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還眼的女孩【莎蘭德竟揭開關於自己的謊言】
莉絲.莎蘭德在健身房沖完澡正要回舍房,在走廊上被分區主任攔下。阿勒瓦.歐森一面比手畫腳揮舞一疊紙張,一面哇啦哇啦說個不停,偏偏莎蘭德一個字也聽不見。因為現在是晚上七點半。
這是富羅博加監獄最危險的時刻。每天到了晚上七點半,貨運列車會轟隆隆駛過,震得牆壁晃動、鑰匙喀嗒喀嗒響,到處瀰漫著汗水與香水味。最惡劣的霸凌事件都在這個時間發生,既有火車噪音掩飾,又恰好是舍房關門前一片混亂的狀況。這個時候,莎蘭德的目光總會在各囚室間前後游移,因此會注意到法黎雅.卡齊,恐怕並非偶然。
法黎雅是個年輕貌美的孟加拉人,此時正坐在自己的囚室內。從莎蘭德與歐森所站之處,就只能看見她的臉。有人在掌摑法黎雅,只見她的頭左右甩動,不過打的力道不算太大,有種近乎例行公事的味道。從法黎雅受辱的表情可以明顯看出,霸凌的情況持續已久,也斷了她抵抗的念頭。
沒有人伸出援手試圖阻止,而法黎雅眼中毫無訝異之色,只有一種沉默、黯然的恐懼。這種懼怕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光是端詳她的臉,莎蘭德便看得出來。這與她幾週來在監獄觀察的結果相符。
「你能不能去看看?」她指向法黎雅的舍房說。
但等到歐森轉頭去看,已經結束了。莎蘭德隨即隱身入自己的舍房,關上門。她可以聽到走廊上有說話聲與模糊的笑聲,外頭的貨運列車空隆空隆駛過,撼動著牆壁。她站在晶亮的水槽與窄床前,書架和桌上凌亂散布著她演算量子力學的紙張。要不要再來研究一下迴圈量子重力論?這時她發覺自己手上拿著什麼東西,低頭去看。
原來是方才歐森揮舞的那疊紙,她終究忍不住一絲好奇看了一下。不料只是一份無聊的智力測驗,封面頁上還留有一圈圈咖啡杯的印痕。荒謬。她最討厭被鞭策、被評量了。
她鬆開手,測驗紙落在水泥地面,散成扇形,暫時被拋到腦後,她的思緒又回到法黎雅身上。莎蘭德沒看見打她的人,但那人是誰,她心知肚明。起初莎蘭德對監獄生活絲毫不感興趣,但儘管百般不願意,她還是被牽扯進去,並一一解讀出各種看得見與看不見的信號。如今她已知道發號施令的人是誰。
這裡是高度戒護的B區,被認為是整座監獄最安全的地方,在訪客看來或許也是如此。這裡的警衛、監控設施與矯正課程,比監獄裡其他任何地方都來得多,但只要稍微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種腐敗氛圍。警衛會裝模作樣、展現權威,甚至會假裝關懷,其實全是一群失去掌控權的懦夫,他們已經將權力讓給主要的對手,也就是幫派頭目貝尼托.安德森與其手下爪牙。
白日裡,貝尼托保持低調,一舉一動有如模範受刑人,但用過晚餐,到了受刑人運動與面會的時間,她就接管了。每天到這個時間,入夜後牢門臨上鎖前,她的恐怖統治便毋庸置疑地展開了。囚犯在舍房間信步走動,低聲作出威脅與承諾,往往一邊是貝尼托的幫眾,另一邊則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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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蘭德鋃鐺入獄的事實引發不小的公憤,但情勢對她大大不利,加上她也不怎麼積極爭取。在她看來這段插曲十分荒謬,卻又覺得在牢裡和在其他地方也沒什麼兩樣。
在法蘭斯.鮑德教授遭謀害後所發展出的一連串戲劇性事件中,莎蘭德因為非法使用他人財物並危害他人安全,遭判刑兩個月。當時她自作主張藏匿了教授患有自閉症的八歲兒子,又拒絕配合警察辦案,因為她認為警方的調查情報外洩—──她會這麼想不無道理。她竭力拯救孩子性命的英勇之舉,誰都沒有異議。儘管如此,檢察長李察.埃克斯壯仍以卓絕的說服力主導這場訴訟案,雖然有一名非職業法官持不同意見,最終法庭仍判她有罪。莎蘭德的辯護律師安妮卡.賈尼尼表現得可圈可點,只可惜當事人幾乎沒有提供協助,因此到頭來莎蘭德根本毫無勝算。審判過程中,她從頭到尾都沉著臉不發一語,判決後也不肯上訴,一心只希望整件事盡快了結。
