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月之扉

機場


七月十六日。

巴士抵達那霸機場時,下午六點半稍過。

聰美投幣時銅板沒投進票箱裡,她踩住滾落地板的百圓硬幣,重新投進票箱。司機只是瞄一眼票箱,什麼也沒說。她輕吁一口氣。

下了巴士,聰美仰望天空。還很明亮的天空不見月亮的影子。再過不久,就會升起一輪美麗的滿月了。聰美握緊胸前的墜子,向還沒露臉的月亮祈禱,但願一切順利。

聰美面對機場航站大廈。在她眼中,航站大廈有如堡壘,是一座不接納他們、排斥他們進占的要塞。為遮擋沖繩艷陽而加蓋的長長廊簷,也帶有一股要摧毀他們的壓迫感。幸好,這個要塞的入口是自動門。聰美站到門前,玻璃門輕易打開。這個稀鬆平常的事實讓聰美稍添勇氣。沒問題。我們會成功的。

航站大廈裡面到處可見警察。雖然不是針對他們而來,感覺還是不太對勁。如果態度過於畏縮,反而會讓警察覺得奇怪吧。她下意識地抬頭挺胸。

「太僵硬啦!」

真壁陽介輕拍聰美的肩膀。聰美很不習慣他的模樣。穿西裝打領帶,拿著上班族用的公事包,裡面裝著舊型的筆記型電腦。

真壁看著手錶說。

「來得稍微早了。報到後去吃碗麵吧?」

悠哉的語氣讓聰美愕然,問說,

「當真?」

真壁認真地回答。

「當然是真的,空著肚子血糖值就下降,葡萄糖到不了腦部,判斷力就會遲鈍,吃的太飽也是問題,不過,一碗麵剛剛好吧!」

「這個時候實在沒胃口。」說話的是柿崎修,「不過,還是塞點東西到胃裡比較好,現在起到十一點以前,全靠體力定輸贏。」

「先去報到吧!」

真壁領頭走向櫃檯。

那霸機場的報到櫃檯在三樓。旅客辦好劃位手續後,再從二樓的出境大廳登機。

逢到暑假前,又是星期天晚上,機場裡人特別多,但還不至於寸步難行。聰美他們不受人群干擾,走到最右端的琉球航空櫃檯。

琉球航空是航空自由化後於一九九八年開始營運的新公司。飛航那霸—羽田、那霸—伊丹兩條航線。由於沖繩以觀光立縣,因此在多家陷於經營苦戰的新航空公司裡,在地的琉球航空表現不錯。他們善用政府的經濟振興政策補助款,打出區間最低票價,是競爭勝出的原因。這次真壁鎖定的標的,就是琉球航空。

聰美想起真壁的話。

「新航空公司對突發事件的反應比較生嫩。雖然組員都派去大航空公司受過反恐訓練,但是公司本身沒有經驗,容易慌亂陣腳。我想儘量提高成功的機率,只好對他們抱歉了。」

琉球航空是沖繩的本土企業,聰美對它抱有親近感。真壁雖然有理,但聰美仍希望最好能避開琉球航空。可是,選擇日航或全日空,也不能說「一定」比較好。畢竟會造成更多人受害和困擾。個人對航空公司的親近感在這個事實前面沒有意義。真壁是對的。

前天,真壁在琉球航空的網站上確認班機的剩餘機位。七月十六日晚上八點飛往羽田機場的○○八班機,機位狀況的記錄是「剩餘機位  九」。如果搭不上這班飛機,則還沒出發計畫就作廢了。真壁趕緊網路訂位,但不是三個同時訂位,而是以各自名義訂位。因為同時訂位,報到櫃檯的人會以為他們同行而劃連號座位。這次的計畫,三個人必須分散座位不可。如果同時買票卻要分散坐開,一定引人起疑。

去櫃檯前先查看飛機起降時刻揭示板。往羽田○○八班機顯示「客滿」的燈號。幸好事先已經訂位。

他們假裝互不相識,走向櫃檯報到劃位。

這是第一道關卡。櫃檯人員不會起疑吧!聰美看起來像到沖繩享受週末的東京粉領族。手提袋裡裝著穿用過的內衣和牙刷,還有舊書店買的沖繩旅遊指南。櫃檯人員應該不會要她打開行李檢查,即使要也沒關係。她無意識地摸摸牛仔褲口袋。裡面是真壁交給她的手機。款式有點舊、體型稍大的手機。

