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靈性衝撞

5 靈性自體解析

在《靈性開悟不是你想的那樣》一書中,我介紹了「靈性自體解析」,那其實就是一種吃了大力丸的記事過程,讓我們能以最快、最無痛的方式燒掉自我和幻相那些看似無限多的層次。試著寫下某些真實的事情,一直寫下去,直到你真正寫出來。這是一根火柴,將來會成為烈焰。

此外,在《靈性開悟不是你想的那樣》中,我們也認識了茱莉這位聰明迷人的年輕女子。她為了某本靈修雜誌來訪問我,而離開時,她帶走的比她以為的還多。事實上,茱莉踏出了她這輩子(也許是好幾輩子)所追求的一步:第一步

《靈性開悟不是你想的那樣》第三十五章快結束時指出,對茱莉而言,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只是開始而已。而她當初展開的那個過程可以讓我們在這裡舉為範例,因為茱莉選擇把「靈性自體解析」當成面對她漫長戰鬥的主要方法。她也選擇把我當成寫作的對象,這很合理。她可以寫給她認識的某個人,想像寫作時這個人就坐在她對面,或與她一起踱步思索、陪她散步。我是她認識的人,也是她正在經歷的過程的畢業生。可以對一個想像的我發言,對她來說是非常有力量的工具。

當我經歷同樣的過程時,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讓我傾吐,所以我寫給「你」,我想像的讀者。《靈性開悟不是你想的那樣》正式出版的十二年前,我在兩年內寫了十五個版本,而且寫每一版時都真誠地想要出版,然後每一版都被燒掉或刪除,但每一版都達到了它真正的目標。

***

剛住進瑪麗的房子時,我見到了她管家的兒子。科提斯是一位十八歲的非洲裔男孩,有一天來接他母親時抱怨說他必須去漢堡店打工到九月,然後開始上社區大學,他在那裡獲得部分的足球獎學金。我們談了幾分鐘,我問他要不要來我這裡工作,而不要去麥當勞,反正我總是有很多不想做的事情要做,尤其是關於寫作與收集這本書的資料。他答應了,我們就去徵求他母親的同意。她想如果我是瑪麗的客人,應該沒問題,便說好。

很好。

科提斯要做的事之一,就是去把我大量累積的電子郵件瀏覽一遍,並對每一封郵件做出以下三個選擇之一:如果可能就刪除,如果有必要就歸檔,如果無法決定,就給我看。這對他而言並不容易,因為他完全不熟悉靈性的玩意兒或我的觀點。但是,他誠實以對。他讀了《靈性開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電子版,提出一些好問題,對我的工作方式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他保持距離,不會接受或排斥任何事,但他了解我的需求,工作有效率且愉快。我們在第一個禮拜就習慣了彼此,建立起很自在的友誼。

在整理我的電子郵件時,科提斯看到一個子目錄,那是我存放茱莉郵件的地方,大部分都沒讀。我看了最早的十幾封,看看是否有需要我之處,但沒有。那裡有累積超過一年的郵件,有時她一天會寄來十封。我要科提斯瀏覽一下,看看裡面有些什麼,結果他帶給我一大疊印出來的茱莉郵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茱莉注定要經歷這個覺醒的過程,而且進展非常快速。我告訴她,如果需要我的注意或回應,就在主旨欄寫下「碧翠絲」這個名字,但她還沒有這樣做過。她有時在一小段裡就從輕鬆饒舌變成緊張驚慌,這是好跡象,因為這表示她沒有太常重讀或修改自己寫的東西。這是正確的做法:只管繼續往前爬,不要浪費時間去修飾外表。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她在下面這段話裡表達她了解這種不停止的前進動能有多麼重要:

