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我為生命做了什麼?

2.孤獨時內心想的事

人們常引用梭羅說過的一句話:

「那些每天跑到村子裡打探八卦消息的人,早已忘了傾聽自己內的在聲音。」

這句話一語道破大部分人對於孤獨的狀態,往往是避之唯恐不及。

若我們反過來解讀這句話,意思也很合理:即使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傾聽自我的人,偶爾也需要跟人群接觸。這道理梭羅本人也明白,所以他從來都不會散步到幽林深處,也不會過著長期離群索居的生活。根據歷史學家考證,他每天都會散步約兩哩路到康科德,然後在湖邊迎接他的訪客。

 

梭羅是孤獨的。所以,最後他還是搬回了鎮上。

孤獨是人類的弱點,它帶給人們的痛苦程度,往往跟快樂不相上下。尤其當你深陷沮喪、害怕、痛苦或困惑的情緒漩渦中,又或是當你嚐到被別人冷落的滋味時。

面對孤獨的解决之道並非更加自閉,而是要想辦法讓找到同伴或融入其他團體中,並將這種難以避免的情緒轉換成某種助力。

如果你想讓孤獨的生活變的更有意義,這並非遙不可及的,你不需要隱居山林,只要關掉家裡的電話、電視、收音機、電子郵件,然後獨處一室,讓心情沉殿。我也常會利用這個機會,傾聽內在的聲音。

有時,我聽見的是好消息,但不見得總是如此。孤獨鮮少成為祝褔降臨的保證。在我腦袋進行的理智劇場中,舞台上出現的都是喧嚷的角色,他們總是意見衝突又紛擾不休。人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獨處過,因為在人的腦袋裡面,總有各式戲碼不斷上演,不論我們處於清醒或沈睡狀態,紛亂的內在都會令人感到疲累。

 

「是誰在掌控著人的內在呢?」我常思忖著這個問題。

就另一層意義而言,當我覺得最最最孤單的時候,有時也不一定是獨自一人。

例如在清晨散步的那一個鐘頭裡,我細數了一下,發現總共有七十三個人獨自在外活動——注意周遭的狀況——思考——傾聽自己的內在。有些人可能正在跑步、遛狗、洗車或等公車,也有些人是在屋外澆花除草,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們彼此微笑、點頭、親切的打招呼。有時候,人生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孤獨與寂寞是不一樣的。

孤獨猶如一艘航行在海上、會遇到各種同伴的船隻。

社會構成的要件就是人們尊重彼此的孤獨。

這是當年梭羅出版《湖濱散記》的初衷——為了超越孤獨——生命怡然自得卻不孤單。他並未將自己的想法藏私,反而是將觀察自然的心得寫下,讓世人從其作品中得到共鳴。

這也是我之所以會寫下這些生活札記與各位分享的原因,因為這是把我自己生命的這艘小船,划近到能跟你們互相問候的方式。

嗨!

 

10.小細節的寶貴價值

有三個大約就讀九或十年級、頭髮蓬亂又光著腳ㄚ的孩子,在離我家不遠的自製檸檬水攤位,面帶笑容的向路人招手。他們對自己擺的攤位感到十分自豪,尤其是他們那張大廣告:「現榨的新鮮冰檸檬水,每杯只要二十五分錢。」

廣告上的每個字都拼寫正確且字跡工整。由於我本來就很喜歡喝檸檬水,所以我便停在他們的攤位前試喝他們的產品,順便稱讚一下那個廣告牌寫得還真不錯。

「嗯,我們可是有念過書的耶!」其中一個說。對於我竟敢臆測他們的寫字功力,似乎有些忿忿不平。

儘管他們家的檸檬水味道有點酸,但生意依舊興隆。

他們生意不錯,有部分應歸功於他們的老爸。他坐在距離他們三十幾碼外的樹蔭下的涼椅,手上拿著一個像是寶特瓶的東西。他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後,臉上浮現一抹笑容,指了指手上拿的瓶子,以及旁邊的小廣告牌。上面寫著:「小份伏特加酒,一塊。」

商業活動還真是一門精妙無比的藝術呀!