「希望坐哪個位子?」

櫃檯人員微笑問他們。答案早已決定。柿崎選擇客艙前段靠走道的位子,真壁坐中段的走道邊,聰美則在後段的走道邊。報到的乘客還不多,三個人都按照希望劃到位子。第一階段成功。聰美安心地輕吁口氣。

「登機前休息一下,去吃麵吧。」

真壁說。搭電梯到四樓的餐飲街。真壁的神態與往常無異。

聰美心想,這個人都沒有壓力嗎?雖然等一下就要做出驚人的舉動─—搞不好還是需要殺人的事件。她自己不但沒有食慾,甚至緊張得胃不舒服。就連平常很冷靜的柿崎也表情僵硬。可是真壁卻和在營區準備飯盒時無異。

師父確實欣賞真壁的膽大心細。有他這樣的人在,營區更增安定感。真壁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任務,盡量保持自然。就像對那些喪失所有自信的小孩子說,「沒問題,很簡單,你們也能輕易做到」般。

想起營區的事,聰美胸口一熱。我們再也回不去那快樂的時候了。

不,不對。

是沒有回去的必要。我們要往下一個階段前進。師父會帶我們去。我們等一下要做的事,就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而必需採取的行動。

航廈四樓有兩家麵店。晚上七點前左右,人特別多。他們走進有空位的那家。聰美點了湯麵。柿崎也點了同樣的,只有真壁點了排骨麵。排骨麵的料較奢華,價錢也貴。

「排骨麵不是邪道嗎?」

柿崎說。真壁以前說過排骨麵「放太多油,是邪道之麵」。

「這是最後的晚餐,放任自己奢侈一下。」

最後的奢侈是排骨麵,也太節儉了——真壁這麼說。

湯麵端上來。聰美一直看著麵。如同真壁所說,這確實是在這世上吃的最後一餐了。活了二十四年,想都沒有想到最後一餐竟然是一碗沖繩湯麵。

原以為太過緊張會食不知味,沒想到吃得津津有味,連湯都喝個精光。是真壁那句「最後的晚餐」的關係嗎?吃過麵,緊張消除了,情緒穩定下來,變得有點樂觀了。沒問題,我們做得到。機票不是順利買到了嗎?

「雖然有點早,還是去登機口吧!」

柿崎說。吃過熱呼呼的麵條後,他的氣色稍微好轉,表情依舊僵硬,但恢復了往常那種可以信賴的沉穩。

柿崎說「我請客」,付完帳,三人連袂坐電梯下去。二樓擠滿買特產的旅客。穿過人群走向手提行李檢查處。聰美途中撞到一對年輕情侶。對方說聲「對不起」就走開。兩人都曬得很黑。男的穿著印有「美麗海」文字和座間味島圖案的T恤。座間味島是聰美他們舉辦教育營的島。他們也是去同一座島嗎?手牽著手看似很幸福。

我卻沒有他們那樣的幸福。

聰美心想。說真的,她也想和男人正常交往,談一場讓人皺眉側目的黏膩戀愛。可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她現在已不再追求那樣渺小的夢,她要去遠比那個夢想更幸福的地方。但是,即使一次也好,她真的好想談一場不顧旁人的戀愛。

「走囉!」

真壁拍拍聰美的肩膀。猛然回神,真壁正盯著她看,表情有點歉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嗎?聰美不覺臉紅,說聲「抱歉」,跟在柿崎後面。

三人站在手提行李檢查處前。這是第二道關卡。計畫中這裡最傷腦筋,因為事關武器攜帶。

沖繩下個星期就要舉行國際會議,機場部署大量的警察,檢查比平常嚴格。行李檢查處入口站著體格魁梧的警察。真壁的空手道段數再高,和他們交手,一定瞬間就被制伏。偏偏選在這種日子行動,時機真是不好。

「不必過分在意。」真壁針對警備的情況說,「警備方面怕的是武器攜入沖繩,離開沖繩的班機檢查不那麼嚴格。通常為防範機場恐怖活動,會嚴格搜查爆炸物,我們沒帶那種東西。」

