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在走，歷史要懂：呂捷開講

第3章    史上第一次革命：商湯伐桀

3. 商朝的終結

▎史上最黑，紂王

講到暴君，我們通常會稱之為「桀紂之徒」，也就是夏桀和商紂是這類型帝王的代言人，但真是如此嗎？

司馬遷在《史記》寫道：「帝紂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如果要用八個字來形容商紂王，那就是「高大威猛、智力超群。帥哥！」而且可以徒手跟猛獸單挑，除了武松和鷹村守 ①以外，我還沒見過這種人物。紂王繼位後，其實頗有貢獻，勵精圖治，致力於提高農業生產水平，並且抵禦外辱，擴張領土，將商朝的勢力範圍推廣到淮河、長江一帶。打破階級任用平民當官，並且誅殺、流放一堆為非作歹的貴族。這些不管放在哪一個朝代，都是不輸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明君聖主，那怎麼會變成暴君的代表呢？還留下「好酒淫樂、酒池肉林、殘害忠良、殺人為樂」等評論？

到底商紂王的人設是怎麼走鐘的？商紂王最為人所知的事，大概就是和妲己的荒淫、酒池肉林，還有殺害叔叔比干的故事。但我們說句實在話，美人傍身，幹點魚歡之事實屬人之常情。酒池肉林的記載出自司馬遷《史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就是說，有個池子裝滿了酒，然後一堆柱子上掛滿了肉，讓你無限制享用。ㄟ？這不就是我們去日本吃燒肉的「飲食放題」！至於「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看起來的確是淫亂不堪，不過你要知道，當年沒有嚴格的婚配制度，所謂婚姻是在周公制禮作樂以後才逐漸成形。去看《詩經》就會發現，古代人對「性」很是開放。《詩經》裡面描述很多那個年代「把妹」的招數，而且不只是把妹，撩哥也不在話下。礙於尺度我就不明講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查一下《詩經》〈鄭風．溱洧〉這篇。好啦！我知道講到人家心癢癢的然後進廣告是一件不道德的行為，所以呢，讓我來跟大家腦補一下。注意！這絕非低俗！是高雅的「詩」喔，而且是通過新聞局（孔子）電檢（刪選）的喔！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看不懂嗎？沒關係，看這兩句就好，「女曰觀乎？士曰既且。」在這首詩裡，「觀」字同「歡」，不管是通同字還是寫錯，它就是「歡」的意思。「且（ㄐㄩ）」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就是男性的生殖器。「祖」是「示」+「且」，「示」是神的意思，所以「祖」就是對男性生殖器的崇拜。這些可不是我發明的，是李敖大師的研究。

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這兩句話怎麼翻譯？用現在的說法就是，「約嗎？ 呃，已經約過了！」

所以不要用儒家那一套道德觀去看紂王，他比孔子早了五百多年啊。嚴格說起來，紂王不就是提供酒食無限暢飲，再加上符合那個時代風格的徹夜狂歡而已嘛！商朝出土的甲骨文並沒有發現有關「妲己」的記載，周武王討伐商紂王的「誓詞」只有提到「商王受惟婦言是用」，也就是他聽信「枕邊風」，婦人干政。這擺明是性別歧視！商朝的女性地位不低，可以當官，也可以擁有封地，所以根本沒有後宮干政這個觀念。

那殺害忠臣比干又是怎麼一回事？比干是商朝的宰相、紂王的叔叔，相傳他是被紂王「剖心」而死。但是根據中國「夏商周斷代工程」研究，他比紂王晚死十年以上，這是用明朝的劍來斬清朝的官啊！而且屈原也說比干是投河自盡的，在在都顯示比干的死跟紂王沒有關係。

⊕ 商紂王教我們的事

其實當初武王伐紂的時候只寫了四大罪，後代卻紛紛開始「黑」紂王，在歷朝歷代的腦補之下，變成了七十多條罪。其中黑他最嚴重的就是司馬遷的《史記》和《封神演義》，司馬遷根本就是黑紂悍將、黑紂產業鏈的急先鋒！

孔子的愛徒子貢曾表示過：「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②」白話就是，紂王應該沒有那麼壞，但是一但被貼上「惡」的標籤，所有壞事就都會算在你頭上。

當年毛澤東就是用這招對付他所有政敵的，「鬥臭、鬥爛」，當你被鬥臭了之後，你就是個爛人，我怎麼說你人家都信！俗話說「謠言止於智者」，但這個世界上智者不多就是了。

所以形象管理真的很重要。由於我們都不是聖人，所以別把自己當聖人包裝。我向來堅持自己是個凡人，而且是個有點痞的凡人。小打小鬧有，大奸大惡不敢。有點道義但談不上道德。基於這一點，大奸大惡之名要安在我身上，了解我的人是不會相信的。那不了解我的人呢？解釋也沒有用！如果每一個人都要去解釋，那我不就比派出所還忙？

