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子,是我的母親。
雖然她本名叫做「菊子」,但由於長得胖嘟嘟的,所以大家都叫她「肉子」。
肉子在關西的老街出生,有兩個哥哥,可是她很少提起家人,所以我從未見過自己的外公、外婆跟舅舅。
肉子十六歲來到大阪,在鬧區的小酒吧工作。
現在的她,住在北陸的小漁港。
從大阪小酒吧輾轉來到這座漁港,中間的過程可謂白痴至極。肉子的情史,翻開來盡是一齣齣爛戲。
她在大阪鬧區遇見一個賭場荷官。
他個子很高,肉子說這男人「有黑暗氣息」。我總覺得肉子所說的「黑暗氣息」不是指他有魅力,而是指「做黑的」。這個擔任荷官的男人某天搞砸了事情,向店裡借了一大筆錢。他工作的地方是地下賭場,償還條件與討債方式自然相當惡劣。
最後,那個男人把債務丟給肉子,自己逃之夭夭。肉子無可奈何,很快就打起精神拚命工作,將債務還清。至於有多「拚命」,很罕見的,多話的肉子對此始終三緘其口。
還清債務後,肉子前往名古屋。因為她的老闆──小酒吧的媽媽桑決定返鄉開店,她也就跟著轉移陣地。那年她二十七歲,身心俱疲。
她在名古屋市區的小酒吧上班,與店裡一個自稱是學生的男服務生交往。他聲稱自己做這份工作是為了賺學費,剛離開大阪的肉子心靈缺乏依靠,因此對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也動了真情。但想也知道,那男的是騙子。
假學生天天賴在肉子家。白天假上課之名,行打麻將之實;晚上則拿肉子的錢花天酒地。
說白一點,就是個王八蛋。
假學生趁著肉子上班時,把蠢貨似的女人帶進肉子家。直到他帶回第八個女人,肉子才發覺大事不妙。她把假學生攆走,然後離開名古屋。那年她三十歲,身心俱疲。
接下來,肉子前往橫濱。我不大清楚為什麼肉子偏偏就是避開東京,總之她在伊勢佐木町的小酒吧安頓下來。
肉子抱著重新出發的心情埋首工作,她的新對象是店裡的男客,職業是上班族。學不乖的她,再度以貌取人。
「他的頭髮是三七分,所以我才以為他是老實人嘛!」
肉子到底都看了哪些漫畫跟連續劇啊?
果不其然,那個上班族是有家庭的人。他告訴肉子,自己跟老婆早已沒有感情,等到小孩上小學,就會跟老婆離婚。想也知道是鬼扯。
說白一點,就是個王八蛋。
某天,那個上班族說他已經跟老婆攤牌,但是需要贍養費,所以想跟肉子借錢。哈哈,我就知道。不過,肉子是個無藥可救的濫好人,她打從心底信任那個男人,於是一口答應。起初是五十萬圓,再來是七十萬圓,接下來就記不得了。
不知借了多少次,直到前後加起來高達三百萬圓,肉子才知道那上班族家裡添了個剛出生的孩子。她火冒三丈地殺到男人家門口,可是一見到停在玄關的兒童腳踏車,她二話不說掉頭回去。
「小孩是無辜的嘛!」
接著,肉子終於前往東京。那年她三十三歲,身心俱疲。
她決定不再上壞男人的當,因此不再去小酒吧上班。話說得好聽,其實只是沒有店家願意雇用肉子吧?我猜。
肉子在熟食店找到工作,不久就找到新對象。她這個人簡直就像「壞男人磁鐵」,總會招來爛男人。
這回的新男友自稱是小說家。雖然我今年才十一歲,但我知道「自稱」這種話還是聽聽就好;反觀肉子,不管那個人看起來有多可疑,她都不懂得懷疑。
「他戴眼鏡,所以我才以為他是小說家呀!」
奇葩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一種才能了。