真壁說的對不對,等一下就知道了。三人排成一列。前面是真壁,中間是聰美,最後是柿崎,形成兩個男的守護聰美的陣勢。他們是想儘量減輕聰美的心理負擔吧。機場警備員注意的不是行李本身,而是旅客的樣子是否可疑。在他們護衛下,聰美稍微感到放心。這樣就不會讓警備員起疑了。

輪到真壁。他把公事包放進托盤,把皮夾和手機放進另一個小托盤。空手通過金屬檢測門,沒有反應。他拿著公事包出來。

「抱歉,看一下裡面。」機場警備員說。

聰美的心臟猛跳,偷看真壁。真壁自在地說「請」。警備員打開公事包,拿出筆記型電腦、筆記用具和英文文件。

「是個人電腦嗎?」

公式性地問話。

「是的。」

真壁回答。

「拿出電腦,讓公事包再通過一次好嗎?」

警備員問,真壁照做。公事包再次通過金屬檢測器。警備員對結果很滿意,說「失禮了」,放行真壁。聰美鬆一口氣。

輪到聰美。聰美握緊項鍊墜子,是個繫在細皮繩上的小貝殼。這個簡單的墜子支持聰美十多年了,她手掌感受貝殼的溫潤,告訴自己,沒問題,我做得到。真壁不就順利通過了嗎?

昨天已經練習過好幾次。先從口袋拿出手機。像現在的女孩子般,手機上加了許多吊飾,其中有個長十多公分的沖繩苦瓜造型吊飾。接過警備員遞來的小托盤,放上手機和皮夾。通過檢測器。接著把皮包放在另一個托盤上送進檢測器,空手走過檢測門。沒有反應。手機、皮夾和皮包都順利拿回來。最後面的柿崎也順利通過。旅行用的電動牙刷沒有被扣留。突破第二道關卡。快步離開行李檢查處,聰美大口喘氣。成功了。武器已經帶到這裡。原先認為如果計畫會失敗,可能就是在這裡凸槌。現在雖然還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已經看到一線希望。看看左右兩邊的柿崎和真壁。柿崎微微豎起拇指,真壁微笑地拍她肩膀。

登機門是三十一號。三人慢慢走過去。沒瞧沖繩獨特的國內線免稅店一眼。

看看鐘,七點二十分。距離起飛還有四十分鐘。他們坐在最邊邊的沙發上,靜待其他乘客到來。柿崎翻開《琉球新報》,真壁從公事包拿出英文文件,聰美也假裝在看文庫版的書。

乘客慢慢到齊。根據網站資料,琉球航空的飛機可以搭載二百四十人。這麼多旅客之中,應該會有聰美他們需要的標的吧!他們靜待開始登機的時刻。

廣播宣布開始登機,時間已過七點五十分。預定起飛時刻是八點,稍微延誤了一點。

廣播首先呼叫行動不便和嬰幼兒隨行的乘客。聰美緩緩抬起臉,看似無心地望著通往登機門的乘客。她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很用心地觀察。抱著嬰兒的家長聚在登機門前。沒有坐輪椅和拿柺杖的乘客。聰美稍感放心。

「——四組。」

柿崎放下報紙說。有嬰幼兒隨行的四組乘客通過登機門。不知道坐在哪裡?他們需要三個嬰幼兒,從座席數來考量,這些人坐在他們附近的可能性很低。

好——。聰美今天不知說了幾次「好」。感覺有東西在後面推著他們前進。這是師父的力量嗎?師父有這種能力也不奇怪,雖然他應該不會贊成他們的計畫。

「柿哥,怎麼?」

真壁表情訝異,柿崎歪著腦袋。

「有個乘客好像在哪裡見過。」

「見過?認識嗎?」

「不……、想不起來。」

柿崎搖搖頭。

「別放在心上,」真壁也說,「就是在意也沒辦法。如果你想不起來,大概就不是會妨礙我們的人。」

「是呀。」

聰美也有同感。雖然在意,但他們三個都住在沖繩,而且是人口最多的那霸市,見過的面孔碰巧搭乘同一班飛機,並不奇怪。

嬰幼兒隨行的乘客登機之後,接著呼叫第二十五排以後的乘客登機。琉球航空不喜歡登機時旅客排成長龍。因為離開沖繩的旅客多半是觀光客,特產等手提行李很多,排隊等登機很累。因此按順序、從後排乘客開始呼叫登機。乘客在被叫到以前,都悠閒地坐著等候。聰美的座位是36C。正輪到現在登機。但是聰美沒有起身,也沒有看其他乘客,繼續假裝埋頭看書。