靈性自體解析的過程對我有點困難,理由很蠢。身為職業寫作者,以及一個以前想成為作家的學生,我一直都很倚賴編輯與改寫的過程,讓文字如我想要的那樣表達出來。我非常反對只是寫下來就不管,讓文字停留在草稿階段。我看得出其價值,看得出其功能。我知道沒人看得到這些文字,也許除了你傑德(也許沒有,但我必須假設你認真讀了我的每一個字)。我猜我寫了又寫、改了又改、編輯了又編輯的東西是我內心的想法,而不僅是文字,所以時常修改的過程現在只是到了另一個層次,但我還是不習慣只寫一次、不修飾文字的做法。

發現與創造過程就是過程的一部分,意味著你必須建立自己的過程,成為自己的技師,去調整它,以符合你的需求與喜好,在快速的進行過程中隨時修整,不需要的東西一旦變得不需要,就立刻丟棄。

我已經認識四十或五十位所謂的開悟者,男女都有。我訪問過他們,讀了他們的書,聆聽他們的話語,參加過記不得次數的共修。我撰文的雜誌很有影響力,我總是讓受訪對象感到備受尊崇,所以我一直很受歡迎。

現在回頭看那些卓越人物,我想不出有任何一個不是某種專業的、縮小的、混合的、裝飾過的或修改過的自我。卓越的自我。現在看起來非常悲慘、可憐。愚蠢而渺小的男男女女在證實過的安全主題上宣揚他們訂製的各種理念,如合一、靜心、覺知、活在當下、愛、服務、更高意識等等,往下看著那些引頸期盼的人們,那些人急切渴望的不是真相,而是某個可以追隨的人。盲人帶領盲人,其實都是孩童。那就是我。

你說他們是最後一層界線,真的是這樣。不是自由的守護者,而是幻相的警衛。我開始明白為何如此,也明白為何不算太糟,但我還沒抵達目的地──我仍然很憤怒、很怨恨。我不應該這樣,但我就是──或者我是這樣,所以應該憤怒、怨恨。我知道他們並不邪惡,也沒有犯罪,他們只是為幻相女神瑪雅效力。我不是氣他們,而是氣我自己相信他們,去當一隻羊,並給予他們崇高的光環。

茱莉來自加拿大,家人有度假小屋什麼的,她就是在那裡寫這些信。她一個人在小屋裡,除了偶爾有熊來翻垃圾。她使用一部蘋果的筆記型電腦,我打賭她一分鐘可以打一百二十個字。我閱讀時就有這種感覺,彷彿她的手指速度趕不上文字的洶湧而出。

現在回顧這些愚行的高峰──或應該說是深谷?如果此刻有任何一個享譽盛名的靈性導師來到我門前,願意協助我度過目前這種狀態,我也不會讓他們進來,甚至不會開門。我為何要開門?現在他們對我毫無用處。他們一點也不知道這個過程,不知道從自我到無我的這種轉變。我寧願讓一隻飢餓的熊進來。現代靈性導師對一個正在經歷覺醒過程的人所能提供的引導,不會比這裡的漁獵嚮導更多。

我現在更能了解「更遠」這個詞的重要性了。部分的我想要繼續探究虛假的教導、輕易受騙、自我妄想、恐懼、我執和否認的迷人機制。追求靈性的個人與團體的心理,尤其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似乎是非常好的報導或著書題材,我很想多花點時間在上面,但接著,我想像你,傑德,坐在我對面,而你甚至不需要開口。我看到了我渴望尋找分心之物。我必須記得我在這裡不是當一個記者或觀光客,而是在進行自己的旅程,只是路過,但總會有誘惑與理由讓我脫離旅程,因此最重要的詞就是「更遠」,我了解。一定要保持警覺,因為敵人就是如此。世上的一切與我們自己都要求我們停止,我們只有一樣事物來對抗這些強大的誘惑:更遠。我在這裡發現我所謂的善良變成了最惡毒的敵人,我很容易就出軌回到自己的助人衝動,以種種名義停止前進:幫助他人啦、分享我現在所學到的啦,一些我執的菩薩藉口。我現在就有這種衝動,覺得必須分享自己的領悟,如此一來,我當然就必須停止發展我的領悟,以學習最好的分享方式,而這當然就等於是要停止前進。是的,我想要分享我所學到的;是的,我想要幫助其他人,讓他們知道這條路;是的,我想要對抗那種我自己正開始找路逃出去的黑暗與無知;然後,是的,這一切都是自我精心打造的有效策略,好讓我停止我的旅程──旅程只是一個譬喻,象徵剝離一層層自我的過程,就像剝掉我自己的皮膚。我是在胡言亂語嗎?又來了?抱歉,這些領悟都是一陣一陣湧來,要求立即被表達出來──或試圖表達。你應該看看你沒看到的那些東西!