偽小說家似乎真的立志當個小說家。他會跑到肉子工作的地方,抱怨自己寫不出來。立志當小說家的男人在熟食店抱怨寫不出來,簡直難看到極點,但心地善良的肉子不僅聽他吐苦水,甚至還想幫助他「走出藝術家的瓶頸」。
到頭來,那個男人還是住進了肉子家。連一頁小說都沒寫,光是拿肉子的錢買一堆書。
說白一點,就是個王八蛋。
不過那男人似乎真的喜歡肉子。他不像其他男人一樣會花天酒地,而在我的記憶中,他也幾乎不出門。
因此,肉子將偽小說家當成心頭肉,跟其他男人比起來,我也比較不討厭他。畢竟我很喜歡他買回來的書。
即使大人說那些書小孩子看不懂,即使書中都是難懂的漢字,但我依然喜歡追逐文字。埋首讀書那幾個小時,是我乏善可陳的生活中微小而實在的光芒。
然而有一天,他留了張字條,說想在故鄉死去。
到頭來,還是個王八蛋。
這種把戲我看多了。我失望透頂,肉子卻臉色大變。肉子這個人啊,連這種誇張到不行的戲碼都照單全收。
她牽著當時還年幼的我(雖然那時我已經夠大,不需要大人牽緊緊了)北上,一副很入戲的樣子;更扯的是,還在車裡用絲巾包住頭,在下巴的位置打結。妳是哪個年代的人啊?
可是上天作弄人,肉子紅撲撲又胖嘟嘟的腮幫子看起來一臉福相,活像大型俄羅斯娃娃,跟悲劇女主角一點邊都沾不上。儘管她坐立難安、心急如焚,不過吃飯皇帝大,最後還是吃掉四個火車便當。
抵達這座漁港時,恰巧是冬天。
那天下著雪。
我不是第一次看見雪,但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在地面牢牢扎根的雪。我記憶中的雪──東京所下的雪,都是孱弱地飄落,一碰到地面就融化了。可是這裡的雪有自己的意志,它們並非飄落,而是降落,彷彿吶喊著:「我死也不融化!」一副不把整片大地染白誓不罷休的樣子。好強悍。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喜歡上雪。
最後,我們還是沒找到偽小說家。
肉子只是依據過去跟偽小說家的簡短對話,猜測他的故鄉可能是這座北陸的港灣而已。她在漁港沿路打聽偽小說家的下落,問著問著,她才驚覺自己來到一塊完全陌生的土地,頓時一陣茫然。肉子的頭巾被雪染白,腮幫子宛如熟透的紅蘋果,看起來活像漫畫人物。
當地的人很和善。不久,整座漁港的人都知道有尊大俄羅斯娃娃牽著八歲小女孩,到處尋找失蹤的男友。這是一座小鎮。
肉子與我決定暫時待在這座小鎮。
*****
肉子在漁港的燒肉店工作。
那家燒肉店叫做「魚河岸」,生意很好。
雖然這裡是漁港,但不代表每個人都愛吃魚;而且這裡也不是什麼觀光勝地,大家早就吃膩鮮魚了。我跟肉子第一次吃到生魚片時,也對它的鮮美驚為天人,但想也知道,天天吃的話,就會越吃越膩,心裡也的確會想:唉,好想吃肉喔。
肉子跟我住在「魚河岸」後面的小平房。房子是老闆的,說起來有點像員工宿舍,房租便宜,而且直接從薪水扣抵。他雇用肉子的唯一條件,就是我跟肉子絕不能吃壞肚子;因為不管原因為何,只要我倆吃壞肚子,大家一定會懷疑「魚河岸」的肉不新鮮。這是座小鎮,任何謠言都傳得很快。
不過我們是鐵胃,所以不用擔心這點。
「魚河岸」的老闆是位年過七十的老爺爺,名叫佐助。肉子暱稱佐助為「老佐」,不知不覺中,大家也習慣這個稱呼。
老佐的太太在我跟肉子來這裡的前一年就過世了。他們膝下無子,一家店全靠夫妻倆聯手經營,因此在太太過世後,老佐既孤單又絕望,打算收掉「魚河岸」。
此時肉子出現了。
老佐當時心想:啊,肉神顯靈啦!