 

我從檸檬水攤回家的路上,注意到馬路中的分隔島。西雅圖市政府在住宅區道路中裝置了這些圓形的障礙物,目的是為了要減低車速,並避免這一區的馬路成了附近公路堵塞時的替代道路。有些分隔島一到了夏季尾聲,就會龜裂乾涸且雜草叢生,但有些卻在附近居民的巧手布置下,變成綠意盎然的小花園。

此時,我看見一位女士在其中一座分隔島旁指揮交通,另一頭則有個男人把水管接上對街自家的水龍頭,正在替植物澆水。這座分隔島上種著藍色的繡球花、橘紅色的旱金蓮,以及一些高大、近乎黑色的非洲草。它的存在,不僅僅是要讓兩旁的車子減速,更重要的是美化市容。

另一座分隔島上種了兩棵照顧得宜的蘋果樹,樹上的蘋果正由青綠轉紅,一位穿著淺綠色圍裙、滿頭銀髮的婦人,一邊替果樹除蟲,一邊拿著一塊白布擦拭蘋果。一條街外的一座分隔島上則覆滿了藍色、紫色、白色等各式各樣的薰衣草,大老遠就能聞到那股芬芳香氣。一旁有兩個孩子正小心翼翼的把薰衣草割下來,放入花瓶裡。

 

然而,這些分隔島是公共財產,並不屬於任何人,基本上人人都可以使用。但人們為什麼要花時間去照料它們呢?我想,他們大概是覺得不是只有那些在市中心大樓裡辦公的行政人員,或是穿著制服、開著公務車在街上值勤的人員,才有資格管理、照顧西雅圖市吧!

就像那些加入校園安全巡邏隊的女孩一樣,每個分隔島的守護者,對於照顧自己這個小世界的意義,都有其更寬廣的觀點。我停下腳步向其中一位守護者致謝,順便讚美他栽種在自家門前的玫瑰。

結果,隔天我家門口就出現了一束玫瑰花。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恰巧是勞工節(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一)的週末。我討厭夏天接近尾聲的感覺。下個星期,雨季即將開始,大部分的人都會將原本的戶外活動移到室內,那個檸檬水攤也會關門大吉,然後孩子們又會回到學校。到時候在我家附近的雨中漫步,將會是件寂寞的事情。

我將會懷念夏天讓我如此輕易的跟社區打成一片的甜美滋味,也會懷念桑頓.威爾德(Thornton Wilder,美國劇作家,一九三七年曾獲普立茲戲劇獎)在他那部偉大劇作「小鎮」(Our Town)中,提到許多品嚐生命中愉悅滋味的機會。

他曾說:「這部作品的主旨在於發掘日常生活中小細節的寶貴價值。」

 

13.正義的小小糾察隊

「妳們需要借用我的腳丫量一下嗎?我鞋子的尺寸剛好是十二吋。」

我跟站在對街的三位女孩主動提供這項服務,當時她們正低頭專心丈量著停放在路邊的某輛貨車跟停車公告之間的距離。她們是五年級的交通糾察隊,專門負責附近小學生的交通安全。

「好啊!」她們一起回答,其中一個舉著紅旗,護送我到可能的犯罪現場。

 

事情是這樣的,為了安全起見,附近街角貼了張公告,上面清楚的表示三十呎內不准停車。但有輛貨車卻停在女孩們認為違規的地方,她們有權舉發值勤時所發現任何一輛違規停車、開快車或不讓孩童優先的車輛。整個早上本來都沒有狀況的,不過這輛有違規嫌疑的貨車一出現,便讓她們有了展現公權力的機會。她們並不是故意找碴,這輛車確實妨礙執勤視線。

「該怎麼辦呢?」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草皮邊,一步一步的量著從停車公告到貨車的停放位置,距離是二十七呎,這貨車果然違規停車。啊哈!被逮到了!那個身為小隊長的女孩,已經很盡職拿出了記事本,準備要登記車號了。「等一下!」「先別那麼快嘛!」這時女孩們出現了不同的意見。

如果她們真的舉發這位司機,他的下場會如何?他會被送進監獄嗎?只不過越線三呎,真的就如此罪不可赦嗎?三十呎的意思是指剛好三十呎,還是「大約」三十呎左右呢?

「我媽也常做這種事啊!」「或許他是某位同學的爸爸。」「或許他馬上就會回來,那我們就可以跟他說了啊!」「是呀,或許只要警告他下次別再犯就好了。」或許這中間仍有轉圜餘地。

「但法律就是法律,他已經犯法了。」「是啦,但只有三十呎而已。」「再說,上課時間也快到了!或許等我們回來後,他就已經開走了。」「這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她們沒徵詢我的意見,當然我也不希望她們這麼做,因為她們能夠獨力解決這個問題,這正是她們到小學受教育的原因。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隱含著一些基本原則:何謂對錯?什麼是法律?什麼是公正?當我們在衡量理與法的時候,人情又應該扮演什麼角色?

