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萬能鑑定士Q的事件簿1:謎樣貼紙入侵東京

名片上印著「萬能鑑定士Q,凜田莉子」,還有事務所的地址與電話。其他什麼頭銜都沒有。 小笠原忍不住看了蘆山一眼,蘆山也默默地看著小笠原。 師,代表一種資格。

原以為萬能鑑定士是這家店的名稱,沒想到店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小笠原望向凜田莉子。莉子還是那副生硬的笑容。 那渾圓清澈的雙眼確實魅力無窮,彷彿要將人的靈魂吸走,但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把妹。

更進一步來說,年輕辣妹獨自出來接客,感覺反而更危險、更詭譎。該不是拿廉價的古畫、古董漫天喊價,或是強討超高手續費的直銷吧? 看來蘆山也有相同想法,試圖穿過莉子身邊。 莉子張開雙手,擋住蘆山的去路,眼神看來相當強悍,但說話態度卻格外柔和。

「既然您都已經把東西帶來了,請務必讓我拜見一下。不會花您多少時間的。」 蘆山一臉狐疑。 最後,他深深嘆了口氣,將包袱立在椅子上,解開絲繩,並鬱鬱寡歡地說道:「我是十萬火急需要找人鑑定,才找來這裡。

看來我是太蠢了,才會相信當天鑑定、萬能什麼的鬼話啊……」 他取下天鵝絨,露出了一張畫布。那是一幅油畫。 看來像十九世紀左右的歐洲油畫。背景是客廳,客廳裡有貴婦訪客,以及迎接訪客的家人們,風格走寫實路線。

筆觸有點像雷諾瓦。小笠原雖然覺得這幅畫好看,但沒有專業知識,所以細節一竅不通。 莉子彎下腰,仔細看著那幅畫。她的瞳孔似乎有些變色,眼睛瞪得更大,就像貓眼一樣。 蘆山原本肯定是想給莉子難堪,丟下一句「妳沒那本事」就轉身離開。不過莉子看得那樣專注,他的企圖也落空了。 蘆山攤開天鵝絨,準備收起畫布。「光譜分析的結果也很含糊……我想妳大概聽不懂吧?」 莉子若有所思地起身說道:「從畫上採取有機物質,照射雷射光觀察反應,是吧?材料與畫布確定是十九世紀的東西,但還有質疑空間,所以才要找鑑定士,我說的沒錯吧?」 蘆山啞口無言,臉上滿是驚愕。

莉子不再看著畫,從畫布前抽身。

「蘆山先生,您應該是畫商吧?想必是打算把這幅畫跟其他畫作,一起當作近代歐洲油畫來賣,但又擔心這是日本畫家最近畫出來的東西。畢竟有可能是有人用當時的材料作畫,來騙過光譜分析儀。」 「妳!」蘆山看來大受打擊。「妳怎麼知道?!不對,妳怎麼知道有其他畫作的?」 「這種無名畫家的畫,放多久都不會增值呀。畫商不可能為了這一幅畫花大錢做光譜分析。就是懷疑賣畫給您的人有鬼,才會想靠這幅畫揪出對方的狐狸尾巴呀。」 「確實如此……那妳又怎麼猜到,我懷疑是日本畫家畫的?」 「因為您猜得沒錯,這幅畫確實是日本畫家最近畫的。」 「什麼?!」蘆山扔開天鵝絨,直瞪著那幅畫。「有證據嗎?」 「這幅畫描繪維多利亞王朝的英國家庭,歡迎從法國遠道而來的貴婦。從服裝就知道雙方國籍不同。