起初她被送到開放式監獄畢永耶達農場,過得相當自由。後來傳出新訊息,說有人打算對她不利。就她樹敵無數的情形看來,這也完全不令人意外,於是她便移監至富羅博加的高度戒護區。
與瑞典最惡名昭彰的女罪犯共處一室,對莎蘭德來說不是問題。她身旁不時都有警衛環伺,而且這個舍房區已經多年未發生傷害或暴力事件。另外根據資料顯示,出獄後重返社會的更生人數也頗為可觀。只不過這些都是在貝尼托.安德森到來之前的統計數據。 ▲▲▲
打從抵達監獄那天起,莎蘭德便面臨各式各樣的挑釁。她不只是因為媒體曝光度高而備受矚目的知名囚犯,在黑社會裡的傳聞更是沸沸揚揚。就在幾天前,貝尼托才塞給她一張字條寫著:「朋友還是敵人?」一分鐘後莎蘭德就把字條丟了──她還是在經過五十八秒後才勉強看了一眼。
她對於權力鬥爭或拉幫結派都不感興趣,只是專心地觀察與學習,如今她覺得已經學得夠多了。她茫然注視著書架,架上滿滿都是她入獄前預訂的量子場論相關文獻。左手邊的櫥櫃裡有兩套換洗的囚服,上面全印有監獄名稱的縮寫,另外還有幾件內衣褲和兩雙球鞋。牆上空無一物,沒有一丁點關於外界生活的提示。她對囚室環境毫不在意,一如她毫不在意菲斯卡街的住家環境。
走道上的囚室門一一關上,對莎蘭德而言,這通常意味著些許自由。當噪音逐漸消停,她便能渾然忘我地埋首於數學,試圖將量子力學與相對論結合起來。但是今晚不同。她感到憤怒難耐,而且不只是因為法黎雅的受虐或是獄方的貪腐無度。
她不斷回想起六天前潘格蘭前來探監的情形──當年法院判定她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時候,監護人就是他。這趟探監之行可謂勞師動眾。潘格蘭現在完全仰賴居家照護,幾乎從不踏出利里葉島區的公寓一步。但這次他意志堅定,坐在輪椅上,戴著氧氣罩發出咻咻呼吸聲搭乘由社會局補助的交通工具前來。莎蘭德很高興能見到他。
她與潘格蘭回憶著往事,他變得多愁善感。但特別就是有一件事讓莎蘭德掛心。潘格蘭告訴她有一個名叫瑪伊布莉特.杜芮的女人去找他。她曾經在莎蘭德住過的聖史蒂芬兒童精神病院當秘書,因為在報上看到關於莎蘭德的報導,便帶了一些文件去找潘格蘭,相信他應該會有興趣。據潘格蘭說,文件內容多半還是同樣描述莎蘭德住院時如何被綁在床上、如何遭受慘無人道的精神虐待等等恐怖經歷。「沒有什麼需要讓妳看的。」他這麼說。不過肯定有特別之處,因為潘格蘭問起她的龍紋刺青和那個有胎記的女人,他說:
「她不是資料管理處的人嗎?」
「什麼資料管理處?」
「就是在烏普沙拉的遺傳與社會環境研究資料管理處。我好像在哪裡讀到過。」
「八成是在那些新的資料文件裡吧?」她說。
「是嗎?大概是我搞混了。」
應該是。潘格蘭年紀大了。只是這席話卡在莎蘭德心裡,無論是下午在健身房練打速度球,或是早上參加陶藝工作坊課程,都讓她心思不得清靜。此刻她站在舍房內看著地板,依然為這件事困擾不已。
不知怎的,散落在水泥地上的智商測驗似乎不再毫無意義,反而成了她與潘格蘭對話的延續。莎蘭德有一度無法理解為什麼,隨後才想起當時那個有胎記的女人讓她做了各式各樣的測驗。測驗到最後她們總會吵起架來,然後年僅六歲的莎蘭德就會逃跑,遁入夜色中。
不過這些回憶中最令她感受深刻的並不是測驗或逃跑,而是她愈來愈懷疑關於自己的童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她不了解的。她知道她必須查出更多訊息來。 沒錯,她很快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她也知道自己有能力影響分區主任歐森。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選擇對霸凌的情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管理的舍房區雖然仍是全監獄的榮耀,道德卻已日漸敗壞。莎蘭德猜想應該有辦法讓歐森提供她其他囚犯得不到的待遇──使用網路。