紂王的故事不是教我們怎麼避免被潑髒水，而是要學會不去潑人髒水。對於不了解的人事物，不要自行腦補、不要妄下結論。人云亦云、散播謠言的人，跟製造謠言者沒什麼差別。

網路時代很多人都喜歡蹭熱度，在第一時間發表高見，並舉起正義之劍，砍向一個你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或許三天之後案情逆轉了，但是當事人早已被「名譽處決」。而這些舉劍者，我們姑且稱之為「劍人」吧，又能做出什麼補償？頂多默不吭聲或默默刪文，假裝沒這回事。但他們不知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對很多人來講，名譽處決的痛並不亞於真的被砍兩刀，那對我來說呢？不好意思，我是個痞子，被罵不會痛，不要打我就好！在你還沒有辦法離群索居，跳脫輪迴、臻於涅槃之前，這個紅塵俗世本來就有很多流言蜚語，我們只能讓自己內心強大，不要玻璃心！畢竟人家在「背後」說你，不正表示你在他的「前面」？

注釋：
①    鷹村守：日本動漫《第一神拳》主要角色之一，擁有不敗紀錄的傳奇拳擊手。
②    出自《論語》。

 

第4章    制禮作樂定江山：西周

2. 周武王克殷

▎赤地千里的牧野之戰

文王死後，武王繼承大統，重用其父親留下的大臣如：太公望、召公奭等人，並召開諸侯大會，國力日益強盛。

約西元前一○四六年，紂王敗德、窮兵黷武，武王起兵攻商並決戰於牧野，史稱「牧野之戰」。此戰傷亡之重在冷兵器時代實屬罕見，據東漢古書《論衡》的說法：「赤地千里，血流漂杵。」也就是大地染成一片血紅，傷亡流血之多，連杵都漂在血的上面。杵是古代的一種武器，大木棍，是夏商周時代的主流攻擊系裝備。

你可能會想，蛤？搞屁啊！拿著球棒就上戰場，這跟KTV外為了爭風吃醋打起來的古惑仔有什麼差別，少說也拿個西瓜刀啊！

朋友們，當年的金屬是極其珍貴的，鐵器的廣泛應用要到春秋戰國時期才有，至於青銅器也只有貴族才用得起，一般上戰場的平民、奴隸，能有根木棍就很拉風了！混得好一點的，就在木棍上搞幾根釘子，變成狼牙棒（武力值+3）那就連走路都有風了！啊不然怎麼血流漂杵？金屬武器密度大，是無法漂在血上面的。

牧野之戰，紂王兵敗自焚而死，至此商朝滅亡。

武王克殷建立周朝，但是歷經一場大戰，就算是贏了，依舊元氣大傷。所以武王採取懷柔政策，安撫商朝遺民，封紂王之子「武庚」在商的舊地「殷」當諸侯。但怕其叛變，分封了三個弟弟「管叔、蔡叔、霍叔」在武庚的旁邊，就近監管。管叔、蔡叔、霍叔，史上合稱三監。

武王在滅掉商朝三年之後就掛了，傳位於其子「周成王」。成王年幼繼位，還在吃棒棒糖、玩滑板車、看《喜羊羊與灰太狼》 ① ⋯⋯幼主即位，國亂之始。但武王知道他的四弟「姬旦」最有才華、最有營養⋯⋯（此旦非彼蛋啦！姬旦其實就是孔子的偶像「周公」）所以把他留在首都輔佐「成王」，其他的弟弟就分封到地方去。

但看在其他人的眼中，成王年幼，姬旦發號司令實為不臣。管叔和蔡叔心生不滿，再加上武庚的煽動，最終造反了，引起「管蔡之亂」，逼著周公率兵親征，歷時三年，終於平定了管蔡之亂。

我們在自然科學上會學到定律，歷史上其實也可以找到定律。中國史上有封建必有內亂！何以致此？原因無他，只有四個字：強者必反。

▎維持統治的骨幹，封建

講了這麼久的封建，來跟大家解釋一下什麼叫做封建。封建是個簡稱，分封建藩、封土建藩的簡稱，也就是封一塊土地給你，讓你去建立你的藩。（藩是地方政府的簡稱。像菩薩也是個簡稱。是從「菩提薩埵」而來的。）