畫中男主人問貴婦要幾顆方糖,貴婦舉起手指說四顆。但是法國人比四的時候,會彎下小拇指,這幅畫裡卻是彎下大拇指。」 「確實沒錯……但只有這個證據嗎?全世界應該不會只有日本人彎大拇指吧?或許是英國畫家不熟悉法國習俗也說不定啊。」 「客廳牆角櫃子上的鏡子,擺設角度不對。那面鏡子是為了讓油燈光線發揮到極致的反射鏡,但畫家誤以為是儀容鏡,所以畫在低處。應該是誤判了當時的資料照片吧?畫家肯定不是英國人。」 「啊……這點說的沒錯。但光靠這樣就斷定是日本人畫的,似乎有些……」 「請看桌上的香腸,上面有幾條斜切的刀痕。」 小笠原看著油畫,卻無法立刻找到香腸,因為桌上擺滿山珍海味。

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在火雞旁邊的盤子上找到幾根香腸。但香腸實在太小,看不出有刀痕。

蘆山拿出放大鏡,貼近畫布仔細觀察。「嗯……果然有!上面畫著切痕。沒想到小姐竟然連這裡都找得到。你也來看看!」 蘆山似乎相當亢奮,把放大鏡塞給小笠原。小笠原拿起放大鏡,仔細端詳畫布。 香腸上確實有四條左右、淺淺的斜切刀痕。真是巨細靡遺的一幅畫。

就連肉眼不會細看的地方,都沒有一點遺漏。 「不過……」小笠原抬起頭看著蘆山。「這又怎麼了?」 蘆山立刻對莉子投以請教的眼神。 莉子露出類似苦笑的笑容。「當時英國人確實有個習慣,在法蘭克福香腸上斜切幾道,烤起來比較快熟,但方向是相反的。從左上往右下切,是日本人做便當的習慣,這樣才方便用筷子夾。而且,這是最近才有的習慣。」 蘆山瞠目結舌。「那,這就是……」 「日本人模仿新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之間的轉型期畫風,加入英國古典宮廷風格的作品。畫布還泡過海水,做腐蝕舊化處理,好騙過光譜分析儀。就算接受伍氏螢光燈的紫外線、紅外線檢驗,應該也會過關吧。」 「假貨……」 蘆山半晌說不出話來,呆若木雞,然後突然雙眼又炯炯有神。他粗暴地抱起剛才寶貝得要命的油畫,用布隨便包一包,向莉子鞠躬行禮。「多謝妳的寶貴建議。本公司為這位廠商帶來的十幅畫作,總共付了數百萬日圓啊……真是感激不盡,凜田老師,請原諒我有眼無珠。那,費用部分……」 「有需要的話,我會寫一份鑑定書,到時請一起付清即可。」 「謝謝。我還得去取消購買契約,先告辭了。」 蘆山看來相當感激,對莉子行了好幾個禮,甚至還向小笠原鞠個躬,然後衝出自動門。 引擎發動,車輛疾駛而去。玻璃牆外的馬路上,只剩一輛手推車。 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小笠原注視著莉子,莉子也回望小笠原,露出硬邦邦的笑容。

小莉原本以為她的特色就是冷酷,但現在才發現,原來是因為她的眼睛太大,所以笑起來形狀還是圓滾滾的,不太協調。 「妳好,我姓小笠原。那個……」小笠原狐疑地問道:「『萬能鑑定士』應該不是官方的證照吧?所以妳一個人就能鑑定各種東西?不是只有畫作而已?」 是不是太過裝熟了?小笠原試圖用比較友善的口吻來拉近距離,但似乎不太成功,聽起來反而有種瞧不起她的感覺。 但莉子似乎完全不在乎地回答:「嗯,是啊。就鑑定萬事通囉。」 比我還不客氣。看來她的個性不像外表那樣冷酷。 不過,雖說能請她鑑定任何東西,但到底是真是假呢?無論知識再怎麼淵博,總有不擅長的領域吧?