雇用肉子後,「魚河岸」的生意比起以往更好。肉子這個人就跟誇張的大阪腔一樣,相當引人注目(或側目)。肉子在這裡交了兩個男友,他們都是漁夫,也是「魚河岸」的客人;其中一個債務累累,自從去跑遠洋漁船後就斷了音訊,另一個則是有婦之夫。
大家都說,搞不懂肉子到底喜歡他們哪一點,可是我知道肉子過去的情史,所以對她的選擇並不意外。
有一天,那個有婦之夫的老婆拉著那男人殺進「魚河岸」。我當時在家,因此不知道詳情,也很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老佐說,「那天簡直是人間煉獄」。
她罵肉子是「搶別人老公的母豬精」。我覺得那位太太真是了不起,即使氣到快中風,還是能清楚看出肉子的尊容屬於「豬」,而不是「狐狸」。
即使肉子被臭罵、痛打,她依然沒有揭穿男人當初自稱單身的謊言。男人私下向肉子道謝,不過後來他太太發現真相,於是甩掉那男人,和肉子成了好朋友。我真搞不懂大人,尤其是女人。
這個連吃壞肚子都能鬧得滿城風雨的小鎮,自然不會放過宣傳這場鬧劇的機會。肉子頓時名滿天下,學校的人說我是「漁港那個肉子的女兒」,也會興致勃勃地問我:「那天到底鬧得多凶?」當時我覺得自己很慘,還不到十歲,人生就完蛋了;不過風頭很快就過去。老佐說,鎮上永遠不缺花邊新聞,大家對桃色糾紛早就見怪不怪了。
某甲的媽媽是某乙爸爸的舊情人,曾論及婚嫁的兩人居然把酒言歡⋯⋯小地方藏不住祕密,容易被人指指點點,但所有八卦都終將熔化在無形的大熔爐裡,這是在都市長大的我完全無法體會的感覺。最後,肉子的形象變成「與犀利人妻變成好友的開朗肥婆」,也算是個不壞的結果。
那個劈腿男偶爾還是會來「魚河岸」,肉子也還會跟他抬槓幾句,比如「好久不見」之類的。我不禁思忖:肉子的腦袋該不會真的有問題吧?
她的壞男人磁鐵最近似乎罷工了,這一年來,可說是風平浪靜。說起來,自從我們搬到這裡,她就再也不帶男人回家了,或許是顧慮到我將邁入青春期的關係吧。
肉子變得越來越胖。在我眼中,肉子體內的「女人味」,正一點一滴轉換成脂肪。
不過,其實我也不知道「女人味」究竟是什麼。
大家都說我長得很可愛。
目前為止,我轉學過非常多次,但從來沒人霸凌我,就算學校盛傳我是「漁港肉子的女兒」,也沒有人動我一根汗毛。有時我不免懷疑,是這張臉蛋讓我無往不利。
肉子毫不掩飾對女兒的自豪,總是在眾人面前大聲誇獎我,害我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們看,阿喜是不是真的很可愛啊!」
話說回來,我真的很受不了「阿喜」這個外號。肉子取名的品味超差,而且不只是用字遣詞,就連其他方面的品味也很驚人。
舉個例子,來談談肉子今天的打扮好了。
上半身是鬆垮垮的盜版貝蒂T恤,搭上螢光色紮染連帽外套;下半身是偽裝成牛仔褲的緊身褲,臀部還印了破口袋的圖案,可真是一點都不馬虎。她腳踏木製高跟涼鞋,頭上頂著一顆大大的丸子髮髻,垂下幾撮超級薄的瀏海。
她整理瀏海的過程,看了真的讓人超煩。
肉子會先將瀏海紮起來,然後用梳子刮下兩三撮。她梳瀏海時,習慣張大鼻孔噴氣,一邊發出「噗哼、噗哼」的怪聲一邊梳理,將整間洗手間據為己有。她對自己的瀏海髮量頗有堅持,可是我實在不懂那幾撮鬈得跟昆蟲觸鬚沒兩樣的瀏海到底有哪裡好。說它「矬」還算是客氣了。
