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膽射月!全球最聰明大學「奇點」教我的事
被全世界最聰明的大學錄取了,怎麼辦?
2014年4月10日早上10點,我在日本收到奇點大學寄來的入學通知,當下真是悲喜交雜。喜的是,不枉費我熬了好幾個夜晚把申請資料趕完,並成為第一位來自台灣的入選者;憂的是,將近100萬的學費(而且還不含機票),該怎麼辦?
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貸款、跟父母借錢、或者乾脆不去,好好在日本把博士後研究工作做完。到底誰說錢能解決的事都是小事了?就在把每個可行的方法都想過一輪後,突然腦中閃過四個字:群眾募資。回頭看了一下奇點大學的入學規定,沒想到校方也鼓勵每位入選者,透過群眾募資來籌集前進奇點的學費,目的是要考驗每位入選奇點的學員,能在母國發揮一定的號召力,以及抱持「射月勇氣」的決心。不過,有可能募資嗎?怎麼募資?我又沒有產品可賣,又不是什麼大人物,該怎麼募?而又該怎麼設定回饋機制?此外,什麼時候開始募資,目標該設定多少?
我用Skype打了通越洋電話,詢問在台灣創辦「有物報告」的好朋友M,因為他前些時候才舉辦了一場成功的收費論壇。我的想法是,我是不是可以用這樣的訴求:「我要前進矽谷,進去那個連電動車巨擘特斯拉公司創辦人伊隆.馬斯克都是講師,而且嘻哈流行音樂團體黑眼豆豆主唱是學長的奇點大學。不過,我需要靠大家的幫忙,透過群眾募資,籌措百萬學費。「只要我能成功前往,課程中我會隨時越洋報導當全世界最聰明的人聚集在一起時,都在做些什麼。回台灣後,我還會舉辦講座分享在奇點大學裡所學、所聞、所見。」我詢問了M這想法實現的可能性,我還記得從代官山車站撥電話給他開始到我回到家,我們從黃昏討論到黑夜,M說:「可以,但這方法不見得簡單,反而很辛苦,別小看。」
眼看兩個月後就要入學,迫在眉睫的期限讓我不得不即刻動身飛回台灣尋求智囊團的協助,我在抵達台灣隔天便緊急約了兩個好朋友K與S見面。K是我的台大博士班學弟,除了學長學弟關係,我們也在一個頗為知名的共筆部落格上列名共同作者。S則是K的大學同學兼老友,也是前谷歌天字第一號的台灣員工。
我向K與S說,我被一個全台灣沒多少人知道的大學錄取時,當下他們應該都在心裡擔心我是否上了當,以及內心都在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早出門聽我胡言亂語。不過,當我向他們解釋奇點大學得到谷歌與NASA的贊助與支持時,他們隨即了解這大學可不是什麼奇怪的野雞學校,這所學校堪稱全球最聰明的大學啊!接著,我說出心裡的掙扎與拉扯,包括前些日子在台灣接到的工作邀約、進行到一半的日本博士後研究,以及那昂貴的學費問題。
S聽完後,眼神飄移到了大約左上方的位置,如果人類思考時,頭腦旁有個燈泡會亮起,那麼S那時大概也正看著那個地方。過了大約10秒,S轉回來看著我,很堅定地對我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去,排除萬難也要去。學費就勇敢地向群眾募資吧!如果募不到,我來想辦法解決!」霎時眼淚差點流下,但最重要的是,我內心充滿了勇氣,決定迎向這個挑戰!
在遞出奇點大學的入學申請書時我義無反顧,但想到募資,我怕死了,真的。一旦決定要募資,就真的得做好萬全準備。要募資成功,我不只得想盡辦法說服自己,還得想盡辦法擬出一份具有說服力,期望能夠說服別人的募資計畫。
隔天傍晚,我約了一位熟識的廣告公司主管H,我問了幾個關鍵問題,包含要怎麼進行募資,怎麼說服朋友和網友贊助我,讓我募得100萬;究竟要多少人提供,平均又應該要提供多少,才能在期限內達到100萬募資;到底要主打什麼樣的訴求,又要訴求什麼樣的族群,才能真正收到成效。
我們一直討論到傍晚時分,許多募資計畫的點子都在那個約會當中誕生。當然,具體的募資回饋、金額設計等,都還沒辦法確定。唯一確定的,只是「有機會,就去做吧!」這件事。接著,我便從身邊最好的朋友當中,找出10位有足夠時間,有足夠餘力思考,有機會贊助我,也有影響力讓別人也贊助這個計畫的好朋友,組成一個超機密的臉書討論小組,並且寫了一封長信給每一個在這群組裡的朋友,一樣從頭解釋什麼是奇點大學,我為何一定要去,以及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直到募資計畫上線前幾天,我把募資計畫的文稿與圖稿整合之後,傳送給一位好朋友看,他給我的回應竟然是「看起來好爽喔,我們為什麼要花錢讓你去過爽日子啊?」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但我的心還是涼了半截,如果連這麼好的朋友都不願意提供贊助,或者就算贊助了也覺得是丟到水溝裡讓別人去爽的,那又怎麼可能說服素昧平生的網友們,打開皮夾給予贊助呢?