她們直到決定對策後才離開。

不過,我已經先安靜的離開了。但願自己能眼不見,心也不掛念。

她們自己就能把問題處理得很好。她們並不需要我,只需我的大腳丫幫個忙。這樣做只是因為她們想要建立某些客觀事實。她們做得很好。

她們最後決定怎麼做?我不知道。等我散步回來時,發現女孩們跟貨車都不在了。但我確定她們做決定的方式令人讚賞——因為她們運用自己的理智做出正確的事。她們大可漠視這個小插曲,直接上課去。但由於了解自己的工作性質,而接受了這份責任。

我繼續走回家,覺得她們很快就會面臨濫用毒品、酗酒、性經驗、女性健康權益,以及政治領導權等衝突問題。我相信她們會保持今天早上表現的守法精神——找出事實真相,運用心智努力捍衛正義,做出正確判斷且付諸實踐。我了解這絕非易事。

如果我有機會向她們說些話,我會點明一件事,其實她們跟貨車司機一樣,都是從事建設業——負責建造與維繫一個公平的世界,他們每做一個小小的決定,就是在為他們的社會盡一份心力。

至於她們的問題:「這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是的,非常重要。

 

76.看見人的靈魂深處

瑞士有個城市叫做日內瓦。有條河流經過這座城市,河當中有一座島,島上有間餐廳,餐廳裡面有個男人,就是我。我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正望向窗外。

窗外高聳的松樹,被陣陣狂風吹得七零八落。枯黃樹葉掉落萊茵河中,湍急的河水不停奔流,最後在馬賽入海。漂流的落葉,猶如比賽中的勇猛賽舟,在風雨中,不斷的迴旋打轉,最後,沒入了漩渦之中。

當時我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是──生命中無奈的剎那之美。若我是日本人,可能就會寫一首關於這個時刻的俳句。

我置身在有三張長桌的房間,裡面精心布置,準備迎接一場精采午宴。白色細麻桌巾、水晶酒杯、銀製餐具,以及玫瑰花。三十個人要齊聚一堂共進午餐,之後他們會舉辦一場表揚兩位人權鬥士的頒獎典禮。

當賓客都陸續就座,我仔細打量。

這邊一桌坐著阿諾.桑格(Arnold Tsunga),來自辛巴威的非裔律師,他為營救一些遭政客非法逮捕、刑求和冤獄的人而放棄個人事業。他本身也遭受過痛毆和刑求,今天他將接受表揚。

另一桌是阿克巴爾.甘吉(Akbar Ganji),伊朗的新聞記者,他因為勇於表達異議且批判伊朗政府而遭逮捕、刑求和判刑,今天也會接受表揚。

他們的周圍坐著朋友、同事與其他社運人士。有一位國際紅十字會的女士、一位聯合國難民署的男士;另外也有國際特赦組織的人員,還有一位曾服務於九個國家的五個組織,致力於協助急需援手者的人。

我的目光在不同的人臉上游移,想要辨識那些畢生致力於捍衛人權、為增進世界公義與和平四處奔波走,不惜犧牲一己幸福的人。

如果你跟他們在日內瓦的街頭擦身而過,可能不會認出他們。但若是你能窺探入一個人靈魂深處,就很難忘懷那耀眼的火炬。

讓世人明白這樣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是件多麼重要的事呀!因為他們確實存在。

他們是這世界組成的一份子。

我游離的思緒被主持人打斷了,聽見他在喊我名字,他說因為我是正職的牧師,所以,請我為這餐飯禱告。這時遵從世界各大宗教習俗的賓客們,都紛紛低頭禱告。

「請等一下!」我說,「這次禱告各位請不要閉眼或低頭。我要求各位張開雙眼,抬頭挺胸。仔細聽。在每次餐會中,我們所能獲得的最棒祝福,就是身邊那些偉大的同伴。請環顧此室。仔細看看坐在你旁邊的人。看看你的四周。注視這些男男女女。想著他們的身分和作為,還有他們努力捍衛的價值是什麼。察覺到在這條為真理奮戰的道路上,自己並非斯人獨憔悴。你感到很榮幸能跟人權鬥士共進午餐。了解到這頓盛宴與在座的每個人都受到了滿溢的祝福。阿門。」

 

我將這份祝福傳遞給你們,希望各位也能明白,儘管人生磨難不斷,世上依然有這些鬥士在拚命奮戰,歡迎加入他們的行列。

我將這份祝福傳遞給你們,希望各位也可以睜開雙眼並俯仰無愧。可以看清事實,了解真相並採取行動。你也可以祝福他人並獲得祝福。

 

【後記】當下做你能做的

人生中有些成就感,可能來自於我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加入哪個團隊。如果你一直都是身材矮小、圓滾滾、動作又慢的人,但你心目中成功的定義卻是要在世界盃足球賽中擔任前鋒,那麼你的生命註定失敗連連。

因為你選錯團隊了。

 