小笠原靈機一動,拿下了自己的手錶。那是一支潛水錶。他用手指拎著錶帶,問莉子說:「妳從這支錶可以發現什麼?」 沒想到,貓眼美女稍稍歪著頭,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麼有這種閒工夫?不是急著採訪嗎?我想週刊也有截稿期限吧?就算進了角川這麼大的出版社,年資才四年,還有得拚不是嗎?啊,好像多嘴了點,不好意思。」 這次換小笠原啞口無言了。他現在才明白,剛才蘆山受到的驚嚇有多嚴重。 我連名片都還沒遞出來,更別提自己的公司、來訪的企圖,更沒有事先打過電話確認啊! 「妳怎麼……」小笠原努力擠出顫抖的聲音。「妳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理由說出來就有點……我不想傷你的心。」 「說一下啦,妳這樣講我就更想知道了!」 「不會生我氣?」 「當然。」 「Omega 的 Sea Master 系列,Ocean Chrono Club.Technostar 款式,防水六百公尺。

四年前推出的限量款,每支都有打上序號與買家姓名。你的錶上印著羅馬拼音Yuto Ogasawara,可見不是中古貨,而是當時用定價四十萬日圓買來的對吧?但是身上穿的西裝是『青木』的三件套裝特價組,鞋子是從『淺草低價王』買來的中國貨。就代表那支錶是慶祝你找到工作的禮物囉。」 真是五味雜陳。小笠原嘟噥道:「所以,妳知道我進公司四年啊……但是,怎麼會知道公司跟職位呢……」 「會找上這裡的上班族,幾乎都是畫商跟古董商,但他們才不會用手推車載安全護欄的波浪板來。如果是公務員,事先一定會來電連絡。如果都不是,一定是找新聞。你沒有帶攝影機,所以是平面媒體。報社記者的稿件讀者群是全方位的,所以不會找鑑定士,會接觸更有權威的研究人員,像大學教授之類的。只有雜誌記者會探討特定鑑定結果。你沒打電話就上門,代表這家週刊截稿在即。用手推車推來,代表沒搭電車,所以從你的出版社可以步行到我這裡。符合條件的有秋田書店、潮出版社、角川集團。

其中會委託鑑定新聞性物品的編輯部,就只有《週刊角川》。我說的對吧?」 「全對。」 「如果不信,我可以說出你那支手錶的時價行情喔。」 「不不,這個不用了。」小笠原急忙將手錶掛回左手腕。 莉子低著頭,仰望小笠原。「生氣了?」 「沒這回事。我說到做到。」 事實上,他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沒有。 看來,這女子不是只有外表特殊而已。之所以感覺她眼力過人,也不單純是因為眼睛大。

她這樣的歲數,竟然有如此的觀察力與聯想力,以及淵博的知識,無怪乎敢自稱萬能鑑定士了。 話說回來,雖然她在住商混合大樓一樓租辦公室,但這裡可是東京都中心的一流地段。每個月的租金想必不低,可不是光憑興趣就能在這裡開業的,可見她的鑑定工作頗有賺頭。 莉子一晃,離開了小笠原眼前,靠近安全護欄的波浪板。「喔~這就是電視新聞常常報導的那個……」 「對,力士貼紙。」小笠原點點頭。「我想知道是誰、為了什麼貼這些貼紙。不知道妳能不能從圖案推斷出是誰畫的?」 「很急嗎?」 「嗯……我是希望今天之內能整理出報導啦。」 莉子一聽,視線離開了波浪板,走到店面後方。沒多久,她拎著手提包,快步走回到玻璃自動門前,在內側掛上了一塊牌子,上面印著「外出中」。 小笠原問道:「妳要去哪?」 「力士貼紙不是貼滿了全東京嗎?如果不到現場看看,怎麼了解全貌呢?」 「妳該不會想全都看過一次吧?」 「全部是不可能,不過觀察對象愈多,愈接近事實呀。」 「那我帶來的波浪板……」 「等等我會仔細研究,不過先出門再說。好啦,快出去,我要鎖門了。」 小笠原被莉子從背後推出門外。莉子等自動門關上,將鑰匙插進門下鑰匙孔上鎖,便走上馬路。