接著是中段座位的乘客。最後呼叫前段座位。聰美的視線還是落在文庫本上。前段座位的乘客都登機以後,三個人才起身,緩緩走向登機門。起飛前才登機的旅客不少。他們也神色自若地走進機艙。晚一點登機的損失頂多只是贈閱的報紙被拿光了。這跟他們毫無關係。

進入機艙,慢慢沿著走道走向座位。眼睛左右掃視,確認標的乘客的位置。中段第一排那個由柿崎負責。中段洗手間後兩排的那個,是真壁負責。隔了五排的地方還有一個,但是距離真壁和聰美都遠。還有一個在哪裡呢?聰美接近自己的位子。看見最後排的36C。

她心跳加速。

「抱歉!」

36D的乘客以為這位子沒人坐,把皮包放在上面。她正是聰美尋找的對象,她帶著嬰兒。

 

「謝謝。」聰美說完,坐下來。她的皮包放在前座下方,手機放進座椅袋。她橫眼打量旁邊的乘客,年齡約三十多歲,給人時髦的印象。頭髮是紅褐色,化妝很濃,有一點放蕩的感覺,可能不是從事健康職業的人。脖子上掛著細皮繩,下面被衣服遮住看不見,不知是手機吊帶還是墜子?嬰兒抱在膝上,看不出性別,大概是女孩吧,穿著粉紅色衣服。E的位子是個中年婦女。沒看到像是嬰兒父親的男人。

我們真是走運。聰美雖然不想用「神」這個字來形容師父,但真的感覺神站在他們這邊。但她還不能安心。接下來的行動才重要,而且無法借助真壁和柿崎。她必須追隨柿崎的動靜。她很緊張。不行。不能畏怯。她握緊墜子,閉目集中精神。不要忽視心中的不安,直視它,直視那漸漸沉重的不安,迫使它暴露出來,正視它。這時,有一股感覺從心底深處輕輕浮上來,把那份不安輕輕托起,讓它煙消雲散。

——是師父。自從參加師父的教育營後,師父的一部分已棲息在聰美心中。過去多次感到不安和別人的惡意時,每一次都是師父出現,解救了她。現在也一樣。師父出現,消除她面對最重要瞬間的不安。沒問題。我們一定會成功。

環視機艙,果然客滿。國際會議期間,沖繩的管制較多,因此提前旅遊的人也多吧。

咦?隔著走道,A和B座位上是見過的臉孔。是剛才撞到的那對情侶。男的穿著座間味島圖案T恤,漆黑短髮,看起來有點嚴肅。女孩的短髮是時髦的淺褐色,化妝有點土。是來玩浮潛的嗎?同樣是水上運動,浮潛的人看起來就比衝浪客樸實一點,多半像那男的一副學者風貌。大概是潛過水後,自然熟悉海底的生物了。

他們的年齡好像比聰美大一點,手牽著手,不時低聲說話,吃吃地笑。

——擺什麼幸福的表情!

聰美感到莫名的憤怒。等一下就有得瞧了。這麼一想,突然亢奮起來,充滿絕對要成功給你們看的氣概。無意義的嫉妒激起幹勁,說起來蠻丟臉的,但此刻的聰美需要能激發鬥志的任何東西。

 

機內開始廣播,飛機緩緩移動。八點五分,已經超過預定起飛時刻。距離起飛還要十五分鐘。是時候了。聰美小心不弄出聲音地解開安全帶,摸到腳下的皮包,拿出目的物。是一條鋼絲繩。一端綁著橡膠套帶,可以套在手腕上,另一端是繞成一個小圈。她接著拿出手機,拆下苦瓜吊飾,拉出一截天線,去戳苦瓜吊飾。手巧的真壁在手機吊飾上動過手腳。天線尖端「喀嘁」一聲固定在苦瓜吊飾上。再輕輕抽離苦瓜,出現細長的尖刀。真壁把手機天線換成刀子了。聰美很滿意地收好刀子。旁邊的乘客看著嬰兒,沒有注意聰美的行動。