家裡有恐龍腳形狀的拖鞋、印滿貓肉球圖案的棉被,還有印了各國國旗的睡衣。五斗櫃上頭有「一百萬存錢筒」,地上則有洩了一半氣的百威啤酒充氣不倒翁。
早上睜開眼睛,看著被單上滑稽的不倒翁圖案,我不禁搖頭嘆氣。這種怪東西到底哪裡來的?肉子不僅是爛男人磁鐵,也是聚矬盆,所有矬矬的東西都逃不過她的魔爪。
從「魚河岸」後面穿過一條小路,就是我們家。我們家有個小院子,我很喜歡,因為以前的舊家都是公寓或老舊大樓,根本沒有院子。
這裡沒有圍牆或大門,不過一旦從柏油路踏進院子,我就覺得:到家了,這是我的院子。泥土比我想像中香軟,每每令我驚嘆不已。
我把手放在拉門上,門沒鎖。慢慢拉開門,馬上就聽到肉子的打鼾聲。她習慣在中午休息時間睡覺。
肉子在客廳裡,背對著我側睡。
「嘶狗──以⋯⋯嘶狗──以⋯⋯」
這是肉子的鼾聲。
她的龐大身軀外頭套著灰色家居服,隨著呼吸上下起伏。嘶狗──以⋯⋯嘶狗──以⋯⋯她臀部的口袋是一顆粉紅色愛心。嘶狗──以⋯⋯嘶狗──以⋯⋯
我小心翼翼跨過肉子的身體,將書包掛在書桌側邊。卡鏘!掛勾發出金屬聲,但肉子還是沒醒。桌上放著一張字條。
「給阿喜:如果該醒時沒睡著,就把我叫醒──」
肉子的字條常讓我看得一頭霧水。目前為止,我不知見過多少張這種字條。
不過,這種字條看多了,好歹也能讀懂七八成。今天那張字條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上班時間到了我還沒醒,就把我叫醒」。她通常在四點半去「魚河岸」上班,因此過了四點再叫她就行了。
我翻開書,是讀到一半的《法蘭妮與卓依》。現在這個場景是卓依在家裡的臥榻(雖然我不知道臥榻是什麼)和法蘭妮說話。內容我看不大懂,只知道卓依愛著法蘭妮,而法蘭妮雖然哭著說「別說了」,但她也深知卓依對自己一往情深。
埋首書堆時,我可以忘記自己的外貌、忘記肉子的前男友們、忘記Maria做作的舉止,以及男生們幼稚的把妹招數。
我幻想自己是主角或其他角色,完全沉浸於劇情之中,沉吟玩味每一句臺詞,陶醉而不可自拔。
「嘶狗──以⋯⋯嘶狗──以⋯⋯」
好好喔,法蘭妮有卓依陪伴。
咕嚕。肚子叫了。最近老是這樣,無論吃多少東西,沒過多久又餓了。我會在半夜餓醒,然後自己煮拉麵吃,或是吃掉半條肉子買回來的瑞士捲。肉子很羨慕我。
廚房有果醬奶油麵包。我拿出冰箱裡的牛奶,倒入杯中喝了一口,接著打開麵包的袋子,發出「啪」一聲。
「啊!」
肉子醒了。現在是三點五十五分。
「居──然──找──到──了──!」
一醒來的瞬間,肉子馬上就恢復成平常的那個肉子。
「肉子,這張字條的意思是,如果上班時間到了妳還沒醒,就把妳叫醒嗎?」
「沒錯!可是媽媽在妳叫醒我之前就醒了,嘶狗──以,嘶狗──以!」
她在重現自己的鼾聲嗎?肉子邊說邊起身。儘管她個子小,但因為夠胖,光是站起來就能帶給人無形的壓力(但也有可能是她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圍)。
肉子在廁所裡面哼歌,還真是熱鬧滾滾。她那麼多話又愛唱歌,照理說應該會多少消耗一些卡路里才對,卻完全瘦不下來。肉子說過,打從她生下來就是如此,而且當時還是個早產兒。真不敢相信。