小笠原追在莉子身後,說道:「啊,那片波浪板是東京地鐵飯田橋站的……」 「B4a出口附近,商圈單行道旁邊的安全護欄對吧?新宿區神樂坂一丁目附近,強度等級是C級,而且又是舊規格,代表在小巷子裡安裝了好一段時間。如果是都市更新後的路,寬度會更寬。飯田橋站附近只有那塊地方,二次大戰時沒被戰火波及,所以道路寬度還是跟以前一樣。」 小笠原啞口無言,腳步慢了下來,呆呆地看著莉子的背影遠去。 竟然真有這種女人啊!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而且還這麼年輕。 她過往的人生究竟是怎樣呢?肯定小時候就絕頂聰明,父母老師都對她另眼相看吧?

***

凜田莉子。就算翻遍全沖繩,也找不到成績比她更爛的人了。 石垣夕蜩的刺耳叫聲正伴隨秋日微風,拂過石垣島八重山高中的教職員辦公室。

老師們都忙著指導社團活動,辦公室裡只剩一人。 要不是得指導這女學生的畢業後發展,我早就去陪田徑隊練習了。 三年C班導師喜屋武友禪,盯著一張通知書,嘆了口大氣。 五級評分表上,所有科目都是工整的最低等級1。正確來說,體育和音樂是3,美術是2。根據美術老師的說法,這學生畫圖的天賦似乎還不錯,但所有針對美術知識的考試,成績總是滿江紅。 凜田莉子的美術科答案卷就在這裡,幾乎是交白卷,唯一看來有努力作答的只有一題。

請問,創作了《最後審判》與《大衛像》而聞名的文藝復興時代藝術家是誰?她的答案是吉力馬札羅。或許她其實想寫米開朗基羅,可惜還是擦棒球、接殺出局。 喜屋武猛抓頭。

高中入學考試一點都不難,但莉子卻是低空飛過、勉強考上的。之後的成績也只有悲慘足以形容。要不是無遲到無缺席的全勤獎幫忙,早就鐵定留級了。

她光是順利升上三年級,就已經堪稱奇蹟。早從三年前她入學的時候開始,所有教職員就熱切討論,到高三決定畢業後發展的關鍵時刻,她的導師一定水深火熱。 好死不死,凜田莉子的班導師竟然就是我! 莉子的聲音已經壓過石垣夕蜩的叫聲好一陣子了。

她的喊聲響徹整個操場。「加油~!打出去~!好棒~!」那精力充沛的聲響,好像真的在比賽場上加油一樣。 不過,棒球隊只是在做例行練習而已。莉子擔任棒球隊經理,她破表的加油聲已經成了放學後的校園名勝。 喜屋武站起身,走到窗邊。

隨風擺盪的窗簾外,是秋天的八重山晴空。 天氣已經感覺涼了不少,但是對本土(日本本州)的人來說,應該跟酷暑沒兩樣。

本州人似乎以為,石垣島是一無所有的離島。從本州調派過來的職員,剛到的時候每個都目瞪口呆,因為他們不知道這裡竟然如此繁榮。每個調來的人都說,石垣島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MaxValu 超市,以及麥當勞的得來速,簡直跟大城市沒兩樣。 八重山群島確實如他們所想像一般,幾乎都是純樸的鄉村風景。但只有石垣島不同,這裡是八重山的核心,也是唯一的都會區。 話雖如此,市區依然沒有鐵路,也沒有輕軌電車,甚至連一家7|11都沒有,只是對八重山居民來說比較熱鬧罷了。這裡有別處買不到的貨物,也有別處不能做的活動。所以離島居民會搭渡輪到這裡來,如此而已。 凜田莉子也是其中之一。她所住的波照間島沒有高中。

要搭高速渡輪單程一小時,才會到波照間島,而且最後一班在下午五點出發。她總是陪著棒球隊練習到最後,好幾次差點趕不上渡輪。 棒球隊拆成好幾個小隊,分開練習。主要包括打擊隊、守備隊、投球隊,以及重量訓練隊與跑壘隊。