那為什麼要實施封建？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樣不是比較爽嗎？都是我的不就好了！

這牽扯到一個執行上的問題。西周時代知識分子少，能幫天子統治國家的人不多，所以天子必須封土建藩行封建，把土地一塊一塊的分封出去。土地給你之後，天子就不太管你了，讓你自己去治理你的領地。原則上，你只要對天子盡三大義務就可以，勤王、朝貢、戍守邊疆。

勤王，就是為天子提供勞務。我要蓋皇宮、挖水溝，你得來幫忙；朝貢就是送禮，中國幅員廣大，各地有很多土產、特產，你得進獻給天子。三年一朝，也就是說三年要朝貢一次。當然名義上是朝貢、交流情感，但實際上是來給天子看看，如果你有什麼不臣之心，就趁機處理你；戍守邊疆，因為周朝四周有很多外族，東夷、西戎、南蠻、北狄。這些外族和我們常起衝突甚至是戰爭，當外族入侵時，這些封建諸侯必須執干戈以衛社稷，保護天子。

封建成為西周維持統治最主要的骨幹。但是問題來了，不是每個人分到的土地都一樣大。一定有人分到又大又肥，有人分到又小又瘦。這個時候如果分到又大又肥的人有野心，那代誌就大條了。他可能會去開墾荒地，也可能去侵略小國。在勢力不斷擴展之下，風助火勢、火助風威，野心當然也就更大，這時就會威脅到天子的皇權。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天子必然得出手，「削藩」！你原本八萬里封地，經過二十年的擴張變成三十萬里。來！拿出來！我再把它切成幾塊分給別人。

啊你說切我就讓你切喔？不如我直接造反！一旦造反成功變成天子，還有誰能找我麻煩。這樣的心路歷程在歷史上不斷重演，所以有封建必有內亂，強者必反。

⊕ 封建教我們的事

身為一個霸主，你必須掃除一切對你可能的威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的對手也好、下屬也好，或許無時無刻都在測試你的底線。一旦他們發現有機可趁，不論是鯨吞還是蠶食，危機就會一步一步接近你。

不是要你對下屬疾言厲色、苛薄寡恩，而是得讓大家知道，和顏悅色是我的修養，但不打折扣是我的態度。姑息勢必養奸，忍讓沒有極限。

而身為一個下屬，你也要知道如何讓你的老大安心、明哲保身，既可擁有榮華富貴又可全身而退。如果我是總統，我最討厭的不會是在野黨的領袖，而是副總統。副總統最大的功能就是等總統掛掉！最好的副總統就是做到⋯⋯大家都不知道誰是副總統。

中國史上有封建必有內亂，西周封建爆發了「管蔡之亂」、西漢封建爆發了「七國之亂」、西晉封建爆發了「八王之亂」、明朝封建爆發了「靖難之變」。聰明如你一定發現了，為什麼前面的都叫「亂」，但明朝的卻叫「變」？

因為他成功了！有成功的叫變，沒有成功的才叫亂！成王敗寇千古不變，悲劇英雄再怎麼英雄，本質上還是個悲劇，只有實力才是王道。

 

第5章    亂世出英雄：春秋戰國

6. 三家分晉：戰國時代來臨

一般來說，我們以西元前四○三年，韓趙魏三家分晉做為分界，至此進入戰國。戰國時代的政治、社會、經濟變化非常劇烈。 

沒有人再提「尊王攘夷」了。周天子的地位從名存實亡變成名實俱亡，這個時期，東周變成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國家。 

戰爭型態也從「屈敵」變成「滅國」。如長平之役，秦國坑殺趙兵四十萬，你能想像嗎？美國獨立戰爭打了八年，也才死六千多人，秦趙一戰就搞掉了四十萬人！在在都顯示戰國時期戰爭之慘烈。 

政治上，諸侯們紛紛僭號稱王，以前自稱「公」現在都稱「王」了。各個諸侯國也力行改革和中央集權，富國強兵是唯一目標，打仗就是要錢。拿破崙講過：「我打仗要贏有三個條件，第一、錢，第二、錢，第三、還是錢！」康熙皇帝也講過：「西北用兵打的不是兵馬，打的是錢糧！」兵馬為動，糧草先行。岳飛很能打仗嗎？ 你餓他三個月看還能不能打！金兵南下，岳飛站起來⋯⋯喔⋯⋯血糖低⋯⋯頭暈！ 

打仗就是要錢，富國才能強兵。為了有錢，農工商業的發展也跟著大步向前。社會方面階級流動成為常態，貴族沒落、布衣卿相。 

平民的崛起，除了各國追求富國強兵重用人才以外，教育的普及更為重要。不同於西周以前，春秋戰國時代的教育、學術、思想，都不再是貴族的特權。比起打打殺殺的爭霸戰，我更關注於學術思想的自由。因為知識就是力量！我們下一章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