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逆時針:哈佛教授教你重返最佳狀態

第一章 倒轉生理年齡的「逆時針」實驗

一九七九年,我和學生設計了一項研究(後來稱為「逆時針研究」),想知道如果在心理上將時間倒轉,對人的生理狀態有什麼影響。我們會重新創造出一九五九年的世界,讓參與實驗的人當作在過二十年前的生活,看看如果心理上的時間倒轉二十年,身體會不會也跟著改變?

起初這個構想跟其他許多構想一樣,聽起來很極端,但是愈思考,愈覺得它可行,最後我們決定這個構想值得投入精力。剛開始我的學生不像我那麼有信心,因為這跟一般的研究不同,但是沒多久,他們就變得和我一樣興奮。

首先,我們去請教老年醫學專家,想知道有哪些決定性的生理年齡指標,可以用來測量實驗結果,結果卻驚訝地得知這種指標並不存在(至今依然如此)。如果不知道年齡的測定方法,科學就無法明確指出一個人究竟有多老。但是為了進行研究,我們還是必須設法測量受試者在實驗前後的年紀,於是我們開始尋找最適合測量心理與生理年齡的方法。除了體重、靈活度和柔軟度以外,我們還打算測量戴眼鏡和不戴眼鏡的視力,不僅測單眼,也測雙眼。此外,也要測量味覺的敏銳度。我們會讓有可能參加實驗的人做智力測驗,評估他們寫完一系列試題的速度和正確度,還會測量視覺記憶,並替他們拍照,以便日後評估外表的變化。最後,每個人都要做心理自我評量,而我們就根據這些評量結果來挑選受試者;實驗結束後,再用它們來衡量可能的改善之處。

我們利用地方報紙和傳單打廣告,把這個研究的主題描述成「回憶」,並將受試者的年齡限定在八十歲上下,他們必須到鄉下地方的幽靜莊園住一星期、聊聊過去。而為了不讓研究變得太複雜,我們決定只針對單一性別,這樣在分配房間和其他物資時比較方便。最後我們選擇男性進行研究,希望招募身體健康、可以參與我們所安排的活動和討論會的老年人。消息傳出後,許多年輕人表示想進一步了解這個研究,以及它能為他們年邁的父母帶來什麼好處。我們透過電話訪談挑選受試者,然後請他們到辦公室來進行心理和生理方面的基線測驗。

這些訪談令人難忘。和一位亞諾老先生第一次碰面時,我請他談談自己,尤其是他對自己的健康和身體狀況的看法。在這過程中,亞諾的女兒一直坐在旁邊,沒有打斷他的話,跟其他那些帶父母進來的成年子女很不一樣。亞諾談到他的生活,談到以前喜歡做的各種體能與智力活動,但現在的他已經失去活力,幾乎什麼都做不了。他不再閱讀,因為就算戴著眼鏡,他也幾乎看不到書上的字;他不再打高爾夫球,因為光是想到自己在球場上老態龍鍾的模樣,就覺得氣餒;無論寒暑、無論穿多少衣服,他只要出門就會感冒。另外他也說,他已經嘗不出食物的美味。可以想見,他的生活淒涼到極點。

聽亞諾說話時,我在心裡默默讚賞他女兒,因為她讓父親暢談自己的生活。但後來她卻突然開口,用輕蔑的語氣說亞諾「講話老是這麼誇張」。

可悲的是,亞諾並沒有反駁女兒的嘲弄。

我告訴亞諾,我不知道這個研究能不能造成任何改變,但是在那一個星期,他說不定會過得很快樂,於是他同意參加。

在進行更多訪談、聽了更多受試者對自身健康和生理限制的抱怨後,我心裡愈來愈懷疑。我們會獲得正面的結果嗎?投入大量精力來籌備和執行這個研究,值得嗎?我和四名研究生都很清楚這是一項大工程,但既然已經做了不少工作,乾脆就進行到底。最後我們選了十六個人,平均分成兩組(實驗組和對照組),然後開始為實驗做準備。

我和我的學生到好幾個城鎮去找適合的實驗地點,這地方必須保有古風,感受不到時間的影響,只能有極少數的現代便利設施。最後我們在新罕布夏州的彼得伯勒市找到一座合適的古修道院,打算整修成一九五九年的模樣。實驗組的人會當作身處一九五九年一樣,在那裡生活一星期,在這段期間,他們所有的對話和討論都必須以「現在式」進行。我們事前已經把資料袋寄給每一位受試者,內含一般注意事項、時間表(用餐、當代電影和政治的討論會、每晚的活動等等),還有莊園的平面圖,上面標示出每個人的房間。我們請這些研究對象不要攜帶任何一九五九年以後的報章雜誌、書籍或家庭照片,並要求他們用一九五九年的心態寫一份簡短的自傳,以及提供一些年輕時的照片,讓我們寄給其他受試者。