身穿校服的女學生,穿梭在制服沾滿泥汙的隊員之間。莉子送毛巾、幫跑步的隊員按碼錶計時,當然還少不了加油吶喊。 體型纖瘦、手腳細長、臉蛋小巧,無疑是本校首屈一指的校花。

不過,上天是公平的。

真希望她可以不要這麼美,稍微拿一點來換念書的天賦就太好了。 喜屋武向著操場大喊:「凜田!過來一下!」 莉子轉過頭來,笑容滿面地揮手。「喜屋武老師!我馬上過去!」 大而化之,毫無猜忌,無論做什麼都勇往直前、全力以赴。莉子就是這點好。但腦筋卻差到無藥可救。該怎麼辦好呢?離畢業只剩半年,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啊。 莉子向著校舍入口飛奔。

棒球隊員們停下手,目送她離去,所有人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接下來,整個棒球隊的動作都遲鈍了。揮棒落空,起跑不穩,很明顯地洩了氣。 未免太明顯了吧?我知道莉子在隊員之間大受歡迎,但她一離開,竟然就懶散到這個地步?操場上還有兩位女經理,明顯看來一肚子火。 不過是高中生,就已經加入外貌協會了,真是令人感傷啊。如果我是指導老師,一定狠狠給他們當頭棒喝。 有人敲了門。莉子從大開的拉門走了進來。

「報告。」 「凜田,坐吧。」喜屋武從隔壁的辦公桌下拉出椅子來。 「好的。」莉子乖乖坐下,瞪大眼睛盯著喜屋武瞧。 喜屋武拿出了畢業志願表。「凜田,這是哪門子笑話?」 「笑話?」莉子依然滿臉笑容。

「上面有笑話嗎?」 「妳有認真在填表嗎?」 「當然是認真填的呀。」 「別給我添麻煩了。」喜屋武將志願表扔在桌上。「『我想先去東京,然後再找工作。』妳是把我當白癡嗎?」 「這怎麼是把老師當白癡呢?波照間島上沒什麼工作,在石垣找工作又要花很多交通費,那我想乾脆去東京找就好啦。」 「怎麼一下子就想去東京呢?妳在那裡有親戚嗎?」 「沒有啊。雖然東京沒有熟人,但是電視上說,東京有很多工作機會,薪水又高,所以……」 喜屋武把成績單攤在莉子眼前。「就憑妳這樣的成績?」 這下莉子也一臉尷尬了。「我爸媽也說,去東京再加油就好啦~還說只要學對工作有用的東西,這樣比較有效率……」 「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啊。妳連公司徵才活動都沒參加過,就想直接衝去考職缺嗎?我說,妳該不會想去酒店工作吧?」 「酒店?」 「就是做酒水生意(注:日文中酒水生意指的是陪酒賣笑)啦。」 「酒水生意?會賣礦泉水之類的嗎?」 「如果是,妳要去嗎?」 「那我當然願意去呀。」 「別鬼扯啦!」喜屋武怒斥道。 看來莉子是真的一無所知。波照間島上又沒有酒店,長這麼大都沒聽過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此時詳細說明何謂酒店,似乎有違老師的本分。 不過,要是她這樣糊里糊塗就去了東京,九成會被壞人盯上。莉子長得漂亮,又不食人間煙火,很容易被狐群狗黨給拐去。 喜屋武問了:「妳說去了才要學習,意思是現在什麼都沒準備嗎?」 「有呀。」莉子笑著伸手進上衣口袋,掏出一張摺好的紙。「我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了。老師你看,就是這個。」 喜屋武接過那張紙,打開一看,是雜誌上剪下來的一頁。 標題寫著:自家速成學習法。只要兩個月就能考上東大! 喜屋武啞口無言。這根本是瀕臨絕種的詐騙廣告啊!徵求內容裡面寫,只要辦好入會手續,接下來半年會持續收到函授課程講義。

