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老先覺的話

◎芝麻綠豆的智慧

歹歹馬,
也有一步踢。
一枝草,
也會絆倒人。

 
住在美國的朋友,談到有一次在紐約請客,一位猶太客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差沒有拜他為師。

朋友不免為自己的手藝志得意滿,問猶太人說:「你覺得我的哪一道菜做得最好?」

猶太人說:「呀!你實在太了不起了,我們猶太人吃蒜頭幾千年,都是用剝用切的,你用菜刀拍兩下,蒜頭就跑出來了。」

朋友說,從那一次以後,他對中國文化就大有信心!

不只蒜頭而已,我還聽過芝麻餅的故事,說有幾個外國人到餐廳叫了芝麻餅,吃的時候大為驚歎:「這芝麻排得密密麻麻、整齊有致,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吧!」

確實,如果我們對事物有主、客體之分,我們就很難有拿大餅來就小芝麻的創意了。

還有一次,我路過仁愛路的九如餐廳,發現門口圍了一大群人,有一些是外國人,全部沉默到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原來,他們是在看餐廳的師傅「搖元宵」,把一糰糰的豆泥放在糯米粉的大籮上搖來搖去,半盞茶的功夫,數十粒元宵就搖成了,每一粒大小都一樣,每一粒都是那麼圓。

搖元宵看起來真神奇,怪不得大家都目瞪口呆,真的,第一個發明搖元宵的人一定是英明天縱的。

文化的表現有時是存在很細微的地方,從怎樣剝一顆蒜頭、沾一粒芝麻、搖一個元宵,就能看見文化細膩的一面呢!

不只文化這樣,一個人做的任何芝麻綠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都表現了他的品質,這是佛家說的「三千威儀」與「八萬細行」應該並重的原因。

芝麻、蒜頭、元宵、真的都不小哩!

 

 

◎歡喜過日子

歡歡喜喜一工,
煩煩惱惱嗎一工。


有時候走在路上,會刻意算一算有多少帶著歡喜的面容在路上行走的人,就會發現,很少很少有人歡喜的走路。

那麼,有沒有人歡喜的吃飯?歡喜的工作?歡喜的睡眠呢?

在我們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已經很少有歡喜的心情了,大部分人都是不情願的去上班(自認為懷才不遇);不情願的吃飯(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是為了應酬);不情願的睡眠(如果能二十四小時工作,多賺一些就好了)。不但小市民經常心情不佳,連位高權重的達官、金銀滿倉的貴人,也很少能微笑過日子。

心情不好的過日子,日子也是過了。
心情好一點過日子,日子依然要過。

一個人縱使煩惱至死,也不能改變人生痛苦的事實,那麼何不苦中作樂,以歡喜心過日子呢?

禪師說,最好的修行就是「吃飯時吃飯」,不要百般需索,「睡覺時睡覺」,不要千般計較。平常日子裡不免有喜樂悲歡,只要也有平常的心相對待,悲歡喜樂也都能隨緣隨喜了。

我每天起床梳洗,就會想到老先覺的話:「歡歡喜喜一工,煩煩惱惱嗎一工。」然後叮嚀自己、囑咐自己:「今天要歡喜的來過呀!」這樣就好像通上了某種能源,心開意解,微笑的走出門,往往也能諸事如意。如果一起床就有煩惱心,接下來的一天就會像五千公尺障礙超越,疲累不堪,常常諸事不順。

歡歡喜喜過一天,日日是好日,處處開蓮花。

煩煩惱惱過一天,日日是火坑,走路會踢到鐵板,吃飯會嚼到石頭,種瓢仔會生菜瓜。

 

◎喝咖啡的酪梨

種草發草,
種豆出豆;
種猴齊天,
會車筋斗。

 
住在鄉下的時候,我早餐總會喝一杯咖啡,吃一個酪梨。

喝咖啡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在未喝咖啡之前,我是不開口說話的,等我的腸胃受到咖啡的滋潤,我才會開口說第一句話。

鄉下沒有好咖啡,我從台北買了頂純的藍山咖啡,雖然價錢貴了一些,因為量不算太大,總是忍痛購買,套一句廣告詞:給我藍山,其餘免談!

