出來，協助觀察局勢並做充分的事前準備。兩極特質這樣攜手合作，此人不就成為一位整合、成熟的男士了嗎？

而且，除了天生氣質、社會讚許外，通常某一極特質會在一個人身上特別凸顯，很可能是為了因應成長環境當時的條件。如家庭產生變故時，勇敢堅毅的特性自然會受重用，另一極的膽小特質則勢必要退到後面，暫時少露臉了。但事過境遷，則必須重新整合我們的兩極特質。

理想上，「我王國」的國王該是個寬大、無私、公正、有能力的王，必須有強大的包容性和良好的管理能力；國王會愛護、接納所有臣子，並支持、肯定各自的貢獻和功能，更會溫柔而公平地對待他們。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我王國」。不論過往的你是怎樣的國王，從現在起，你必須承認自己是擁有「我王國」的國王，並擔起責任，好好尋訪各個臣子（有些特質被你忽視、壓抑過久，可能已躲到邊疆隱居去了），以仁慈的王者風範治理你的王國。

祝福每個「我王國」國運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