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情緒治療:走出創傷,BEST療癒法的諮商實作【博客來年度影響力心理師】

◎Part2 童年創傷

童年的創傷沒有過,你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漠視童年創傷,你就沒有辦法「日日是好日」。
父母給不了你的愛,我們就學會自己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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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童年受虐,滿「腹」委屈──一切就從寶拉的故事開始】
  受暴者要的,
  是你真真切切地理解他們的痛,
  並且「堅定」地站在他們這一邊。

這是多年前的故事。

寶拉是三十多歲的婦人,經常習慣性腹痛,看了很多婦科醫生都檢查不出原因來。後來一位婦科醫生建議她去找心理師談,他懷疑寶拉的疼痛是心因性的,或許跟她的童年家庭有關。

於是寶拉去找了第一個心理師談,跟這位心理師說了自己原生家庭的故事,包括她對婚姻的恐懼。寶拉一直未婚,因為她對男性感到恐懼、不信任,這與她從小有個嚴厲的父親有關。寶拉同時也跟心理師說她經常腹痛,卻找不出原因。

談了幾次,心理師做了一些同理與探索,但對她的身心狀況絲毫沒有幫助,寶拉就不再去了。

後來寶拉看了我的書,看到裡面許多家暴及身心虐待的故事很有感覺,於是決定來找我談,再試一次。

寶拉一來就很緊張,全身緊繃,坐著連椅背都不敢靠。

當我邀請她說明來意,寶拉一樣告訴我,她未婚、害怕婚姻,因為從小就有個嚴厲的父親,所以她對男性感到恐懼與不安。

聽完後,我溫和地望著寶拉說:「謝謝妳告訴我妳對男性會感到恐懼與不安。雖然如此,妳卻依然願意冒險前來找我(別忘了我也是男性),談妳個人私密的故事,我很感激妳的信任,同時更感動於妳的勇氣。我可以知道,是什麼力量把妳帶來的嗎?」

此話一出,寶拉就哭了,眼淚迅速從雙頰流下來。

或許這樣的語言讓寶拉覺得被看見、被理解,也打開了她的心。

於是,寶拉開始跟我說故事。

寶拉的童年過得很辛苦。她經常遭受父親言語貶抑與羞辱,父親不爽就用三字經罵她,「X你娘」這樣的髒話是家常便飯。不只如此,只要寶拉一點小事沒做好或不如父親的意,父親立刻一巴掌打過來,毫不留情。

寶拉從小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意見,更不容許擁有自己的感受,連交朋友都受到限制。

高中時班上有一個功課不錯的男生很喜歡她,經常藉故親近。寶拉對他沒有特別好感或不好感,就當做一般同學。有一天放學,男生跟著寶拉一起走回家,到家裡的巷子口時,寶拉要男生不要再跟了,以免被父親看見。偏偏好死不死,爸爸剛好就從外面回來,一看見寶拉在跟男同學講話,二話不說,立刻拖著寶拉回家。

一進家門,父親什麼都不問,立刻賞了寶拉一個耳光,罵她「不要臉、下賤、妓女」,任憑寶拉怎麼解釋,父親就是不聽。最後失控的父親還拉扯寶拉的頭髮去撞牆、用腳踹寶拉的腹部,將寶拉打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我終於知道她的腹痛是怎麼來的了)。

聽完寶拉的故事,我紅了眼眶。

這是虐待,不用懷疑。

我心疼地看著寶拉:「天啊,妳父親從小都是這樣虐待妳嗎?妳是怎麼長大、活到今天的?」

聽我這麼說,寶拉的淚水又潰堤了。這個眼淚是積壓在內心許久的委屈,這個淚水是被理解的寬慰。

所有受過家暴專業訓練的心理治療師都可以很明確地知道:寶拉被家暴了,而且她是個受虐兒。

這個「確定」很重要。

因為確定以後,你才會知道如何從「家暴」的角度去理解一個人所遭受的心理創傷(這可不是一般的創傷)。同時你也才可以讓當事人知道:遭受父母虐待、被家暴,「這不是她的錯」。

對一個創傷倖存者來說,這樣的理解是必要的。她必須接受自己童年受虐的「事實」、接受自己是家庭創傷的「受害者」,如此,她才能成為自己生命的「拯救者」。

許多受虐者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受虐的事實。

為什麼他們要否認家暴呢?有的是為了保護父母、有的是為了不要背叛父母,更多的是他們早已被制約了:「這是我的錯,父母打我是為我好。」這些道德框架早已牢牢地「綁架」了受虐者,讓他們噤聲、不敢張揚、不敢面對真相。然而否定受虐,卻讓他們的身心遭受永無止境的折磨,如同寶拉一樣。

面對真相,是療癒的開始。此刻的寶拉感到既悲傷又憤怒,我讓寶拉好好地哭一會兒,因為她需要。她需要好好去「哀悼」她的創傷,去把過去那個受傷的小女孩給「認回來」。

在我們會談的那一小時裡,寶拉第一次如實面對自己的童年創傷、第一次接觸自己內在底層從小被壓抑的情緒,並讓情緒做徹底釋放。

透過BEST療癒與敘事對話,我讓寶拉的情緒被理解、被看見(被我及她自己看見),也讓她的情緒做了適當的釋放。同時,透過「內在小孩療癒」,我讓寶拉好好地把過去那個受傷的自己給擁抱回來。

