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劍魂如初5最終回︰共此時

  1. 我願意

七天後,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如初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眼前整片金燦燦的,她花了點時間適應,然後才意識到昨晚忘了拉窗簾,陽光透過窗前的樹,一點一點撒在她臉上。

以及,今天,她要結婚了。

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如初翻個身,抱住毛毯,將頭埋在枕頭裡面,假裝自己從來沒醒過,繼續睡。然而貓的哈氣聲自門邊傳來,伴隨著滾動扭打以及不時咪咪嗚嗚喵喵喵。

嗯,前幾天喬巴隔離期終於結束,一到家就跟黃上打了起來,今天化妝師來之前要記得把他們關進籠子裡……

是真的,婚禮就在今天。

巨大的惶恐與喜悅同時襲上心頭,如初躺平了,抓起枕頭壓在臉上,才嗚咽了幾聲,就聽見頭頂上方有個聲音問:「怎麼哭了?」

枕頭被拿開,她的淚痕與鼻涕就這麼赤裸裸暴露在空氣中,而從上方俯瞰她的那張臉,在日光下容顏極盛,完美而毫無瑕疵……

如初舉起枕頭,壓住了蕭練的臉,抽抽鼻子悶聲說:「婚禮前你都不應該看到我,不吉利。」

他撥開枕頭,順手幫她將黏在臉上的頭髮也一併撥到耳後,低聲笑說:「我怎麼記得不吉利的只有不能看到妳的禮服,妳不打算穿身上這一套去結婚吧?」

廢話,這套是睡衣……等等,睡衣!

如初蹭地直起身,抓起毛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正想開口要蕭練出去,他卻搶先一步,靠近她說:「初初,刑名跟王鉞離開了。」

「什麼意思?」如初茫然問。

「姜拓跟姜尋已經把他們的本體帶出境。丟到個很難走出來的沙漠,自生自滅。」蕭練輕描淡寫地說。

如初眼睛亮了起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他們?」

「總之,夠久了。」蕭練避開「一輩子」三字,淡淡回答。

如初歡呼一聲,隨即又有點洩氣地問:「那、姜尋不是就不能參加婚禮了?」

抱著她的手緊了緊,蕭練問:「他不來,妳很遺憾?」

「沒有『很』遺憾,但是、當然覺得可惜……」

他的雙眸幽黑,裡頭彷彿有藍色小火焰跳動。如初愣了一下,趕緊舉起右手,發誓似地說:「不會,一點都不遺憾。」

蕭練動都不動一下,表情不變,繼續盯著她看。

不會是真的吃醋了吧?

如初狐疑地回視,片刻後,蕭練眼神不變,嘴角卻微微上揚,顯然是笑容壓不下去了。

他故意的,在鬧她。

做出判斷後如初施施然站起身,一手撈住毛毯,一手抵在蕭練的胸膛,順利將他推到了窗邊。

「好消息收到,你可以出去了。」她打開窗,毫不猶豫地指著二樓的窗戶要他跳。

「還有一則,封狼說恭喜。」蕭練一腳踏在窗檯,扭過頭告訴如初。

化敵為友總是好的,如初點頭稱謝後忽地想起,忙說:「我爸媽看過他!」

「放心,他絕對不會出現在婚禮上,別緊張。」蕭練笑出了聲。

是啊,她緊張了好多天,誰害的啊?

如初手掌一用力,將新郎推了出去。蕭練順著往後倒,化做一柄長劍,自窗戶斜飛向天空,瞬間消失在她的視野。

黃上最終還是打不過年輕力壯的喬巴,跑到如初腳旁邊打滾撒嬌,如初隨手撈起牠,拉開房門走下樓,習慣性探頭朝廚房喊:「媽,早安。」

應媽媽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從客廳裡走出來,看見她後滿臉驚惶地問:「為什麼披毛毯?妳感冒了?有沒有鼻塞?要不要吃藥?」

如初:「……」很好,緊張的絕對不只她一個。

 

半小時候,應家三口圍著餐桌,坐在平常的位子上,吃著跟平常一樣的蔬食三明治跟無糖豆漿。

應錚跟平常一樣,邊滑手機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家人轉播看到的新聞標題。應媽媽用說話來緩解心情,一會兒摸著頭問如初她頭髮挑染的那一撮會不會不自然,一會兒抱怨老公昨晚居然睡得著,還打呼。講著講著居然還盤算起前幾天趁大打折屯貨的衣服,是不是先堆在女兒房間。