她聆聽著走廊上的聲響。可以聽到低聲的咒罵,還可以聽到一道道門砰然關閉、鑰匙喀喇喀喇作響,以及漸行漸遠的清脆腳步聲。接著寂靜降臨,唯一只剩空調設備還發出聲音。空調壞了,空氣悶得讓人難受,機器卻依然轟隆隆響個不停。莎蘭德望向地上的紙張,心裡想著貝尼托、法黎雅和歐森──還有那個咽喉處有火吻胎記的女人。
她彎身拾起測驗紙,坐到桌前,草草寫了幾個答案,然後按下鐵門旁的對講機按鈕。響了好一會之後,歐森接了起來,聲音顯得緊張。她說有事要馬上找他談。 「很重要。」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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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森對自己為每位受刑人擬定的計畫感到十分自豪。沒有人是無條件地被分派工作,每個囚犯都有自己的時程,依個人問題與需求而異。有些受刑人利用全部或部分時間進修,並接受就業輔導;有些人進行矯正計畫,並與心理醫師及諮商師會談。從莎蘭德的檔案看來,應該給她一個完成學業的機會。她沒上過中學,甚至連小學也沒畢業,而且除了在一間保全公司短暫工作過一陣子,似乎沒有任何正式的工作經驗。她與權勢階級紛爭不斷,這卻是第一次被判刑坐牢。其實,大可以當她是遊手好閒不必理會,但實際情況顯然不是如此,不只是因為某間晚報將她描述為某種動作派英雄,還因為她的整體外觀,以及一個特別的插曲令他耿耿於懷。
這段插曲是過去一年來,在他的舍房區裡,唯一令人驚訝的正面事件。事情發生在幾天前,餐廳裡剛結束晚飯,但時間還早。當時是下午五點,外面下著雨。囚犯已經收拾完杯盤,也洗好了餐具,歐森則一直獨自坐在水槽邊的椅子上。這裡其實沒他的事;他與同僚在監獄的另一個地方用餐,餐廳是交由受刑人全權處理。約瑟芬和蒂娜(兩人都是貝尼托的同夥)被賦予特權,負責餐點的供應。她們有專門的預算,可自行訂購食物,要負責維持餐廳整潔,還要確保人人都能吃飽。在監獄裡,食物代表了力量,所以貝尼托之流的人分到更多食物的情況在所難免。正因如此,歐森才想留意一下廚房,何況全舍房區唯一一把刀也放在廚房裡。刀不鋒利,還用鋼絲繫著,但仍可能造成傷害。事發當天,他不時轉頭看看刀子,一面試著做點功課。
歐森一心一意想離開富羅博加,想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可是一個沒有大學學位又只在監獄服務過的人,選擇實在有限。他申請了一堂工商管理的函授課程,現在──空氣中仍殘留著馬鈴薯煎餅加果醬氣味的現在──他正準備開始研讀證券市場的選擇權定價,但他對此一知半解,教學手冊裡的練習題該怎麼做也毫無頭緒。就在這時候,莎蘭德正好進來想再拿點吃的。
她盯著地板看,臉色顯得陰沉冷漠。歐森不想再白費力氣和她拉關係,省得自己出醜,便繼續做他的計算題。他擦掉幾個答案後潦草地修正,她顯然看不下去,隨即走上前來怒目而視,讓他尷尬不已。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讓他感到尷尬。他正要起身回辦公室,莎蘭德忽然抓起鉛筆,在他書上草草寫了幾個數字。 「現在的市場波動那麼大,布萊克—休斯公式根本是被高估的廢話。」她說完逕自走開,彷彿當他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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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稍後,當他坐到電腦前,才發覺她不僅在一眨眼間寫出正確答案,還以一種油然而生的權威感,將一個榮獲諾貝爾獎的評估衍生性金融商品模型批得一文不值。這種感覺不同於他平日在舍房區裡所感受的羞辱與挫敗。他夢想著他和她能從此產生連繫,說不定這甚至是她人生中的轉捩點,讓她認知到自己是多麼的才能出眾。