實驗組一星期的活動結束後,輪到對照組。他們在莊園的生活跟實驗組一樣:住在相同的環境,從事一九五九年的活動,討論當時發生的事。但他們的自傳是用「過去式」寫的,提供的則是目前的照片。抵達莊園後,他們是用「回憶」的方式來談論過去,所以心理時間大致保持在現在,而不是一九五九年;也就是說,他們的腦子大部分專注在這個事實:這不是一九五九年。

我們知道,如果要讓兩組人的心理時間倒轉,必須有足夠的說服力。因此,我們仔細研究一九五九年的日常生活,詳細了解當時的政治和社會議題、播放的電視和廣播節目,以及人們實際會碰到的物品。雖然困難,但我們仍創造出足以說服受試者的仿古環境,設計出為期一週的活動。

在為實驗組做行前說明時,我們解釋他們要當作自己真的回到過去,並強調要達到這樣的境界,最好的方法不是透過簡單的回憶,而是要在心理上盡量回到年輕時的自己。我還記得自己興奮地說:「所以,我們要去一個非常美麗、幽靜的莊園,把現在當作一九五九年一樣地過日子。這代表大家不能討論一九五九年以後發生的事,還要互相提醒。這真的不容易,因為我們不是要求各位『假裝現在是一九五九年』,而是要認為現在就是一九五九年,成為一九五九年的你。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假如能做到,你們的感覺應該會跟一九五九年時一樣好。」我們強調,他們所有的互動和對話都要反映出現在是一九五九年的「事實」。我熱心地補充說:「一開始可能很難,但是你愈早放得開,就會玩得愈開心。」當場有幾個人緊張得笑出來,有一個人興奮得咯咯傻笑,另外兩人則是嘲諷地聳聳肩。

然後,我們就出發去過一個星期的「一九五○年代」生活。在那個年代,一部IBM電腦要一整個房間才放得下,女用褲襪也才剛剛引進美國。

在實驗用的莊園布置好以後,所有參加逆時針研究的人都到哈佛心理系所在的威廉‧詹姆斯樓的停車場集合,跟我及研究生碰面。我們事先安排了到莊園的巴士,等那些受試者跟家人道別後,就請大家上車。我看著他們蹣跚地爬上巴士,有些人還得靠別人攙扶,心裡開始想自己到底找了什麼麻煩。幸好大家很快上了車,開始往莊園前進。

我們在車上聽一九五○年代的音樂,包括納京高的〈蒙娜麗莎〉、強尼‧雷的〈哭泣〉,以及漢克‧威廉斯的〈你那顆欺瞞的心〉(製作這捲帶子有多辛苦,只要想想沒有網際網路的年代就知道了。我的學生特別到唱片行找適當的音樂,轉錄到帶子上。他們發現這工作比想像中困難,因為這些年輕人對一九五○年代的音樂所知不多,也不是很喜歡)。一路上,有些人靜靜看著窗外的風景,有些則和鄰座的人聊天。

一路上平安無事地抵達莊園,這讓我對接下來的一週又再度覺得十分興奮。我的學生很快就離開,去拿接下來要使用但還沒裝好的設備。他們一走,我就發現那裡只剩我跟八個老人,還有八個行李箱。這些行李箱要怎麼送到他們的房間?研究生不在,沒法當苦力,而我對於當苦力教授一點興趣也沒有,於是我宣布每個人都得自己處理行李。話剛說完,四下無聲,接著那些老人開始表達不願意拿行李的想法,像是「我十多年沒拿過行李了」「這裡應該有服務生吧」之類的。

我請他們不要擔心,並建議如果沒辦法一口氣把行李搬到房間,可以慢慢來,一次拉個一公尺;如果這樣還是太難,就一次拉個幾公分。我還建議大家把行李打開,一次拿一樣物品去房間,這樣就輕鬆多了。有幾個人聽完之後明顯瑟縮了一下,不過沒有人找得出更多藉口,我也鬆了一口氣。雖然這件事不在事前的計畫之內,但如此一來,他們從一開始就體會到這次經驗會很特別,跟以往受到過度保護的情形不同。