會談即將結束時,我邀請寶拉閉上眼睛,回到自己的呼吸,感覺現在的身體。我問:「現在身體是什麼感覺?」

寶拉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現在輕鬆多了,感覺呼吸也比較順暢。」

然後,我又邀請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貼著,去感覺它。

我:「感覺一下妳的腹部,現在是什麼感覺?」

寶拉:「感覺不痛了,好像有一團東西不見、鬆掉了。」

我:「如果腹部會說話,它會想說什麼?請聽聽看。」

寶拉不假思索,立刻回我:「我從小滿腹的委屈今天終於被理解、被釋放了。」

望著寶拉紅潤的氣色,我知道,她今天做了一場很重要的童年創傷療癒。

就在會談結束、即將起身離去時,寶拉突然回頭望著我說:「為什麼我第一個心理師不能像你一樣,直接告訴我,我被虐待、被家暴了?」

我看著她問:「這有差別嗎?」

「當然有。」寶拉略帶慍色地說,「如果我知道這是虐待、是家暴,那我就會覺得我才是『受害者』,錯不在我,那是我父親(施暴者)的錯。」

寶拉說得沒錯。

許多小時候被施暴的孩子甚至到長大都不敢張揚此事,他們絕口不提,把它當成心中永遠不可告人的祕密,因為是祕密,所以更傷。社會文化告訴我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意思是:父母沒有錯,也不會錯。所以,幾乎所有的受虐兒童都會自動歸因:「都是我的錯,一定是我不好、不乖,才會被打。」

這個錯誤歸因將會導致兒童的認知失調(父母愛我才會打我,所以暴力也是愛。錯,暴力絕對不是愛)、低自尊(我是沒價值的、不值得被尊重的)、錯誤的自我認同(我是不好的人、我不值得被愛)、自卑、退縮、負向情緒(受虐者經常會感到羞愧、自責、恐懼等)。童年創傷對一個人的影響不容小覷,它是一輩子的,這樣的受虐者想要「翻身」安穩過日子,有時比登天還難。

告別了寶拉,我坐在諮商室裡寫著紀錄,安靜地消化這一場童年創傷的療癒盛宴。我很感謝寶拉教會我幾件事:

 

一、治療師本身「創傷知情」的專業能力很重要

寶拉幫助我理解:面對受虐者,不是一般的同理就夠了,他們要的,是你真真切切地理解他們的痛,並且「堅定」地站在他們這一邊。

寶拉告訴我,雖然第一位心理師人也很好,但總讓她感覺有點遠,無法碰觸到她的內心,「感覺她對我的故事無法感同身受。」寶拉說。

於是我在想,一個心理工作者如果對家暴、童年創傷、童年逆境、毒性教養、黑色教育的知識不足,再加上自己沒有類似經驗(不是每個治療師都有一個悲慘童年),恐怕有時還真難同理案主、貼近創傷者的感受。

這幾年國外的學校很重視家庭暴力及虐待對學童身心的影響,因此大力推廣「創傷知情」(Trauma-informed)教育。這真的很重要,期待台灣學校的輔導教育也能盡快跟上。

 

二、讓當事人確認自己是受虐、受害者很重要

寶拉是一個很有力量的女人,一旦確認了自己才是童年的受害者、那不是她的錯,她完全不否認、不逃避,立即把當年壓抑在內心的委屈、悲傷、憤怒,統統宣洩出來。

人一旦碰觸到自己內在的真實情緒,並如實宣洩,她內在就瞬間展現了強大的力量。

情緒本身就是一種「能量」,情緒流動,能量就流動。

真實就是力量。活在威權暴力下的兒童,被迫用「假我」在過生活,他們必須掩蓋內在的真實感受與想法才得以生存。然而,壓抑情緒、與真實的自我隔離,這就是讓他們生病的主要原因。

 

三、允許當事人對父母生氣很重要

允許當事人有情緒很重要,尤其是允許當事人對父母生氣,更重要。

我們的傳統文化與教育會把父母「神聖化」,父母是天,不可觸犯、不可拂逆,要順從、要孝順。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兒童必須壓抑自我的情緒,因為在父母的威權下,權力弱小的他們別無選擇,為了生存、為了得到父母的愛與認同,孩子只能選擇壓抑、否認自己受傷的感覺。

然而此刻,在這個諮商室裡,這個「神話」被打破了。

我們一起勇敢面對真相,接受:「父母也是人,他們也會犯錯、他們並不完美,我們是可以對他們生氣的。」

如此的新認知大大「解構」了傳統道德框架,彷彿把從小套住我們的緊箍咒拿掉了一樣。於是,長久壓抑的內在情緒就可以曝光,被看見、被釋放,開始自由流動。

情緒流動(Flow)很重要,流動,就是療癒的開始。

 

四、情緒不流動,身體就會痛

壓抑的情緒如果無法流動,經年累月積壓在我們的心裡、身體裡,就會像阻塞的水溝一樣,腐爛發臭,最後讓我們生病,就像寶拉一直經常感到下腹部疼痛一樣。

以前的我一直以為童年創傷個案只會有憂鬱症、恐慌症、強迫症、暴食症等心理疾病(我的個案皆是如此),我只看到「心理層面」。但如今寶拉卻教會我,不,經驗童年創傷的人不僅患有心理疾病,可能還會伴隨著生理疾病及身體的疼痛,包括:頭痛、胸悶、胃痛、心悸、過度換氣症、腰痠背痛、異位性皮膚炎、氣喘、腫瘤,甚至癌症等。

感謝寶拉幫助我對童年逆境的創傷倖存者有了全新「身心一體」的概念與看見。

身心一體、身心合一,這些概念其實老早就一直在我的腦袋裡,但是,它只存在我的「腦袋」裡,並沒有到「心」坎裡。

這次,寶拉給了我一記大大的棒喝,我想也該是時候,我得對自己從事了二十年的心理工作做點「解構」與自我突破,這就是我寫這本書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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