就這樣,我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募資計畫的內容,也一位又一位地寄出說明這個計畫的信件,也寫信給許多有影響力的人,甚至也寄信給學校的教授,過程中我得到許多打氣和支持,當然也有許多人誠懇地建議我不要進行這個募資計畫──因為沒有成功的條件。
總之,在心情上沖下洗好幾個月後,我的募資計畫還是如期上線了。
募資開始後15分鐘,完全沒有半筆資金進來。究竟是真的沒有人願意贊助,還是因為募資平台當時剛好遇到金流處理的問題,導致許多人轉帳、刷卡失敗,直到今天還是個謎。
接下來經歷了7天又11個小時,在許多媒體的報導曝光下,終於順利完成百萬募資。募資最後結果,總共募了125萬9600元,共有385位贊助者,其中包含5家企業贊助,而我也達成台灣個人募資史上最短時間內募到百萬的成績。
科技將指數演進,我們準備好了嗎?
開學第二天,兩位創校者,未來學家雷.柯茲威爾和創業家彼得.戴曼迪斯現身演講,立刻引起一陣騷動,每個學員都拿起手機猛拍。
基本上兩位講者的演講內容均離不開「呈現指數發展的科技」(Exponential Technology,包含奈米、3D列印、機器人、人因工程等,這裡的指數係指如數學裡的次方概念,也就是高速發展的電晶體技術與電腦科技,將引領相關產業突飛猛進)。
因為有了更小的晶片,人們可以製造更有效率的機械人,有了更有效率的機械,人們可以製造更有效率的3D印表機,以及更微小的光感應晶片和相機模組。隨著這些產品的誕生,真實世界的一切,也隨之更高速地和虛擬世界、人工智慧等科技連結在一起,人跟人之間的關係也將因為呈指數型態發展的網路技術與網路速度,高速地串連在一起。
戴曼迪斯在開學演說中除了提到指數型科技將無法停止地加速,以及這樣的加速所帶來的機會與力量,他不斷在演講中重述,指數型科技的速度不會放慢,只會不斷加速演進,而且發展得愈來愈快。
他也提及自己過去成立「X大獎」(X Prize)時的經驗。X大獎的設立,是為了激勵飛行科技的創新,總獎金1000萬美元的大獎,競賽規則是:第一個用自製飛行器將3名乘客送到100公里外的太空,並安全將其接返地球,且能夠在兩週內使用同一架飛行器重複上述載人飛行的公司或組織,將可獲得這筆獎金。這獎項將所謂「比賽」推進到一個新的境界,除了難度高,換算後約3億多新台幣的獎金,更是難以想像。整整8年沒有多少人願意挑戰,即便有人挑戰,也從來沒有人成功(事實上,是個別來自7個不同國家的25 個團隊,全都失敗)。直到2004年,一個叫做Mojave Aerospace Ventures的團隊,打造了一艘名為Space Ship One的太空船,才成功完成了這項任務,把這筆高額獎金領回家。
在演講中戴曼迪斯告訴我們,會創設這個競賽,是因為他受到許多事物的啟發,當他下定決心要去做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潑冷水,包括媒體、巨富,都說這是不可能的任務,無人支持。
然而,幾個相信他的人在他數十次的勸說後決定投錢贊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位勇夫讓他等了8年後才出現。
戴曼迪斯的演講中最振奮我心的,是他的最後結論:再也沒有藉口(You Have No Excuse.)。在這個時代,透過群眾募資我們可以輕易地吸引數百萬雙目光,數千萬的金錢投資;透過網路,我們可以輕易找齊要做好一件事的人馬及資源;透過「 指數發展的科技」我們可以輕易地達成許多幾年前的人類根本沒辦法想像的事,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條件,還有什麼不可能?不,一切可能!