他們根據我的建議選擇最適合的方法,有些人設法一口氣把行李搬到房間,大多數人則是先搬一小段距離,稍事休息之後再繼續。但我從他們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工作給了他們能力。雖然每個人先前都覺得自己做不到,有些人真的一次只搬一步的距離,但最後他們都獨力把行李搬到房間了。看著這些老人,我的心裡突然閃過一句諺語:「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每踏出一步,就等於朝目的地又近了一步。

抵達莊園後,我們每天都聚在一起討論時事,例如一九五八年美國發射了第一枚人造衛星「探險者一號」(對實驗組來說,這是「去年」發生的事)、對防空洞的需求,以及卡斯楚率兵進入古巴首都哈瓦那。在討論共產主義時,大家的反應特別熱烈,聊到巴爾的摩小馬隊的豐功偉業也一樣:他們在美式足球冠軍賽中,以三十一比十六擊敗對手紐約巨人隊。我們收聽「皇家軌道」這匹賽馬贏得普瑞克涅斯有獎賽的盛況,用黑白電視看一九五○年代著名的電視影集《鬼頭天兵》和蘇利文綜藝秀,還分享彼此對「新」書的看法,例如「007」系列作者伊恩‧佛萊明的《金手指》、里昂‧尤瑞斯的《出埃及記》和菲利浦‧羅斯的《再見,哥倫布》。我們在看喜劇演員傑克‧班尼和傑基‧格里森的表演時開懷大笑,收聽派瑞‧寇摩、蘿絲瑪莉‧庫隆尼和納京高在廣播中的演唱,還欣賞了《安妮少女的日記》《賓漢》《北西北》及《熱情如火》等電影。

結果呢?我們發現實驗組和對照組在一週的活動結束前,行為和態度就已經出現變化。事實上,才第二天,每個人就開始主動幫忙把菜餚端上餐桌,吃完飯也會幫忙收拾。儘管他們到哈佛心理系面談時,顯然都極度仰賴開車送他們過去的親屬,但每個人幾乎一抵達莊園就變得獨立。一個星期後,我們再次對所有受試者進行測試,發現心理對身體的確有強大的控制效果。實驗組和對照組的老人都受到尊重,熱烈地參與討論,度過跟往常完全不同的生活,結果在實驗結束後,兩組人的聽力和記憶力都有改善。大多數的受試者變得比較健康,但是無論健康有否改善,他們的體重平均增加三磅,手的抓握力也大幅提升。在許多測驗上,受試者的表現都變得「比較年輕」。實驗組在關節柔軟度、手指長度(關節炎減輕,指頭就能伸得比較直),以及手部靈巧度方面改善較多;在智力測驗上,實驗組有百分之六十三的人分數提高,相較之下,對照組只有百分之四十四。另外,這兩組人在身高、體重、步態和姿勢方面也都有改善。最後,我們請不知道這個研究目的的人來比較受試者在實驗前後拍攝的照片,結果根據這些觀察者客觀的判斷,所有受試者在實驗結束後看起來明顯變得比較年輕。

這個研究改變了我在往後數十年對老化及生理限制的看法。多年下來,我愈來愈不相信人的命運是由生理所決定。主要限制住我們的,不是生理狀態,而是我們對於生理限制的心態。現在我發覺傳統醫學對疾病必經過程的看法未必正確。

如果一群老年人的生活能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其他人應該也做得到。首先要問的是:我們所認為的限制是否真的存在?例如,多數人覺得視力會隨著年齡衰退、慢性病無法逆轉,還有,當我們無法像年輕時一樣「適應」外在世界時,問題一定出在我們身上。

第七章 貼了標籤,結果會自我應驗

一九七九年,我母親五十六歲時,因乳癌過世——至少醫療報告是這麼寫的,但我至今仍無法確定。她過世之前,癌症已經進入「完全緩解期」,那麼她之所以過世,是因為體內迅速發展出其他癌症,還是因為原本的癌症復發?時至今日,我還是不明白「緩解」到底是什麼意思。然而,從心理學上來說,「緩解」和「治癒」代表截然不同的概念。語言有一個有趣的特質:它可以增加和減少我們對控制的認知。不同的文字選擇會以許多不同的方式,引導我們對單一情況產生特定的看法。如果癌症病患的癌症消失,我們說這是處於緩解期,暗示同一種癌症可能復發;如果沒有復發,那麼這個癌症是處於「緩解」狀態,還是已經「治癒」?