同樣道理也試用於其他運動──網球、棒球、排球、撲克牌遊戲或任何遊戲──你得選擇適合自己能力的團體,留在裡頭盡情發揮。

不過,如果你很樂意在社區球場,跟同樣是身材矮小、肥胖且動作慢的人一塊玩球,甚至擔任守門員的話,那麼你便能盡情享受,成為成功的足球玩家。

因為你選擇了正確的團隊。

或者,如哲人愛比克.泰德在西元前一世紀時所說:「如果你會釣魚,就釣魚。如果你會唱歌,就唱歌。若你會打仗,就去打仗。你決定自己能夠做什麼,就全力以赴。」

同理,生命中有些成就感,可能來自於明白自己在哪個領域表現最優異。例如,太空人就是心智能夠運作於宇宙範疇的人;物理學家的心智能處理量子範疇;神學家鑽研的是形上學範疇;歷史學家處理時間長河中的悠悠過往;精神病理專家處理人類幽暗的心靈;廚師或計程車司機關照我們眼前的日常生活。

詩人與藝術家的心智,是在極私密範疇中運作的。

許多人在死亡時,依然滿心困惑,感到壯志未酬,因為他們一生的境遇不是眼高手低,就是大材小用──這些通常都是把心力專注在錯誤領域所導致的。

愛比克.泰德說,當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在生命能掌握的領域中,成為一個舉足輕重且有影響力的人時,你為什麼要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無名小卒呢?

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呢?

今年,當我回到克里特島的時候,在書桌上發現了一封德國學者給我的信,我不在時他曾借住我家一段時間,他讀過我寫的書,也讀過我個人網站上的文章,對我的文章表示欣賞,並感謝能夠借住這棟房子。然後便質問我一些尖銳的問題:「為什麼我不對當代的政治問題提出意見,尤其是針對當前美國政府的做所為?為何我不致力於討論當前社會的各項人權議題?對於那些以美國人正義之名,所作的惡事,為何我不會感到憤怒?難道說,我同意武力勝於一切,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嗎?或者說,我相信上帝是站在我們美國人這邊的謬論?我怎能夠支持猶太復國主義的基本教義派立場?難道我真的相信美國式的手段,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式?如今世界各國對於美國的觀感如何,我是否真的理解?人們心中感受到多少恨意與憎惡,為什麼我對於這些燃眉之急的議題一直保持沉默?為什麼我不去競選公職,或採取某些行動?」

 

我的答案很簡單:「因為對我來說,這些是關乎範疇與輕重程度的事情。」

我的心思一向專注在地方性,日常性及平凡範疇內的事物。這類事務是我能力範圍內,我希望自己維持心思單純,坦率直言和樂觀的態度。我想要把這隻筆當作武器,盡可能的照顧自己這方小天地。

世局中當然存在著邪惡與醜陋,現今情況尤為險惡,這些常出現在每天的頭條新聞裡,我們對每天的壞消息瞭若指掌,但我們仍然有許多樂觀的理由。世間謬誤的事情是顯而易見的,我跟大多數人一樣對這些感到憤怒與挫折。我也捐款和投票,有時候也會上街參加示威遊行。

不過,我們終究會死亡。全球的氣候將會改變,地球的海平面也終會上升。冰河期也總有一天會捲土重來。生命將會以難以想像的形式進化。終有一天,天地將會同毀。這是事實。

但在眼前的時刻,存在著我稱之為當下的因素。當下,我依然對於生命中美好良善的事物感到驚訝。而大多數美好的事物是免費隨手可得的,只要你願意去尋覓。

當下……是屬於像我這樣的業餘者的範疇。我並不具備當專業運動家的技能。因為這不屬於我的範疇。

我沒有能力當太空人、物理學家、哲學家、主廚、歷史學家、政客、心理醫生或計程車司機。這些都不屬於我的範疇。我也沒有當詩人、音樂家或藝術家的天賦,也不是能寫出文學巨著、驚悚或偵探故事,或政治評論的作家。這是謬誤的企圖。

我骨子裡就是個說故事的人,我嘗試對眼前這平凡世界的各種訊息保持清醒、想理解我所現見的事物、想把自己的想法傳遞出去,我嘗試回答老媽式的問題。我也想不帶任何立場的問:「發生什麼事了?」「你注意到了嗎?」

 

而我以不同方式,傳遞這樣的訊息:「請別錯過生命中的美好,把它傳遞下去吧!」若我有什麼想表達的,大概就是這些了吧!

我所說的,不是在自我防衛或道歉,只是在表明一種立場。

這世界和宇宙依循不變的軌跡,恆常運行。

此刻……我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

此刻……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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