我們很難想像,如今動輒影響台灣社會和青少年行為(連重刑犯都可以因此被發掘行蹤而逮捕)的臉書,在2008年全台灣才不過11萬人擁有帳號,直到2010年為止短短兩年間,使用者暴增到800萬人,成長率7000%,是當年度的世界第一。
也因為整個世界正指數型地加速發展,人們過去的線性思維已不再適用,需要向上提昇,讓思考得以符合科技時代的發展速度和變化型態。
柯茲威爾教授將整體社會因指數型發展的電晶體/數位科技牽引而高速改變的狀況,稱為「加速回報定律」(Law of Accelerating Returns),這個理論基本上是「摩爾定律」的延伸,而 「加速回報定律」是指因為科技軟硬體加速或指數型演進,整個社會獲得的回報,亦即科技高速發展所帶來的報酬,也將會呈現指數型發展。
那天課程尾聲,最精采的部分莫過於兩位絕頂聰明人物同台閒聊。話題從兩人對是否有外星生命的看法,到兩人回憶起他們第一次相識便一見如故,而那次見面,也成為奇點大學設立的原點。
當工作被機器人取代
在所有的課程裡,最讓我震撼的一堂課,是麻省理工學院史隆管理研究所教授,同時也是暢銷書《第二次機器時代》作者艾瑞克.布林優夫森的授課。
在他講課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奇點大學所說的指數科技,會和社會與工作發展有什麼太大關連。在那時候,國內的媒體並沒有太多報導,我們也頂多知道因為機器人、機器手臂以及自動化製造流程的引進,工廠裡所需要的工人愈來愈少。製造業在生產線上的效率進步,帶來的是科技產品大量生產,也讓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台精密而強大的智慧型手機。在此之前,我並不清楚人工智慧、機器自動化會給整個社會帶來這樣巨大的衝擊。
布林優夫森教授在演講中提供了許多實際的統計數據,這些數據看了令人背脊發涼。最可怕的兩張圖,其中一張是近50年間,資產階級與中產階級所擁有財富的總數走勢,圖的左邊是兩條線的出發點,原本高度都在差不多的位置,然而近15年間,代表資產階級(例如NIKE公司股東、大老闆,或是華爾街的巨富肥貓)的那條線突然陡升,這代表資產階級的財富總數,早在幾年前便已超越全世界中產階級所有的財富。線圖持續往右,是一路到2020年為止的預測,我看到兩條走勢線之間的距離愈來愈大,富人們擁有的財富愈來愈多,而中產階級或其他非富裕階級能夠掌握的資產則愈來愈少。
機器自動化和人工智慧的進步,讓過去許多需要人力的工作愈來愈不需要人類執行。人工智慧整理文字資料、計算數字、預測趨勢的速度和能力,比人類要好上太多。
特斯拉電動車公司曾有張照片被《紐約時報》披露,偌大的工廠,數以百計的機器手臂,取代了傳統的人力組裝。我曾問過在特斯拉上班的台灣籍工程師W,「那張照片是真的嗎?」W毫不遲疑地點頭:「是真的。很多動作人類的手做不到,而機器人、機器手臂則可以輕鬆地做到完美!將來的趨勢一定是機器取代人類,做更多人類過去所做的事,而且做得更好。」
但我不免產生更多疑問,那未來呢?未來需要人類執行的工作會持續減少嗎?還是,有些事總是人類做得比機器更好?