離開廁所後,肉子開始準備上班;但說穿了,就只是整理頭髮而已—沒錯,就是那個煩死人的「梳瀏海大作戰」。自從肉子不在酒吧上班後,就不再化妝了。
她胖胖的、沒皺紋,氣色又好,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三十八歲還要年輕。
「好啦!那我出門囉!」
「路上小心。」
「七、八點左右來吃晚餐喔!」
「嗯⋯⋯肉子!」
「怎麼了?」
「有眼屎。」
「喔喔喔好險!謝啦!」
肉子摳掉眼屎,穿上紫色高跟海灘涼鞋。矬爆了。
「阿喜,妳在看什麼書?」
「沙林傑的。」
「沙林傑!聽起來好像戰隊的名字喔!」
說完,她精神奕奕地出門上班。
奶油果醬麵包吃完後,我將杯子拿到流理臺。裡面有個待洗的馬克杯(大概是肉子用過的),就順便連它一起洗了。海綿是綠色青蛙造型,肉子的馬克杯上還有兩個手寫的大字:「不孝」。從我懂事以來,這個杯子就一直跟著我們。
每次搬家,我總會想著:該丟了、丟掉它、把它丟了,可是這個杯子就是甩不掉,而且很耐摔。有一次不小心摔下去,發出「哐」的一聲,但它沒有碎。難道不孝也需要毅力嗎?
「沒錯!」
我將杯子轉到看不見「不孝」兩字的那一側,將它倒放在籃子裡,接著用小雞圖案的毛巾擦手。肉子的字典裡一定沒有「樸素」兩字。
我去廁所尿尿。想拿衛生紙的時候,發現滾筒上的衛生紙還沒拆開來用。我摸索衛生紙的封口⋯⋯肉子裝反了。捲筒衛生紙的開口必須往外側從上面垂下來才對,這一捲卻相反。肉子老是裝反。
「妳不覺得捲筒衛生紙的開口做得很糟嗎?根本搞不懂哪一邊是哪一邊!」
肉子很不擅長尋找開口。
她總是找不到保鮮膜的開口,我說貼上膠帶就好找多了,結果她也找不到膠帶開口。
不只如此,肉子待人接物的方式一樣爛透了。自己在別人心中是什麼形象?要如何與人相處,才不會破壞氣氛?她完全不去思考這些問題。她總是連招呼都不打,就大剌剌地闖進別人的地盤,簡直讓我難以置信。難道肉子腦袋裡從沒想過,該如何察言觀色、確定雙方之間的關係嗎?
無論面對任何人,她都只會拿出最真實的自己,然後被嫌煩、被瞧不起、被騙。
老佐說,他不大記得肉子到「魚河岸」工作的確切緣由及時間,只知道他一見肉子便驚為天人,宛如見到「肉神顯靈」;等到他回過神來,肉子已經完全融入這家店,不是亂拍客人肩膀,就是當客人的小三,然後被元配痛打一頓。
「我該怎麼說咧?那傢伙就跟天災一樣。」
我也這麼認為。肉子就是一場天災。
晚餐我們都在「魚河岸」搭伙,而且是不知不覺間就變成這樣了。
大部分都是肉類料理,但善治叔偶爾會帶滷魚來,老佐也會端出自己的私房菜—拉麵。拉麵是隱藏菜單,而且只有老佐心情好時才會做這道料理,因此客人也很愛吃。他用剩餘的豬肉跟肋排的骨頭煮高湯,經過數小時熬煮,高湯變成清澈、閃著光芒的金黃色,真是奧妙。
明明才剛吃完奶油果醬麵包,一想起要去「魚河岸」搭伙,肚子又餓了。我的胃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誠如肉子所言,我一點都不胖。
班上有些女生開始穿戴胸罩,也有人已經來月經了。剛升上五年級時,所有女生都在師長一聲令下到體育館集合,接受性教育。
我的身體從來沒有改變。瘦巴巴的,胸部像飛機場,腳像鳥仔腳。可是我喜歡自己的身體。我喜歡自己像男孩子,也喜歡白皙的肌膚;希望今後我的胸部永遠不要變大,也永遠不要有生理期。