我們會看到,她不是一直這麼頭腦清楚、這麼深思熟慮。

在這個過程中,有個譬喻是很有幫助的,它可以提供一個熟悉的架構來航行、辨識景物、監控進程等等。將塞滿東西的自我硬碟重新格式化,或是對幻相敵人的大軍宣戰,都可作為譬喻,重點是創造出一個心理空間,一個虛擬實境般的立體架構來進行你的旅程,就像將軍站在地圖桌前監控戰爭一樣。我給了她一些建議,讓她知道如何為自己的過程提供一個背景架構,而她接受了這個想法:探索與清理她的內在空間,就像闖入閣樓清理多年來的胡亂堆積。

這些廢物到底是哪裡來的?真是亂七八糟!我以為我的腦袋是屬於我的,但我來到這裡,只找到黑暗陰沉的空間,塞滿了所有的廢物與垃圾!有些我認得出來,有些認不出來。這是我的腦袋,這是我,這就是我這個人。我本來以為會找到乾淨、簡單、有條理、沒有胡亂堆積、有如禪寺般的空間,結果卻找到這一團可怕的混亂。我還能夠思考真是奇蹟。真希望我有一把火焰槍或一枚炸彈,就算會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在乎。這不是什麼比喻,這就是我的頭腦、我的自我。我真是感到噁心,而且氣到腦袋快要爆炸了!

我笑了。科提斯似乎有點困惑,我抬頭透過鼻梁末端那副很有老師模樣的半月形眼鏡望著他。

「怎麼樣?」我問他。

「她似乎很生氣。」他答道。

「沒關係,」我告訴他,「這是最好的一種憤怒。一切都很好。將郵件瀏覽一遍,把你覺得有趣的印出來,我們再看看是否可以用在書上。」

「我?」

「對啊。」

「為何找我?」

「有何不可?」

「我怎麼知道什麼是有趣的?」

「什麼讓你感興趣,就是有趣的。」

他茫然瞪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回去有筆記型電腦的辦公室。我回來看我手上的電子郵件。在這封郵件裡,茱莉剛開始進入她的閣樓,震驚於自己發現的東西,而且很快就變成了憤怒,這種強烈的情緒將幫助她面對前方的旅程。

我覺得自己在負面情緒中燃燒,我一直被教導不該如此,但感覺真好!有必要!我感受到不滿與輕蔑,甚至憤恨。一切的謊言、任何讓謊言長存的人、任何關於我的謊言,我都以怒火一把燒掉!我把臉埋進枕頭裡尖叫!我環顧這個閣樓──我!──感覺自己從小就被綁架,而且現在才了解自己被囚禁的真相:我的整個身分都是假造的,我的整個世界都是某種幻覺。我是誰?就是這樣!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環顧這一堆垃圾,不知道它們是從哪裡來的。這不是我,不是我放在這裡的。我的意思是,有一些是我放的,有一些我認得。我看到我的芭蕾舞鞋、吉他、日記,我看到我的書與筆記,看到我的照片,但我知道那是我被誇大的自我形象,不是其他人真正看到的,當然也不是真正的我。但什麼是真正的我?閣樓的比喻真是太完美了,我懂了,但我的閣樓很黑暗,我必須找到窗戶讓陽光進來。光線!更多的光!我感覺重點就是光。光與輕盈,而不是黑暗與沉重。我覺得這裡的東西不分好壞,都承受不住直接的光明。光明!這是整理這一團混亂的關鍵。我知道我像個瘋子一樣胡言亂語,但我不在乎。不管這是什麼,我都要扯開來,找出真實的。這一切都不真實,我要找到真實之物。