現在比較一下我們用於感冒和癌症的語言。我們在談到感冒時,通常會把每一次的感冒都看作新的。每次感冒痊癒後,我們都會相信下一次的感冒也同樣可治癒。儘管人一輩子染上的感冒有類似之處,但這些感冒之間必定也有許多差異。「這次是先從喉嚨痛開始,上次是鼻塞。」大多數人都很會分析感冒的病程,而且多偏向注意差異。然而是誰決定我們該把焦點放在差異,而不是類似之處?大部分的人都忽略了這當中牽涉到選擇。我們從小就學會:每一次感冒都不一樣,但它們全都可以控制。這種想法的心理跡證就是:上次的感冒已經痊癒,我們成功擊退了它。

然而提到癌症,處於「緩解」期表示我們在等「它」捲土重來。如果「它」果真回來了,就會被視為同一種癌症,而這可能導致我們認為自己被擊敗了。每次克服感冒後,我們心裡會想:「既然以前打敗過它,這次一定也行。」但是當癌症復發時,我們會想:「『它』贏了,『它』就是比我強。」當然,這次的癌症肯定在某些方面會跟上一次類似,但是在其他地方一定也有些不同。語言引導我們看到癌症復發的相似處,卻引導我們看到普通感冒的不同之處。當然,癌症的危險性高多了,所以我們更應該仔細思考自己選用的語言所造成的影響。

緩解vs.治癒,復原中vs.已復原

自從母親過世後,我對醫學界就有一種矛盾心態。生重病時,我會去看醫生,但我認為許多醫生都低估了心理影響健康的力量。先前已經提過,心理學文獻裡充斥著許多「放棄」對生理造成影響的例子,但就算不像我一樣相信實驗資料,「放棄」這樣的心態影響到健康相關抉擇,甚至使人喪失求生意志的情形仍然很明顯——如果不久就可能會死,何必還要運動或吃藥?我母親是因為癌症而死,還是描述癌症的語言導致她放棄求生?

我的一位朋友被診斷出罹患乳癌,現在正處於「緩解」期。其實她大可相信自己現在很好,但她還是很害怕。當我們談到她的癌症時,我母親過世的種種情況再度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如果母親沒有把癌症的第二次發作當作與第一次相同,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如果用「治癒」,而非「緩解」來形容我朋友的病情,她現在會不會比較心安?

我和同事艾琳‧佛洛多、雪莉‧卡森最近探討了語言對癌症生還者健康的影響。我們從「為療癒而跑」和「抗癌健行」等活動的參加者中,召募六十四名新英格蘭地區的婦女參與研究。她們都曾被診斷出乳癌,但現在處於穩定狀態。我們請這些女性填寫幾份健康問卷,以及一份檢測用心程度的量表。其中一個問題是問她們會把自己歸類為「處於緩解期」,或是「已治癒」。分析結果之後,我們發現「治癒組」回報的一般健康狀況顯著較好,生理機能較佳,因健康問題而角色受限的情況較少,疼痛也較少。此外,她們覺得自己比較有精力,也較不容易疲倦。至於情緒健康方面,她們也顯得狀況較佳,社會功能較強,憂鬱的情況則顯著較少。而在檢視用心量表的分數時,我們發現無論這些女性是否自認為已經治癒,愈用心的人,生理機能愈好,精力愈旺盛,整體健康狀況愈好,因情緒健康而受到的限制也愈少。總而言之,這樣的結果令人印象深刻。

語言的影響也可從「復原中」或「已復原」這兩個簡單的酗酒者分類上看出來。如果一名酗酒的人已經十年沒喝酒,說他還在復原中就顯得相當奇怪。「復原中」這個詞暗示我們是受害者,對自己的情況束手無策。

有人說酗酒者應該自認為在「復原中」,而非「已復原」,以便提醒自己不應喝酒。然而,人在覺得自己強壯、有力量時,比較容易忍住喝酒的欲望。「復原中」暗示問題始終沒解決,「已復原」則暗示著堅定的信念與力量。在我看來,一個人如果愈覺得自己強壯,就愈不會恢復過去那些會造成傷害的行為。

假如把酗酒視為一種過敏,而非疾病,那會怎麼樣?對酒精嚴重過敏的人,在喝酒前會三思,就像對貝類過敏的人通常不會吃蝦或軟體動物。「過敏」這個詞暗示著過敏的人對於處理或治療這個狀況負有責任,而「疾病」則意味著人對它的控制力少得多。

close
貨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