「妳以後要把我房間當儲藏室?」如初聽到最後一項,立刻抗議。

「妳的床不會動啦,其他地方就空間利用啊。」媽媽毫不在意地這麼答。

「那我回家就跟雜物睡一起?」如初已經可以想像大包小包堆滿地板,一路從床邊蔓延到門邊的盛況。

「妳也可以來我們臥室打地鋪。」媽媽建議。

「不要,我要跟以前一樣。」如初耍賴。

應錚從手機新聞裡抬起頭,對女兒說:「說什麼跟以前一樣。結完婚,妳就有妳自己的家。那個家妳也還是要顧,怎麼可能一天到晚回來住。」

「我不回來,不忘齋怎麼辦?」如初反問。

這是她一直掛在心上的問題,然而始終也沒找到好方法解決。

應徵頓了頓,若無其事地說:「前幾天房東來,跟我聊了一下,她說她兒子快結婚了,考慮租約到期收回來自己住,快的話明年這個時候,不忘齋就要關了。」

「怎麼會,她都租給我們快三十年了!」如初大驚,卻看到媽媽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顯然,全家她最晚知情。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房子是這樣,人也一樣。」應徵看著她,說:「要學會長大。」

 

最後這一句話,像開啟了水龍頭。化妝師領著團隊到來時,如初已經哭到眼睛腫成核桃狀,連鼻頭都通紅。應媽媽在旁邊急得團團轉,一下子罵老公講話不分場合,一下子罵如初笨,為這種根本無法改變的事在婚禮當天哭……

「再笨我也是妳女兒。」如初仗著有外人在媽媽不會怎麼樣,一把抱住了母親。

「很像啊。我們結婚那天妳媽也是哭個烏煙瘴氣,哭到我頭都痛了。」應錚在一旁這麼幫腔。

這句充滿回憶的話,成功讓應家母女兩人停下感傷。如初驚訝地看著父母,應媽媽則瞇起眼、語氣不善地朝應錚問:「結婚一輩子的事,我哭兩聲還害你頭痛了?」

「不只兩聲,妳哭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好?拜別父母上了車就一直哭,我還把西裝背心插的那塊手帕都拿來給妳擤鼻子,忘掉了?」

配合著應錚講完,如初抽出一張面紙,用力將鼻子擤到通暢。

結婚還是有好處的,你看,不結婚的話,她永遠聽不到父母間這麼奇葩的對話。

 

身為新娘祕書,鏡重環組出了一個十人團隊,專門負責打點新娘及其家人。如初一開始覺得誇張,到了今天,她才覺得剛剛好。就算虛榮也認了,看著家人與自己被化妝師髮型設計師包圍的感覺,真的讓她好心安。

然而,當鏡子抱著禮服走進她房間時,如初終於焦慮大爆發。

「會不會穿不下?我感覺我最近又變胖……」塑身內衣讓她喘不過氣來,如初翻完床頭櫃抽屜改翻書桌抽屜,想找到冷氣遙控器讓房間降溫。

「不會、不會,我看不出來妳有胖,當然衣服也能放,做的時候就有留空間。」重環疊聲安撫。

如初今天的表現,跟她心裡那個冷靜機敏的傳承者判若兩人。重環將禮服取出,用蒸氣熨斗仔細燙好後,見如初依舊滿屋子團團轉,忍不住加一句:「真胖太多我也可以幫妳切下一塊肉來,不用謝。」

如初:「……」

很好,她忽然間冷靜下來了。

 

在重環的幫助下,她順利穿上禮服,雪白的真絲布料順著身形而下,無一處不服貼。在攝影師的指揮之下,如初拎起裙襬轉了一圈,扭頭回望時在穿衣鏡裡看到裙襬上繡了一棵樹,外圍以壁畫裡的雲海紋飾環繞出一個盾牌的形狀,乍看像極了古代皇室的紋章。

「我後來覺得光一片葉子太單調了,乾脆用生命樹當主題,亂針繡喔,美吧!」鏡子雙手抱胸得意地這麼說。

很美,而且似曾相識。如初剛要進一步詢問,咚咚咚,化妝師敲門後探頭提醒,上妝前要先敷臉,時間緊湊,容不得拖延。

如初趕緊坐下來,讓人在她臉上塗塗抹抹。攝影師跑上跑下,捕捉畫面。兩隻貓早就進了貓籠,黃上一直不安分,一會兒喵喵大聲叫喚,一會兒抓門要人放牠出來,憑空製造出不少喧鬧。會吵鬧的沒闖禍,反倒是自始至終不聲不響的喬巴用爪子鈎開貓籠溜了出來,等媽媽發現貓籠空了,全家翻遍,最後在客廳沙發底下深處找到,動用拖把後喬巴竄了出來,已變成一隻灰頭土臉的貓……

 