大多數追求靈性的人可能甚至無法認出來,茱莉所經歷的是覺醒過程的一部分。大多數人,不管有沒有靈性,都寧願咬斷自己的手,以避免落入這個女人目前的處境。這個女人必須咬掉自己的腦袋,但首先,她要成為一個寧願咬掉自己腦袋也不願保持原狀的人。

她繼續以這種心境寫了幾段。憤怒、難堪、抱歉、被背叛、更憤怒。

我花了多少年燒香、點蠟燭?靜心?追尋上師與導師,閱讀那一堆垃圾,追隨各種愚蠢的新潮流,閱讀每一本愚蠢的新書?但現在我看得很清楚,非常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這一切的意義,都是為了逃避這個。逃避我。現在我看出來了,只有這個,這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分心,這樣才不用去做這件事。生命、這個世界、現實,全都在於不做這件事。這是真正的褻瀆,真正的異端。

我很高興。我整個生命似乎都是為了這個小小的動作,這個朝內轉向的動作。我翻閱手上的紙張,隨意瀏覽。

沒有外在的權威,我就是我自己的權威。真是讓人自由的領悟!以前我怎麼不知道?

***

有一個巨大的、怪物般的家具或櫃子──我甚至看不出來有多巨大──看起來是基督教,或宗教,但都不是。這裡的東西都沒有貼標籤,沒有什麼清楚或特定的事物。這東西很沉重、漆黑且模糊,但不僅如此,它還很不一樣,而且非常巨大!我絕對無法移動它。那只是其中一樣,這地方充滿了這樣的東西。垃圾!如山的垃圾!有一樣巨大的東西像黑色的大理石,像一家保險公司或銀行,或巨大貪婪的金融機構,存在我腦中、我心中,如一團無法移動的恐懼,全然的恐懼。我看到一個像棺材一樣的大箱子,上頭有一面旗子。那好像是我的愛國心,也或許是我的政治或國家認同之類的東西。一切都黑暗、模糊又沉重,我看不出每樣東西真正的面貌,也或許,它們都不是真實的東西。也許這才是重點。它看起來顯然是真的,但現在我看著它,卻絲毫不知道它是什麼、為何在這裡。這些垃圾都是如此,沒有任何事物是表面的樣子。

***

我真的在這裡嗎?這裡有我嗎?我必須找一扇窗戶,必須讓一些光線進來。但窗戶被垃圾擋住,我甚至無法到窗戶那裡。光!!!這地方讓人窒息,我被濃密的死寂空氣嗆住了──被我嗆住了。我被我的死寂空氣嗆住了。事實上,所有人都是如此,當一個人就是這樣,沒有人比我好過,而這個事實毫無意義,完全無法讓人感到安慰。我什麼都不是。我是一團混亂。我是垃圾。

***

垃圾,塞滿到天花板。沒有任何東西比其他的更好或更糟,只是大小不同、輕重不一。爸媽在那裡,我的童年在那裡,我那糟糕的青少年時期在那裡。這些玩意兒怎麼還在這裡?遮住太陽,就是這樣!擋住,阻礙,導致腐化、潮濕與敗壞,使我成為一個封閉、黑暗、恐懼的人,戴著愉快的面具。這是壓迫,這是壓迫。這是不可能的,我就算努力十輩子也無法清理乾淨,太多了。但我還能怎麼辦?我沒有其他事情好做。如果要花十輩子,就花十輩子。

不用花十輩子,但這是個緩慢且讓人生畏的過程。你盡力而為,一次處理一個。這是在隱喻的脈絡之中,茱莉真正在做的,是拆解一個並不完全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巨大自我中樞,而她實際上真正在做的,是殺掉自己,一次一小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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