關於下一步,他思考良久。該怎麼做才能激發她的動力?他忽然靈機一動:智商測驗。他辦公室裡有一疊舊的測驗紙,是多位法醫精神科醫師經過診斷後,用來評估貝尼托可能罹患的精神病、情緒失讀症與自戀症(以及其他不管是什麼精神疾病)的嚴重程度。
歐森自行做了幾項評估測試,得出一個結論:像莎蘭德這麼輕而易舉就能解答數學題的人,測驗結果理應不錯。誰知道呢?說不定做完測驗真能讓她有什麼心得。於是他找了個自認為適當的時間,在走廊上等她。他甚至想像自己看見了她臉上綻放出開朗的神情,並給她一點讚賞。他有十足把握已經了解她了。
她從他手上取過紙張。就在此時列車轟隆隆駛過,眼看她身體變得僵硬,眼神跟著黯淡下來,他只能結結巴巴,任由她轉身離去。他命令同仁將舍房上鎖,自己則走進他位在所謂的管理區域、一道厚重玻璃門後面的辦公室。所有工作人員中,只有歐森有專屬辦公室。這裡的窗戶俯瞰運動場及其四周的鋼鐵圍欄和灰色水泥牆。室內面積比牢房大不了多少,氣氛也沒有比較令人愉悅,但的確有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和兩台監視器,還有幾樣小東西讓人稍感溫馨。
現在時間晚上七點四十五分。牢房都上鎖了。列車已經走遠,朝斯德哥爾摩急馳而去,同事們都坐在咖啡休息室閒聊,他自己正在寫監獄生活的日誌。這麼做並未讓他好過些,因為日誌裡記錄的已不完全是事實。他抬頭望向告示板,看著葳妲和他母親的照片,母親去世至今已經四年了。
外頭的花園在監獄這片不毛之地中,宛如一座綠洲。天上一朵雲也沒有。他看看手錶,該打電話回家跟葳妲說晚安了。他才剛拿起話筒,對講機警報器就響了,螢幕顯示是七號房打來的,莎蘭德的舍房,他不禁又好奇又焦慮。受刑人都知道不能沒事打擾工作人員,莎蘭德從未使用過這個警報器,他也不覺得她是個愛抱怨的人。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對著對講機開口。「有什麼事?」
「你過來。有重要的事。」
「什麼事這麼重要?」
「你不是讓我做智商測驗嗎?」
「對,我想妳會做得很好。」
「你可以幫我對答案嗎?」
歐森再次看看手錶。她該不會已經寫完試題了吧?
「等到明天吧。」他說:「這樣妳就有時間更仔細地檢查答案了。」
「這樣好像在作弊,我等於占了便宜,不公平。」她說。
「那好吧,我過來。」他停頓一下才說。
他為什麼會答應?話一出口他立刻暗忖自己是否太過魯莽。但話說回來,他是多麼渴望這個測驗對她產生激勵作用,若是不去他恐怕會後悔。
他從辦公桌右手邊最下方抽屜取出解答頁,確認儀容端正後,用自己的晶片卡與個人密碼打開通往最高戒護區的安全門。走在走廊上,他往上瞄一眼天花板的黑色攝影機,並沿著腰帶摸了摸。辣椒噴霧器與警棍、他的鑰匙串和無線電對講機,外加裝有警報按鈕的灰盒子。他或許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卻不天真。囚犯裝腔作勢地逢迎、懇求,可能只是想設法讓你失去僅剩的一切。歐森向來都會提高警覺。
接近舍房時,他愈發焦慮。也許應該按規定,帶一名同事同行。不管莎蘭德有多聰明,都不可能這麼快就一口氣寫完試卷。她肯定另有所謀──此時的他對這點深信不疑。他打開房門上的小窗往裡看,莎蘭德就站在書桌旁對他露出微笑,或是類似微笑的表情,讓他謹慎之餘又恢復些許樂觀。
「好,我要進來了。保持妳的距離。」
他打開門鎖,依然防備著萬一,然而什麼事也沒有。莎蘭德動也沒動。
「怎麼樣?」他問道。
「很有趣的測驗。」她說:「可以幫我改一改嗎?」
「答案就在這裡。」他揮揮解答頁,接著又說:「妳真的寫得很快,所以萬一結果不如預期也不必失望。」
他試探地咧開嘴笑一笑,她也再度微笑,但這回讓他感到不安。她似乎在打量他,他不喜歡她那副像在盤算什麼的眼神。她有什麼陰謀?若說她在醞釀某種邪惡計畫,他一點也不驚訝。但反過來看,她又瘦又小,他體型魁梧得多,又有武裝,還受過處理緊急狀況的訓練。一定不會有危險的。
他略帶疑慮從莎蘭德手上接過測驗卷,不自然地笑了笑,一面迅速地瞄答案一面留意著她。也許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彷彿在說:我很厲害吧?