為了使咖啡不失味,我還帶回來一部高壓淬取的咖啡機,和不會因高溫轉動而失去原味的磨豆機。

吃酪梨則正好和咖啡相反,我本來不吃酪梨,但是在鄉下寫作,發現酪梨又營養又便宜,就把它升格,從水果成為主食。

鄉下的酪梨是鮮採的,比台北的好吃,我總會請市場的歐巴桑幫我挑選,依照成熟度,一次挑七、八顆,每天成熟一顆,果皮由深綠轉為咖啡,就可以吃。

歐巴桑從不失誤,所以,每天清晨會有一顆剛剛熟透的酪梨等著我。

選擇酪梨當早餐,也是因為簡單方便,剖成兩半,用湯匙挖著吃。

喝咖啡之前,我不說話;吃酪梨時,就和家人說說家常。

吃完的酪梨,會剩下一個巨大的酪梨子,有的大如拳頭,我把它們一一的擺在窗邊的白瓷盤上,放一點水。

隔幾天,酪梨子開始抽芽,葉片翠綠、姿形優美、一暝大一寸,很快的抽到一兩尺高,我看它們依序抽芽,擺在窗邊就像一排綠色的梯子,真是好看極了。

不幸的是,抽到兩尺左右,酪梨子的養份用盡,樹苗就枯乾了。

剩下最矮小的那一棵,奄奄一息,我把煮過的咖啡渣倒在種子上。

過了幾天,神奇的事發生了,綠色的樹葉竟然活轉了,不但活轉,還從葉脈上逐漸轉成咖啡的顏色,葉片逐漸加深,變成咖啡色,連莖、枝、椏都成為咖啡色。

我每天把喝剩的咖啡倒在盤中,滿滿的一盤咖啡渣。這使我感到欣慰,喝咖啡救活了酪梨樹,可見咖啡是好東西,我還可以突破一般的觀念,每天多喝兩杯。

早晨,我還是吃酪梨,酪梨子就隨手種在圍牆外三哥的農田裡,果然,種子需要土地,那些酪梨都長得剛健翠綠,一個暑假就與圍牆等高。

暑假結束了,我要返回台北,就把咖啡色的酪梨移植到長了許多酪梨樹的三哥的田地,萬綠叢中一樹褐,看到的人都感到奇特、不可思議。

有人說:「它會慢慢變綠的!」

有人說:「這整棵褐色的樹真奇怪,不知道果子是不是也是褐色的!」

人人稱奇的酪梨樹並不轉綠,全株都是咖啡色,有人問我原因,我也說不出道理,我說:「我喝了幾千杯咖啡,身體也沒有變色,不知道為什麼,它只喝了幾杯咖啡渣,身體卻變成咖啡色了!」

這是六年前的事了,最近弟弟打電話給我,說酪梨樹結果了,果然,果子也是咖啡色的。

「那要如何分辨是青的,還是熟的呢?」

「淺咖啡是青的,深咖啡是熟的!」弟弟說。

「有咖啡的味道嗎?」

「那倒是吃不出來。」

這個世界多麼神奇,酪梨在嬰孩時代,以咖啡渣作養料,竟成為它生命顏色的重要元素,渲染了它的全身,從此,資質確定,不再更改,比那些忽藍忽綠的政客,更令人覺得可親可敬。

但是,這種神奇也是生命中的偶然,我後來用咖啡渣養過許多酪梨,就沒有一棵是咖啡色的。每年回到鄉下,我都會去抱抱那棵酪梨樹,像是擁抱自己的孩子,現在,這孩子已經長到兩層樓高了。

每有人問起,為什麼這酪梨樹是咖啡色?

我總說:「它從小喝咖啡長大。」

我不迷惑,只是驚奇;我不探詢,只是讚美;我不質疑,只是歡喜……

這神奇的人間,我希望每天都能與美好的事相遇,每天喝藍山咖啡的一刻,我總如是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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