兵荒馬亂之中,男方的迎娶團隊到了。

造型師捧來一襲邊緣繡著雲朵的頭紗,幫如初戴上,重環捧著兩個大紙盒走了過來。她將紙盒放在桌上,掀起盒蓋,又說:「最後一次機會,選定離手,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兩個盒子裡放了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新娘捧花。一束是雪白的玫瑰搭配橢圓狀淺綠深綠的葉片,中間夾雜有屬於秋天的點點深紫色小漿果,看起來典雅美麗,符合節令;而另一束則完全由各種葉片組成,銘黃深紅墨綠咖啡,不像捧花,更像是要把滿山的紅杉林,縮小了放在手上。

如初站起來,面對兩束捧花,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鏡重環則奔到窗前,探頭往下看。

男方迎親的隊伍剛停好車,正紛紛推開車門走出來,重環誇張地喊:「啊啊,三劍都出動了,還拉了楚冑跟邊鐘……這幹嘛,闖關遊戲?我後悔了,我要下去,這個陣容千年難遇,啊啊啊!」

重環一路尖叫奔下樓,不一會兒,造型師進來問如初要不要下去看,畢竟迎親闖關是婚禮流程中最歡樂的階段,她剛剛探頭下去,看到一排帥哥單手做伏地挺身,嘆為觀止……

「妳去看,我想一個人待一下。」如初這麼回答。

新娘的意願表達得十分明顯,造型師於是提著化妝箱離開,出門時貼心地幫她關上了房門。

如初拉開抽屜,取出那片金色的青銅葉片,握著葉柄,輕輕旋轉。

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安心的感受,彷彿冥冥中有一個人,就站在她身旁,默默守護著她。

誰呢?

她抬起頭,在鏡子裡看到自己。

時間到了。如初毫不猶豫地拿起那束全是葉片的捧花,將青銅葉片插了進去,推開房門,走下樓梯。

 

下午三點半,新人雙雙抵達教堂。

婚禮在黃昏時刻開始,預計日落後結束。然而應媽媽在幫忙蓋頭紗時,母女倆又哭成一團,因此一抵達教堂,鏡重環便力排萬難,將如初跟應媽媽塞進化妝室補妝。

坐在準備室,看著婚禮誓詞,如初心跳不受控制地無限加速。

荒唐的畫面一幅幅不受控制出現在腦中──在紅毯上跌倒,忽然忘記誓詞,或者交換戴戒指的時候一失手,戒指落在地上然後一路滾,她跟在後面追,最後整個人跌進水溝……

打住,教堂裡沒有水溝。

有個人走進準備室,站在她身旁不遠處,低聲說:「如初。」

她轉過頭,透過頭紗,看到一個收了請帖卻未曾回覆,她也以為不會來的人。

「鼎姐!」

如初下意識就要站起來,夏鼎鼎按下她,取出一個珠寶盒打開,微笑著說:「恭喜。」

盒子裡裝著一對玉環,每個玉環都由三節如羊脂般油潤的弧狀扁圓白玉組成,每節白玉的兩端以黃金鑲嵌,鏨刻出一對對展翅的鴛鴦,既雅致又富貴,充滿喜慶之意。

普通人大概會以為是手鐲,但如初一看就知道,這是戴在手臂上的臂釧,從風格來看,最晚唐代。

「我想來想去,不知道送妳什麼好,後來想到,妳一定穿白,正好配這個。」

夏鼎鼎取出一只臂釧,扣在如初的左臂上,退後一步欣賞片刻,點點頭,說:「好看。」

她接著問:「這算有舊了,有新有借有藍?」

這是西方習俗,新娘身上要有來自家族親人留下的衣飾珠寶,象徵傳承。

如初點點頭,抖出一條小小的繡花手帕:「我今天才知道我媽出嫁的時候,哭濕了這條手帕。」

夾式的耳環跟承影借,頭紗上綴了一顆藍寶石,是含光送的禮物,原本她想著穿舊鞋算是自己的舊物,沒想到鼎姐居然帶給她古董飾品。

夏鼎鼎退後一步,低聲說:「妳準備吧,我去觀禮席了。」

「等下,鼎姐。」如初握住她的手:「妳會坐家長席吧?」

夏鼎鼎有一刻怔忪,問:「妳、不介意?」

如初搖頭:「妳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好。」

夏鼎鼎原本還想提一句關於預見畫的新進展,但與如初對視一眼,看著對方盛滿喜悅與不安的雙眸,夏鼎鼎立刻改變了心意。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人生總有幾個轉折點,未來過去均可拋,珍惜當下最為緊要。而今日,就是新娘子最美的當下。

她握了握如初的手,轉身離開。

close
貨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