準備完成。只等信號。

 

坐在客艙中段的真壁也開始準備。他從上衣口袋拿出鋼絲繩,構造和聰美的一樣。套在手腕上固定好。接著翻轉膝上的筆記型電腦。拆下電池,指頭按在電極部分,輕輕一拉,看到刀柄。他迅速抽出刀子,藏在口袋裡。再把電池放回電腦,收到座椅袋裡。接著拿出公事包裡的PDA,確認側面插有卡片型的PHS後,放進西裝口袋裡。隔壁的乘客專心看著體育報,沒有注意真壁的舉動。真壁靠著椅背,等待信號。

 

在客艙的前段,柿崎也展開動作。他把同樣的鋼絲繩套在手腕上。接著從腳下的提袋拿出電動牙刷。他慢慢拆下刷頭部分,露出傳送電力的動力軸。原來的動力軸已經換成冰錐,長度也較長。柿崎把冰錐固定好,接回刷頭,但沒再放回提袋,而是塞進上衣口袋。他斜眼瞥見隔壁的中年乘客,候機的時候可能喝了酒,睡著了。柿崎靜靜地深呼吸,等待行動。

 

攜帶武器的方法都是真壁想出來的。他們的計畫不需要槍,也沒有弄到槍枝的方法、時間和資金,必須使用現有的或是容易到手的工具不可。武器不必大型,用小刀就足以成事。不過最近幾年國內航線發生幾次劫機事件後,連小型的瑞士刀都不准帶上飛機了。

真壁最先想到的是手機天線。因為即使被X光照出是細長型的金屬,也很平常。於是他把細長型尖刃代替天線裝在手機上,再掛上大型吊飾,讓聰美拿著,感覺很自然。

能帶上飛機而不讓人起疑的細長型金屬,很容易找到。像電動牙刷。最近上市的乾電池驅動式旅行用電動牙刷,放在旅行袋裡也不奇怪。把中間的金屬動力軸換成冰錐,當作武器很管用。這也經過真壁加工,讓柿崎帶著。

真壁接著看中的是鉛蓄電池。新型的筆記型電腦幾乎都改用鋰電池,但舊型的還是使用鉛蓄電池。X光透不過鉛蓄電池裡的鉛,通過金屬檢測器時,只會照出是個黑盒子。薄薄的刀片可以藏在裡面。舊型的筆記型電腦超過三公斤,重量不輕,由臂力最大的真壁拿著。

三個人使用不同的方法,是預防其中一個失敗被捕時,其他人還可以繼續執行計畫。如果全部都被發現,就沒辦法了,但只要有一個人把武器帶進機艙,就由那個人執行。他們都有這樣的決心。

飛機暫時停住。大概已從停機位移到跑道底,馬上就要加速起飛了。八點十二分。

「各位旅客,飛機即將起飛,請繫好您的安全帶!」

機艙廣播響起。柿崎應該配合這個廣播開始行動。聰美探身向前望,看到柿崎的動作。

柿崎從口袋拿出電動牙刷,拆掉刷頭,拿著變成武器的電動牙刷彎身離座。他的位子在組員座位上的空服員視線死角內。他經過兩排座位,迅速抱起座位上的一歲女娃,快步衝到艙門邊,背靠緊閉的艙門。空服員坐在門邊的組員座位上,她趕忙要制止柿崎,柿崎向她大吼。

「停下飛機!」

柿崎立刻把鋼絲繩圈套在女娃脖子上。稍微一拉,繩圈就緊緊勒住女娃粗粗的脖子。他調整一下,不讓鋼絲勒得太緊。

真壁同時起身。從口袋抽出刀子,抱起客艙中段座位上的幼兒,向前跑幾步,靠著主翼上方的緊急逃生門。

「快點連絡駕駛艙,不准起飛!」

空服員聽了柿崎的話,按下某個按鈕。大概是通知駕駛艙發生緊急事態的按鈕吧。

即將起飛前的異變,奪走所有乘客的注意。就是現在。聰美拿出刀子,一把搶過隔壁乘客手上的嬰兒。時機正好,嬰兒的母親絲毫沒有防範,嬰兒輕易落到聰美手裡。聰美立刻跑向艙尾,背靠著艙壁,把鋼絲圈套在嬰兒脖子上。

空服員終於全部站起來,但為時已晚。聰美他們已經搶到人質、各就各位。

聰美大口吁氣。

漂亮!我們的手法真是漂亮!即使重來一次也未必做得這麼精準。一次成功就夠了。

啊,行動開始了!