活到1000年
一位剛認識不久、翹著鬍子的以色列籍學員亞隆,不知什麼時候坐到我身邊,突如其來又極為認真地對我說:「你知道嗎?能活1000歲的小孩已經誕生了。」對於我的驚訝與不知所措,他不疾不徐地說:「這是目前一些激進科學家的合理預測。」怎麼能說是合理預測呢?我疑惑著。
像是早就準備好答案似地, 亞隆將雙手枕在腦後往後方草地躺下,這正中午的艷陽對他來說好像不太構成威脅。「想想看,我們現在的科技讓一個新生兒活到100歲,不奇怪吧?那麼到了那個新生兒100歲的時候,可以說科技又更往前進步100年了,對吧?」我點點頭,他像是對著天上的雲朵,又好像是附和我的回應似地繼續說:「很好。那麼iPhone是哪一年推出的?2007年?現在的iPhone比20年前的超級電腦還厲害。許多在1980年代無法治癒的疾病,如今都能夠治癒了;許多很難動的手術,現在都因為器械精良而輕鬆、安全許多。那麼,再用這樣的速度,不,用比這更快的速度,而且是加速度,指數型態地發展100年,你覺得那個到2115年,屆時已經100歲的新生兒,還會因為當今這個時代的一百歲人瑞老去時的那些病痛原因,而失去生命嗎?」
我說出「不會」的同時,好像看到一張嬰兒的臉出現在我眼前,難道是曬昏頭了?
亞隆繼續說:「對,不只不會,而且他還可能得到很先進的治療,延長個 20或 30年壽命可活,然後,在那 20~30年間,又會再發生往年需要100個年頭才能發生的科技跳躍。接著,那個孩子(當時他已120歲)就可能再多活40歲,只要 3~4次的科技跳躍,只須確保每次的科技跳躍,都能指數型地延長那孩子的壽命,那麼每次延長40,80,160,320歲,一路累加上去,要能活到1000歲,也就不奇怪了,不是嗎?」
在奇點大學,你很難對指數型的發展說不(可能),我看著天空中似乎不準備移動位置的太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劍橋大學醫學專家艾伯.得桂(Aubrey de Grey)在一場TED演講中,清楚說明為何人類能活1000歲。他以「人體機械」(Body Machine)的概念,描述我們稱之為「皮囊」的這個東西。
若人體是某種零件系統,那麼就有幾種大方向來延續這組機器的運作時間。一、初始的優化(基因改良);二、不間斷的修復(基因修復與基因治療);三、零件的更新與替換(器官移植或疾病治療)。其中,以第二項:修復為核心的長生概念,成為他最重要的理念。
初始值一旦設定了,在老年期所發生的病痛,多半來自青壯年生活中所累積的基因破損/破壞,只要能夠透過系統性的管理或防堵這些破壞,人類就可以有效延長壽命,直到能讓我們活到 120歲的科技來臨,然後讓我們活到 160歲的科技也會來臨,接著 240歲、420歲……
根據他的計算,有幸能夠趕上一波又一波連續的科技突破,並順利活到1000歲的人,跟趕不上最後一波科技革命而活不到1000歲的人,兩者的出生日期很可能只相差10年!也就是說,目前10歲的孩子,便是那個活在「能不能活到1000歲」的邊界的人;而剛出生的新生兒,則很幸運地得以越過那個活到千歲的科技邊界,又或者說,搭上了足以讓人不斷延長壽命的科技列車。
覺得難以想像嗎?20世紀的美國人,平均年齡只有48歲,而19世紀時更是低至37歲。那個年代的人們,大概很難想像我的外婆目前高齡90仍然勇健,那麼如今的我們,很難想像自己可以活上300歲,好像也是很正常的吧?
生物因為有死亡,所以交配、繁衍,並且試著演化出更好的生命型態。但若沒有死亡—或者說幾乎沒有死亡,那麼是否生命/演化本身,進化的速度就會變慢了呢?是否死亡本來就是造物者的設計之一?為了讓我們不斷地,更快地,變得更好?
活得長、活得久,是不是一種相對的概念呢?我們現在覺得活1000年很久,每隔1000年,人類才會演化一個世代,好像很長、很遠、很慢,但相比能夠活上幾千年的大樹而言,是不是也是很正常呢?又如果與宇宙中芸芸眾星的壽命相比,人類幾千年的歷史,是否也僅是曇花一現?就如同七日之蟬,難以想像我們的70年壽命是如何地漫長。
如果科技真的得以讓身體的細胞損壞降至最低,並且在老化過程中不斷高速修補,那這樣的系統真的也能夠套用在腦神經或腦細胞上嗎?如果腦神經修補了,防止損壞了,那麼我們的思考能力也就得以保持了嗎?我們的道德訓練也一樣維繫住了嗎?我們的靈魂和智識能力,又會不會老化或損壞呢?有沒有可能我們的肉體能夠存活千年,但我們的思考能力卻跟不上那樣冗長的時光考驗呢?我們的腦容量準備好1000年的回憶嗎?我們能夠繼續思考已經思考了1000年的疑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