她的字跡潦草得不像話,測驗卷上滿是髒兮兮又倉促的鬼畫符。他拿著解答頁一一比對答案,絲毫未敢鬆懈。一開始他只注意到她似乎大部分都答對了,後來便不由自主地驚呆了。她連測驗卷後段最困難的題目也能正確回答,這種事他聞所未聞。他正打算說句讚揚的話,卻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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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蘭德對著歐森仔細端詳一番。他看似有所提防。他又高又壯,腰間佩戴了警棍、辣椒噴霧器和遙控警報器。他恐怕寧可羞愧而死也不願被制伏,但她知道他有他的弱點。
他有全天下男人都有的弱點,而且他背負著罪惡感。罪惡感與羞愧──兩者她都能加以利用。她會出擊,然後施加壓力,歐森便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凝視著他的眼睛和腹部。那腹部硬而結實,不是理想的攻擊目標,說實話那根本就像一塊洗衣板。不過即使這樣的肚子也可能有弱點,因此她等待時機,終於有所收穫。
歐森喘不過氣來,或許是驚嚇過度。當他吐出氣後,身體隨之鬆懈,就在這一刻莎蘭德往他心窩出拳。她連打兩拳,既狠又準,接著瞄準他的肩膀,也就是拳擊教練歐賓茲向她示範過的那個部位。然後再次以凶猛的力道攻擊他。
她馬上就知道正中目標。歐森的肩膀脫臼,痛得彎下身子重重喘息,連喊也喊不出聲音。他努力維持站姿,但短短一、兩秒後,便砰咚一聲往前摔倒在水泥地上。莎蘭德跨前一步。她得確保他的雙手不會做傻事。
「安靜。」她說。
這聲喝令其實多此一舉。歐森連哼都哼不出來。他體內的氣都跑光了,肩膀陣陣抽痛,還看到頭頂上有閃光。
「你要是安分點,別碰你的腰帶,我就不會再打你。」莎蘭德說著從他手上搶過智商測驗卷。
歐森似乎隱約聽到囚室門外有聲音。是隔壁房的電視聲?還是其他同事在走道上說話?分辨不出來,他頭太暈了。他考慮要大聲求救,可是整個心思已被痛楚占據,無法好好思考。他只看得到莎蘭德的模糊影像,內心害怕又困惑。他的手可能在朝警報器移動,這多半是反射動作而非有意識之舉,總之根本沒能摸到,肚子上便又挨了一拳,他像胎兒一樣蜷縮起來,張大嘴拚命吸氣。
「看到沒?」莎蘭德平靜地說:「這不是好主意。我其實不想傷害你。很久以前你不是個小英雄嗎?聽說你救過媽媽還是什麼的?現在你這個舍房區已經太不像話,你也對法黎雅見死不救,而且不只一次。我必須警告你,我不喜歡這樣。」
他想不出該說什麼。
「那個女人已經受夠了,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說道,歐森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我們已經慢慢達成共識了。你在報紙上看過我的報導嗎?」
他又點點頭,這時雙手放得離腰帶遠遠的。
「很好。那麼你應該知道沒什麼阻止得了我。絕對沒有。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