 

「大家不許動!」

柿崎抱著女娃大吼。客艙內四處發出驚叫。

「聖子!」

女娃的父親站起來,要衝向柿崎。

「不許動!再動、小孩就沒命了!」

柿崎厲聲喝止,那人停止動作。

「你要幹什麼?」

他大聲咆哮,又想靠近柿崎。

「我叫你不要動!」

柿崎把電動牙刷裡的冰錐抵著女娃喉嚨。原先還發愣的女娃終於知道自己所處狀況的異常,被火燒到似的哇哇大哭。

「把聖子還給我!」

女娃的母親喊著。那聲音讓小孩哭得更大聲。

柿崎讓他們更清楚看見武器後說。

「你們再靠過來我就刺下去。」接著放緩語調,「你們都回到位子上,老實坐好,我就不會危害這孩子。」

夫妻兩個不情願地回到座位,柿崎要他們繫上安全帶。

真壁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而且更誇張。孩子的父親撲向真壁,真壁一腳踢過去,正中他的胸口,當場讓他痛徹心窩。緊接著孩子的母親跨過丈夫,想搶回孩子。真壁這次把腿抬高,踢中她的右肩。她頓失重心,翻倒在丈夫身上。真壁即使抬腿做出激烈動作,右手的刀子和左手的人質之間,仍保持一定的間距,不愧是空手道高手。

「呼、危險、危險!」

真壁誇張地嘆氣。

「這不是差點害了孩子嗎?」

孩子的父親按著肚子站起來。真壁讓他看到刀子。

「知道吧,我拿你的孩子當人質,當危險近身時一定會殺小孩的。」

「囉嗦,放開孩子!」

那父親怒吼。震撼力十足的聲音。夫妻兩個都很年輕,還不到二十五歲,都有一頭漂亮的金髮。真壁對著怒目相視的父親,有點失望地搖搖頭。

「好啦,你再鬧我就殺了孩子,是要乖乖坐好救孩子,還是頑強抵抗讓孩子死,隨你高興。」

真壁接著像訴求似地說。

「我們的目的不是殺死孩子,是為了別的。你們的孩子只是暫時借用的工具,我們達到目的後,就會放了孩子,所以我勸你們老實點,以確保孩子的安全,畢竟,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真壁很有耐心地對著還是挑釁態度的金髮夫妻說,「同意的話就坐好,為了孩子。」

他們總算坐好,但好像準備隨時起身,假裝繫上安全帶,其實沒繫,。真壁苦笑,命令他們繫好安全帶。

聰美那邊,紅髮的母親追到艙尾的門邊。

「放開孩子!」她嘶聲叫喊,「再不放我就殺了妳!」

「妳試試看!」聰美也不甘示弱地大喊,「妳殺我之前我先殺了它,妳要殺孩子嗎?」

母親沒有回答,緊抿嘴唇狠狠地盯著聰美。聰美命令她回座,她盯著聰美緩緩後退。聰美也直直地承接她的視線。這時如果挪開視線就是示弱。一定要完成計畫,不能給乘客任何反撲的空隙。那母親就座時又說了一次「我要殺了妳」。充滿憎惡的臉。那個表情刺激了聰美的記憶。

是在哪裡看過——。

她剛才溫柔地看著孩子時聰美沒有察覺,但是現在這張扭曲的臉聰美有記憶。不是最近,是很久以前,伴隨著相當不愉快的記憶……

聰美想起柿崎剛才說有個乘客好像見過,說的就是這個女的嗎?這個女人我們有關係嗎?她想不起來。沒辦法,不管了。不管她和我們有沒有關係,都不能讓她阻礙這次行動。

聰美看鐘,下午八點十四分。

奪取人質引發的騷動暫時平息,也阻止了飛機起飛。在要求獲准以前,維持這個狀態就好。聰美停止去想人質的母親,集中精神在眼前的行動。畢竟要撐住兩個小時。

但是別說是兩小時,才幾十分鐘後,聰美就後悔了。如果她當時就發現嬰兒母親的身分,或許後面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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