說明書裡堆滿了「超棒!劃時代!爆發性!」等等不清不楚的形容詞,但幾乎沒有任何具體內容。 「喂,」喜屋武看著莉子。「這個妳申請好了?」 「是呀。我一打電話,對方就說高三生可以申請學生套餐。大概是前兩個星期的事情了吧。爸爸也幫我簽章了。」 「錢匯了嗎?」 「還沒有,對方說先簽約後付款……講義已經寄來了,內容好像跟題庫差不多,看起來好難,我都還沒做……」 「廢話!肯定是隨便找本題庫影印來的啊!」喜屋武從桌上拿起話筒,撥打廣告上的電話號碼。 莉子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啊?」 「馬上給我解約!」喜屋武把話筒交給莉子。「妳只要說想退出函授課程就好,其他什麼都不用說了。」 莉子不明就裡地接過話筒,靠在耳邊。「喂?那個,我姓凜田,凜田莉子。

我,我想退出函授課程……啊?已經過了試用期……這是什麼意思呢?」 表現得不錯了。喜屋武從莉子手上搶過話筒,強迫換手。「喂,換人聽了。」 對方的聲音聽來像個惡劣歐吉桑。「你誰啊?監護人嗎?」 「差不多啦。」 「法律可是規定,試用期只有八天喔。過了試用期就不准退貨解約。快點匯款,懂不懂?」 「哦~法律至上是吧。」 「那當然。」 「既然如此,廣告上的申請項目也沒錯囉?

上面寫著學生套餐,對象僅限學生,對吧?」 「那又怎樣?」 「如果要講守法,這份合約就無效啦。」 「你說啥?!」 「日本學校教育法對『學生』的定義,是大學生、研究生、短大(注:類似二技)生以及職校生。沒了!

高中生被歸類為『生徒』,不算『學生』!一旦告上法院,你們是必敗無疑!自己想清楚啊!」 喜屋武狠狠掛了電話。 教職員辦公室鴉雀無聲,莉子也呆若木雞,過了一會兒才露出笑容,雙手一拍:「老師好棒喔!好像名偵探,超帥的!」 「這沒什麼啦~」喜屋武害羞地抓抓頭,突然回過神來,一臉正經。「凜田,這種手法跟詐騙沒兩樣。短時間內靠函授課程考上東大,已經超出PL法(製造物責任法)所允許的文宣範圍了。妳怎麼可以被這種東西騙去呢?」 「原來是詐騙啊。」莉子一頭霧水。「我完全沒發現呢。爸爸也說這看起來好棒,舉雙手贊成說。」 「妳爸爸在合約上蓋章的時候,神智清醒嗎?」 「不太算,大概喝了六杯泡波(注:波照間島特產的一種沖繩蒸餾酒)吧。」 「那妳媽媽當時在做什麼?」 「在彈三線琴。因為奶奶說我決定加入函授教育,應該開個宴會慶祝一下。」

喜屋武忍不住低聲驚嘆。這只能說是家庭問題了。就算她父母都答應莉子去東京,要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放她走,政府肯定會判斷她父母欠缺監護人該有的監督能力。 喜屋武起身,披上外套,對莉子說:「凜田,回家的渡輪是幾點?」 「呃……還有三十分鐘就開了。」 「我也一起去吧。」 「咦?!可是今天已經沒有回石垣的渡輪啦!」 「隨便住個民宿也好,總有辦法吧。我無論如何都得找妳爸媽談談。」

莉子看來興奮莫名,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老師要睡覺的話,來我家睡就好啦!泡波還有很多喔!」 「喂,我可不是去妳家玩啊。」 喜屋武知道莉子沒有惡意,但天真過頭也很糟糕。

他一邊整理外套,一邊想:千萬不能對身處險境的學生見死不救。要在她誤入歧途之前,扭轉監護人的觀念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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